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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梅开三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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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邹洛筝保持着一种重在尝试的心态,“谈判”回来后就开始伏在桌上长睡不起。过了午休和两节正课,这件事就忘记得差不多了,以至于再一次被邀请前往办公室,邹洛筝半梦半醒间接过南中的通校出入证的时候眼尾还余留着未散去的困意——还有一点点震惊。
第一场“谈判”,就那么出乎意料地顺利结束了。
邹洛筝颇为舒爽地推开办公室门,瞧见一阵四下散去的黑影。
听墙根的胆小老鼠。邹洛筝嗤笑。
晚饭前下了一场雨,沿路的花草漫溢出雨后清新的芳香。
食堂的地砖变得湿滑,邹洛筝偏偏穿了不耐滑的平底鞋,踏上砖的第一步就打了个趔趄。
打完饭后的她突然感觉身后一阵用力,紧接着鞋底打滑,一下扑向地面。一个还算帅气的半跪姿势着地后,汤汁却很不雅地脱离菜盘飞溅,校服的下摆染黄一片,地上也溅得都是,零星分布有几个蛋花。
更糟糕的是,好巧不巧溅到了别人的短袖上,身后一热的蒋繁宇回头,看到端着菜盘的邹洛筝对自己扯了个十勉强的微笑,他的白色短袖被浸湿,几朵碎蛋花粘附在上面,像一片白色幕布上的黄色花骨朵。
邹洛筝是真的尴尬得说不出话了,上午说他是花少年,如今一语成谶。
蒋繁宇从容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小包纸,拿出一半递给了邹洛筝。
倒反天罡…邹洛筝要命地接过。
“谢了。”
“小心点。”三个字不带任何情绪,但邹洛筝感觉他们像三个巨大的锤子,一下一下把她凿进了地面。
真是喝口凉水都塞牙的气运,无独有偶,梅开三度,继语文书丢失,饭盘撒出两件事后,她的桌面也被莫名划了几刀。
右上角还用水笔写了几个字。
非常丑的笔迹,她只能看出最上面两个字是变态,可以说毫无攻击力。邹洛筝熟练地拿书盖住桌角,顺手撕了右上角自己的姓名贴。
晚修前,蒋繁宇被叫出教室,看着倚墙恭候多时的夏临许,他无奈一笑。
“我不来找你你就不来找我了是吧?”夏临许对着后脚刚踏出门的蒋繁宇一臂锁喉。
“刚来,事情比较多。”
夏临许无言反驳,重开话题。
“蒋繁宇啊蒋繁宇,啧啧啧啧,堂堂云湖市一中学霸沦落为跟我一个高中。有什么感想没?”
“没什么感想,这也不错。”
又一记锁喉。
“话说回来,你住哪个宿舍?”
“还没决定通校住校。”
“!?……阿姨会允许你通校?”
“新家离校区很近,我妈无所谓。让我先相处一个星期再决定。”
“放心,有我在,保证你今晚就适应,明天就桃园结义……”
“去去去,够离谱的啊。”
第一天的晚修是夏柳清坐班,她宣布了接下来几天的安排——开学考和竞争班委。
晚课间徐菲和朱颖婧一行人手挽手走在廊道。
邹洛筝为了接水恰巧跟在她们后头。准确地说,是堵在后头。
陈豆豆:“婧婧,你真的要竞争学习委员吗?可是你已经有班长这个职务了。”
朱颖婧:“我想试试。”
徐菲:“哎呀!陈豆豆你不懂,婧婧想在新同学面前表现自己,是不是,朱~颖~婧~同~学~”
朱颖婧没了声。
在姐妹的调侃声里,她从教室的门缝看向角落那个持笔书写的身影。比记忆中高大了很多,始终如一的侧影,始终如一的姿势,始终如一的着装。
始终如一,却在不知不觉间占据了她的整个青春。
教室里明亮的灯光透过两片窗叶晕染在灰暗暗的廊道上。她掩去眼里忽明忽暗的情绪,淡淡地笑着:“是呀,我想展现自己。”
她下定决心,这次相逢,不再错过。
(2)
第一天结束得早,21:00一到夏柳清就挥挥手示意同学们可以结束晚修。一部分学生互相眨巴了好一会儿眼睛才接受了这个消息,心里不禁打鼓轰鸣,没一会儿,教室就空了巢。
邹洛筝看着人影离去,想起白天自己接过出入证时呆滞的画面。
夏柳清:“没睡醒?通校出入证,你家里人帮你申请的,还有你的手机得照常上交 。周末归还。”
邹洛筝递过个白色的小手机。
夏柳清的执教生涯中,像这种名不见经传的小手机往往是作为备胎机使用,秉持着一种严谨敬业的执教精神,她随口多问了一句:“就这一部吗?”
