《等青梅落》幸冉

5、我不能自己选吗

　　你好呀，我的新同桌。

　　——《张初阳的小本本》

　　随着期中考试结束，一阵秋雨绵绵，气温骤降，天阴沉沉的，风也毫不温柔的卷落满地金黄。

　　开完会彭老师抄近路从教学楼的走廊那边直接过来，光站在窗边往里一看，又逮住几个上课开小差的现行。

　　“那某些同学啊，就和被关起来的小蜜蜂一样，到处嗡嗡嗡，怎么着着急出去采蜜啊？”

　　彭老师直接把手中资料往讲台一放，环顾了一眼四周，班里同学都有眼力儿立刻抱臂坐好，那几个某些同学也自觉地把头都快埋进桌兜里了，教室内寂静无声。

　　整顿好班级纪律，彭老师缓了口气道，‘‘期中考试成绩出来了，我们班发挥不错，年级第一。’’

　　话音刚落，同学们爆发出热烈的欢呼声和鼓掌声。

　　“年级第一，真不愧是咱班！厉害啊！”

　　“就一个字牛！”

　　“吓死我了，还以为这次没考好呢……”

　　等这帮孩子们兴奋差不多，彭老师拿尺子敲了敲黑板，“好了好了，安静些，关于咱班期中大换位，老师想听取同学们的建议，大家想怎么换座位?”

　　于是同学们纷纷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压抑不住的热闹景象。

　　‘‘老师，我有提议！’’

　　方菲菲胆大率先举手发言，‘‘咱们这次能不能别按身高成绩排座位，多伤人心啊！’’

　　‘‘就是就是！’’下面点头如捣蒜，一片附和。

　　彭老师若有所思，‘‘不按身高，不按成绩，那怎么想排？’’

　　众人齐声：‘‘想坐哪里做哪里！’’

　　小孩子的世界简单而纯粹，换个座位弄得像是蚂蚁搬家一样，浩浩荡荡。

　　‘‘浩哥，咱两坐同桌吧？’’

　　‘‘上一边去，就你那臭脚丫子味谁能受得了。’’

　　‘‘哎呀，你好了没，我这儿都站老半天了。’’

　　‘‘知道了知道了，我桌兜还有点东西，马上。’’

　　彭老师站在讲台上，各处扫视了一眼，虽然答应可以让他们自由选择座位，但是不代表放任不管，有些座位还是会采取手段进行微调。

　　林听喻收拾完东西，拿上书包就亟不可待往方菲菲那边进行双向奔赴。

　　彭老师见状，瞬间意识到哪里有些不妥，手往第一排随意一指，‘‘林听喻，你坐那边去。’’

　　张初阳冷不防打了个喷嚏，扭头，林听喻站在自己座位旁边。

　　‘‘彭老师，我不能自己选吗？’’

　　林听喻顶着一张苦瓜脸，挣扎了半晌。

　　此番动静吸引了教室里其他同学的注意。

　　彭老师没开口，仅用一个眼神，众目睽睽之下，也不好僵持下去，她乖巧的将书包放在课桌上，搬凳子坐下。

　　方菲菲隔的老远，只能朝她投来可怜的目光表示安慰。

　　不一会儿，所有同学都陆陆续续换好座位。

　　看着班级的新局面，彭老师满意地点点头，嘱咐下课后，便转身离开教室。

　　林听喻猛地站起来，一个箭步跟了出去，方菲菲紧随其后。

　　彭老师回到办公室，刚接了杯热水喝，回头一看，门口那趴着两颗毛茸茸的小脑袋，大眼睛扑闪扑闪。

　　被发现后，两个人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容里带着天真。

　　‘‘你们两个都进来吧。’’

　　彭老师招手，示意林听喻到自己身边来，‘‘找老师有事吗？如果没事就把新座位表带回去。’’

　　领新座位表的意思很明确了，就是现在的座位已经定好，没有商量的余地。

　　林听喻没接那块烫手山芋。

　　彭老师转而递给了方菲菲，叮嘱她一会儿回班贴在讲台上。

　　算了。

　　本着长痛不如短痛的态度，林听喻心一横，将嘴边的话脱口而出，强烈表示对现在座位的不满。

　　彭老师笑笑，‘‘那你想和谁坐同桌？’’

