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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灰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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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过了桥,走过大路,就是广场。
临近饭点,大人都各自回家烧饭做菜,只有几个结伴的学生在放学路上嘻嘻哈哈地打闹着。
广场边停着一辆黑色的车,邹洛筝看着眼熟,一个高高的背影突然出现在远处视野里,他拎了袋东西,打开了黑色车的侧门,侧头那一瞬,邹洛筝认出是蒋繁宇。
突然,一个小男孩打闹着撞上了邹洛筝,男孩抬起头,邹洛筝被撞后皱起的眉头还未完全松开,俯瞰时因为休息不好而泛红的眼睑和下行的眼尾显得格外醒目。总之眼前这个“大姐姐”可不像什么温柔的主。
“对…对…对…对不起。”小男孩磕磕巴巴地站起来,他的伙伴们也上前来一个劲儿地对不起对不起。
等小学生们如受惊的鸟兽哗啦一下散去时,邹洛筝那句轻飘飘的“没关系”孤零零地遗落在风中,扫进了清洁工的簸箕里。
蒋繁宇已经回到了那辆黑色的车上,去时左手拎了一个黑袋子,归时左右手却各拎了一个黑袋子。
邹洛筝朝他走来的方向挪步看了一眼,是阿民零食店。
平时没看出来他也喜欢怀旧风的装修。
等黑色车开远,邹洛筝又进了那家零食店。
老板爷爷正躺在摇椅上,蒲扇盖着脸。一旁的收音机放着另一首曲子,她也常听。
“分别总是在九月
回忆是思念的愁
深秋嫩绿的垂柳
亲吻着我额头
在那座阴雨的小城里
我从未忘记你
成都带不走的只有你”
相逢也总是在九月。
邹洛筝轻唤:“老板?”
“娃娃,是你啊。”闻言,老板马上拿开蒲扇,笑呵呵地起身。
“您刚睡着了?”邹洛筝拿了绿舌头,掏出一块,放到台上。
“没睡着,听听歌。”老板拿过钱:“怎么这个点才回家呀?”
“走路回来的,花了点时间,省钱。”
“真是个懂事的好孩子。”
洛筝被夸得扭捏起来,挠挠脖子:“还好…”
走出店门前,她回头,对着柜台招招手:“爷爷再见!”
“好,好,再见。”笑得满脸褶子的爷爷挥挥手。
穿过小巷,下了石梯,再拐过一角,嚷嚷声袭入耳:
“王炸!嘿嘿,老邹,你又输了,钱钱钱!”
不远处的邹正做在石凳上,正拉了一伙人打牌。这会儿他掏掏口袋,把牌一洒,灭了口中的烟:
“嘿,没钱了,你们这群强盗。”
“咋的?你想赖账?”一旁老王从邹正口袋里一阵摸索,最后悻悻掏出五块,“你今儿不能再赖了啊!”
不知道是谁一回头,邹洛筝脚步一慢,闪躲不及,被隔壁李大娘发现: “欸!洛筝回来了。”
邹正一听马上大喊:“洛筝!洛筝!洛筝!”如果再不制止,整条巷子都得听见邹正的大嗓门,邹洛筝叹气走出,走近面对着邹正无赖的笑容,“来得正好,帮我垫一下钱。”
“你这没胚的,让娃娃帮你垫钱。”一个不认识的阿姨推搡邹正一把。
“去去去,花得还不是老子的钱。”邹正一扬手,说话间喷对方一脸口水,转向邹洛筝:“洛筝,五十有没啊?”
洛筝心里暗骂,掏了掏口袋:“给你二十,没多的了。”
“你德叔一周不给你一百呢?你钱花哪去了?
“没多的了,走了。”洛筝丢下一句离开。
背后那个陌生阿姨的声音又响起:“你娃娃不高兴着呢。”
“她就那没良心样。”
穿过一条小道 ,邹洛筝走进一个小院,按了按门铃: “德荣叔——在家吗?”
“不在。”角落响起一声。
转头看见小院一角大大小小的盆栽,一男生刚将一盆绿萝放下,这会直起腰,高了邹洛筝一个头。戴着园艺手套的手冲他挥了挥:“丫头。”
“江佑珉。说了很多次了,别这么叫我。”
“你不也直呼我大名?”