“还有一部,在家里。”
“……”只是随口问问没想到真的问出来的夏柳清。
“ 啪嗒”一声,教室陷入一片漆黑,邹洛筝思绪被拉回,前排的书高高摞上一叠,挡住了她的脸,最后一个离开的同学想是没开清教室的右上角还有一人。
邹洛筝从书包里拿出手电打开。她的书包里装满了杂七杂八的任何她也许用得到的东西。手电,创可贴,剪刀,透明胶……
她将课桌一角的书本缓缓挪开,打着手电照上一层,简单地用橡皮擦掉上面一层后,把书本挪回原位,离开教室。
学校离家隔了一座桥,江风拂面而过。月色柔柔地在水面打上一圈又一圈波纹。圆月抚人心,这大概也是她放弃便利的交通工具而选择徒步的一种原因。
走到桥头,再过一条大路,穿过绵延逼仄的小巷,邹洛筝取钥匙开了门。
熏臭的酒气瞬间扑面袭来,令人作呕。
空瓶子杂乱地倒在桌面,邹正瘫在沙发上,手上拿着的酒瓶快空。邹洛筝的家庭特殊,母亲余笙走后就一直跟随着父亲邹正生活。
邹洛筝走到立式电视机前,从后方拿走风油精。
邹正眼神迷离,看见是邹洛筝回来了,直起上半身,醉懵懵地问道: “开学怎么样?”
“挺好。”
突然他意识到什么,拄着的啤酒瓶被他砰地一下磕在了桌角:“你今天怎么提前回来了?”
“我通校了。”
“通校?怎么不跟我讲一下啊?”
“之前提过一嘴。”
提过吗?邹正顶着酒劲驱动懵懵的脑壳回想一番,暑假前一天她回来时随口好像是说了一句“下学期通校”,只是当时他也醉得上头,根本没听进去。
这原来是在报备啊,还以为自言自语嘀咕犯毛病呢。
邹洛筝不想理会说话磕磕巴巴的醉鬼,简单收拾了茶几后,就反锁上了房门,连着邹正的骂骂咧咧一起隔绝在外。
“你都通校了,顺带以后帮我把早餐做了,欸,又tm锁门。”
邹洛筝垂眼嘀咕:“没一个正常的。”
周二的午休一结束,夏柳清走进教室宣布一个星期后开学考的通知。
班里同学听完消息,体育课也没了兴致,一个个蔫儿着个脑袋出发去操场。
待教室散到只剩一人,邹洛筝小心挪开课桌角书,摸了摸书包一侧,空的…
空的?
探头一望,原先放风油精的侧兜破了个洞,不大不小,刚好够一瓶风油精脱逃。
门口抱着一叠新书的蒋繁宇把手里的风油精盘了盘,等看着邹洛筝把课本移回原位,趴在桌上,像是放弃对生活的思考后,才慢悠悠进了教室。
不翼而飞的风油精被放回到了她桌上。
蒋繁宇在问题出来前先解释道:
“拿书路过失物招领,看到了顺带带上来了。”
蒋繁宇自顾自地把书本放进抽屉。邹洛筝自顾自地挪开书本把风油精滴在写有水笔字的桌面上。
理着理着蒋繁宇忽然往邹洛筝的方向望了一眼——桌面上有些长短不一的划痕,像一个“川”字。
他的目光只停留了半秒不到,但邹洛筝却像一个被切断了电线的机器人,变得一动不动了。
为什么看过来?于是她也反击性地回看一眼。
“叮咚叮咚,咚叮叮咚,咚…咚”上课铃敲响。
擦字的手再度顿住,邹洛筝“腾”地站起:
“完了,我是体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