　　‘‘方菲菲啊！我们说好了，我想和她做同桌。’’林听喻牵起好朋友的手，一副亲密无间的模样，无不在诉说快看我两感情多好，老师你快答应我吧。

　　这孩子。

　　真会缠人。

　　刚好这个时候，隔壁三班班主任的刘老师也回来了，‘‘小彭老师你们班的表格你忘拿了，我顺路给你捎过来了。’’

　　彭老师点头致谢，抬手接过新出的班级管理量化考核表，上面映入眼帘一堆醒目的红叉叉。

　　林听喻顺势看过去，浑身一僵。

　　这张纸怎么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方菲菲还挺好奇的上前看，‘‘老师这个是？’’

　　‘‘班级量化管理考核。’’

　　彭老师也没多看随意将表格往桌上一盖。

　　‘‘你这个小姑娘又怎么了？天天往办公室跑啊，可真会给你们老师长脸。’’刘老师戏谑着这个总没事惹事的小姑娘，如今在整个年级办公室里都混脸熟了。

　　林听喻自知又给彭老师惹了麻烦，松开手，老老实实站在那里。

　　彭老师顺着话茬，‘‘那还不是我们班的这个小姑娘古灵精怪，走到哪都讨人喜欢，这说出去都是我们班的孩子，我脸上也有光嘛。’’

　　这时预备铃响了起来。

　　彭老师随即拍拍她的肩，安抚道，‘‘现在座位已经定下，不好再随意变动，如果后面出现什么问题，老师一定给你再调换，现在你们两个先回班上课。’’

　　‘‘彭老师再见，刘老师再见。’’林听喻和方菲菲也不再逗留，打过招呼后赶紧离开。

　　从办公室小跑回教室，一进门就看到张初阳像个受气包一样。

　　方菲菲凑到林听喻耳畔，压低声音，“你看这副样子，是谁欺负他了?”

　　林听喻疑惑摇头。

　　他这副样子让林听喻不由愣了一下，刚想说点什么关心关心，大广播轰隆隆地放起做眼保健操的音乐，“轻闭双眼，身体坐正……”

　　“张初阳，你怎么了?”林听喻闭上眼睛也不老实，一边做操一边频频扭头和张初阳搭话。

　　“张初阳，你不开心啊？”

　　“还不说话。”

　　“嗯……好端端的，怎么跟这个天气一样差啊！”

　　“张初阳你说这个天气什么时候好啊？嘻嘻，我是说，你看你心情什么时候……”

　　“林听喻！”

　　她猛然睁开了一只眼睛，原以为是张初阳终于理她。

　　目光刚好对上，门口站着戴醒目红色袖章执勤的两个学生。

　　那两个学生迅速低头在本上写写画画。

　　彭老师脸色严肃，“你站起来做操。”

　　林听喻哦了一声，安分守已的做完操。

　　语文课上，彭老师带头领读生字词，时不时停下讲解某个字书写时要注意的笔画。

　　没消停一会儿，台下的林听喻又开始心不在焉，脑袋里乱成一团浆糊，传播知识的声音硬是从她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一个粉笔头准确无误地扔到她的课本上，点名道：“林听喻，我刚讲到哪了?”

　　林听喻措手不及，梦游般站起来，“讲……讲到讲……”

　　“自作自受。”

　　一旁的声音很平淡。

　　偏偏这四个字，却很直戳人心窝子。

　　不是吧……

　　她两眼一黑又一黑。

　　万万没想到，都这时候了，张初阳居然还不忘落井下石。

　　求人不如求己。

　　陷入绝望的林听喻开始胡乱翻课本。

　　“自作自受……”

　　没完了了还。

　　林听喻没空理会他，心里烦躁，低头继续翻课本。

　　好后悔。

　　早知道上课就好好听讲了。

　　“第十四课，自作自受。”张初阳捂着嘴，低声说。

　　可她还是不解其意。

　　见半天也说不出个答案，彭老师沉下脸，‘‘啪’’地一拍桌子厉声训斥，“上课还不专心听，人也是天天坐在这儿，心却不知道在想什么，这答案说嘴边了你都不知道！”

　　“这节课的生字抄三遍。”

　　‘‘放学前交到办公室。’’