两人虽仅一周没见,思念之情已经溢出三维大屏。彼时邹洛筝一个拥抱扑来,江佑珉无措得不知是后退还是下蹲——最后选择了后撤。
然而撤慢一步。
“诶诶诶?”被抱住的江佑珉脱了一只手套,揉揉邹洛筝的头,“别上来就抱,我刚碰泥呢,衣服脏。”
邹洛筝甩甩头,撒开江佑珉。
“邹正在楼下打牌,太吵,我来找你们。”
“你没事干?”江佑珉指指后院,“那来帮我搬花。”
这些盆栽是邹洛筝小姨余敏生前照料的,小姨有一个花店,邹洛筝有事没事就会去逛上两圈,店里的小姐姐很喜欢她,教她做“假花”。那时,邹洛筝闲暇时的最大乐趣就是看看花店,做做假花,她的第一个作品是一支杜鹃,赠给了小姨。
江佑珉则很少去花店,他告诉邹洛筝养花不如打游戏,两人为此争执无数。小姨余敏走后,江佑珉开始倒腾屋里的盆栽,邹洛筝打趣他糙手糙脚,花死是早晚的事,江佑珉边哭边抄起铲子追打邹洛筝。后来春去冬来,几个盆栽在糙小子的照料下倒也熬过了这么些年。那盆绿萝她没见过,想是今年自己买来新栽的——自己表哥是真爱上种花了。
爱上花卉的江佑珉连性情都温和了不少,家里的游戏机也被他扔进了箱子——因为他现在玩上了手游。
邹洛筝点点头:“哦……搬完陪我散会步…”
“行。”江佑珉带着邹洛筝走到后院,推门而入:“新学期怎么样?”
“一般。”
“你分班了吧?有认识新朋友没?”言罢指了指角落的一盆蝴蝶兰。
认识说不上,得罪倒有一个。
邹洛筝自嘲的笑了笑,沉默地搬走了角落的那盆蝴蝶兰。
“新学期有同桌吗?”
连续两学期没有同桌的邹洛筝:“………”
“沉默就是没有喽?”
“……幼稚鬼。”
(2)
开学考在紧张又繁忙的氛围中很快度过,一两天后,各科成绩零零散散出来。
陈豆豆,刘海燕,吴莹莹,朱颖婧,蒋繁宇作为总分前五名参与班委竞争。
陈豆豆作为卫生委员放弃竞争其他班委,剩下四人依次上台发言竞选。
朱颖婧相当全面地准备了六七分钟的稿子,完全与之相反的蒋繁宇上台只说了一段话,就鞠躬下了台。
以蒙眼举手划正字为投票方案,每人两票。邹洛筝看了看台上四人,选了最对眼缘的吴莹莹,双手一举就是两票。
最后蒋繁宇以一票的优势当上了学习委员。
21:28,踏出校门的邹洛筝呼吸上了第一口没有知识污染的空气。
今日的小巷昏暗异常,安静地有点诡异所幸邹洛筝不怕黑。拐进第一条道,借着路口小店里透出的微微光亮,她看见整个倒在地上的灯杆。
这都已经见怪不怪,估计是哪个熊孩子的手笔。
然而越往里走,诡异感越是强烈,背后隐约传来窸窸窣窣声,一股不安被强压在心底,邹洛筝迈大步伐前行,前路不远处突然窜出一道黑影!
—— 是一只吓得奔逃的流浪猫。
她呼出一口气。
正要放下戒心往前走,从流浪猫逃出的胡同里突然出来两个壮壮的人影。流里流气的装扮加上一头爆炸彩色毛发,前面的那个染了一头黄毛,月影朦胧下能看清他略显狰狞的表情。
邹洛筝心下一慌,还是站定。身后响起脚步,又走来一个混混。她被前后夹击了。
其中一个朝黄毛的指了指邹洛筝:“就是她。”
邹洛筝心里暗骂一声。
黄毛往地上吐了一口痰。
“知道得罪什么人了吗?”
邹洛筝沉默。
“小妹妹,记得以后出门做事收着点!”说罢就要一棍挥下来。
邹洛筝卸下书包使出吃奶的劲朝棍体甩了过去。
“通”地一声闷响,砸出的棍竟然飞了出去。
“我操,什么东西?”黄毛看着飞出去的棍愣了神。
邹洛筝看着被砸凹下去的军绿色水杯,心里对江佑珉默念三句感恩感谢。
前头的另一个混子明显火气被激怒了,他抡起棍大吼:“我看你怎么接第二棍。”
邹洛筝从兜里掏出一个小瓶砸向他的棍,小瓶在“砰”的一声中碎裂,风油精从瓶中整个挥洒开,薄薄一层幽绿霎时糊了混子一脸。
“靠!这他妈什么?”
“风油精。”邹洛筝趁着前面两人大乱之际贴着小巷壁侧身滑过,用集训100米的速度向前方冲刺奔逃。
“艹tmd!追!”
身后一阵恶嚎。
邹洛筝拼命往前跑,将步子迈得大又急,她不时回头。水泥地坑坑洼洼有不少突起的石子,她一个不注意被绊倒,手和左膝盖一下扎到凹凸不平的地表,来不及查看伤势,小腿又无意识地一阵摆动向前……
晚间的小巷没有了路灯的照耀更显幽暗,阴森。逼仄弯绕宛如迷宫般的小巷使后头不熟悉地形的混混很快被邹洛筝抛下。
又往前绕了几个弯,邹洛筝停下步子,她弯下腰喘着粗气,看了看发灰的手掌,又看了看擦破的裤子,她喘息着发笑,笑着笑着又呜咽起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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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剧场:
某个下午 ,江佑珉一边给院子里的花浇水一边琢磨给邹洛筝送什么开学礼物好。
客厅的电视机突然传来广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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