　　林听喻垂头挨训，全班所有人死寂一片。

　　听着彭老师的教诲，张初阳不由得感同身受点头，最后实在没忍住脱口而出一句。

　　“笨蛋……”

　　声音不大，几乎低不可闻。

　　林听喻不明就里，条件反射般转头，猝不及防地闯入了他的视线里，神色懵懂，一双眼睛清润澄净，玻璃珠似的。

　　张初阳十分心虚：“……”

　　她……不会听见了吧？

　　好后悔。

　　刚刚怎么就顺嘴说了这一句话。

　　下课之后，林听喻拒绝一切活动，拿出本子低头奋笔疾书写罚抄，放学前不写完，那就等着去办公室走廊趴着写。

　　张初阳也没出去在位置上如坐针毡。

　　坐位紧邻饮水机，又靠着窗户，也算得上风水宝地。教室前面的空隙狭窄逼仄，接水转身的功夫不小心也会带掉第一排的东西。

　　何况后面的人还在推搡打闹。

　　他皱着脸，又想到之前的事，伸手给林听喻摆好被蹭到摇摇欲坠的文具盒。

　　林听喻写错了字拿橡皮，擦完就随手一撂，座位挨得近，圆滚滚的正巧滚到张初阳面前。

　　能隐隐约约看到这橡皮上写的有字。

　　一转眼，橡皮被旁边的无影手飞快拿走了。

　　虽然没看清全部，但字迹径直映入眼帘。

　　瞧她这么大的反应，张初阳难免好奇，‘‘写的什么？’’

　　有些事原本是不在意，可一来劲那就有点意思了。

　　林听喻浑然不知两只手背着，靠墙往后躲，‘‘没有，你刚看错了，看错了。’’

　　张初阳撇嘴，一副信你才有鬼的表情看向她。

　　两人僵持一会儿，互相大眼瞪小眼。

　　‘‘你没事老看着我干嘛？’’林听喻率先受不了，罚抄还没写完，抄不完又要去办公室，眼看快放学了，不能再浪费时间下去。

　　‘‘谁说我没事。’’张初阳厚着脸皮接腔，‘‘你橡皮上面写的什么啊？告诉我嘛。’’

　　这人还真是执着啊。

　　油盐不进。

　　‘‘别老这么看着我，人家是个女孩子，会害羞的。’’林听喻想了想，话锋一转故意恶心他说。

　　果然啊，人不能比脸皮厚。

　　譬如张初阳也拿她没办法，先是睁大眼睛不自然地别开脸，而后又无缘无故的被呛住，一连咳嗽好几下，很快耳根子都红透了。

　　嗯……

　　看来效果还挺显著。

　　林听喻顿时心情大好，也没那么抗拒了，于是直挺挺坐好，把两只手伸到张初阳面前晃动，然后又背过去。

　　‘‘你猜一下在哪只手?猜中了我给你看啊。’’她眨眨眼，邀请他一起玩这个无奖竞猜。

　　他思索片刻：“左手。”

　　林听喻憋住笑轻轻嗯了一声，慢悠悠地将左手摊开。

　　手心里空空如也。

　　张初阳对此不置可否，转过身坐正。

　　连二分之一的选择也能选错。

　　林听喻呆住，原本只是开玩笑而已，没想到张初阳挺郁闷的，愣了几秒，便赶紧搬着凳子挪近些，‘‘就这么想知道啊？’’

　　某人嘴硬不说，身体却很诚实的点点头。

　　林听喻面露难色，还攥着手里的东西，迟迟松不开，很为难又问一遍，‘‘你真想知道？’’

　　不得不承认，人的好奇心实在是太重了。

　　听到再三肯定的答案，眼见拦也拦不住，为响应班级内不得高声喧哗的倡议，她体贴地拍拍张初阳的肩做好温馨提示，‘‘答应我，你悠着点，千万不要太激动！别把老师招来了！’’

　　张初阳莫名其妙。

　　心里正疑惑着，写的什么，这样推三阻四，能有这么大威力吗？虽然过分执着很不礼貌，一股不详的直觉又隐隐告诉他，橡皮上的秘密一定和他有关系。

　　翻开橡皮。

　　一眼就看到。

　　根本来不及反应，脑子一瞬间就忽然有点蒙，然后就……就……

　　什么也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