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三/藏琴】楼高不见君家》莫行休

1、第 1 章

　　【系统公告】光阴几度逐流水，流水何曾忘光阴。江湖快马飞报！“长聆雪”女侠在明教对“蔺游舟”侠士使用了传说中的【万家灯火】。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念念不忘，必有回响。在灯火掩映之间，若是见到了决心追寻一生那个人，不免驻足久视凝望……

　　无数浮动的孔明灯如浪般磅礴涌出，几乎将三生树下的方寸干漠燃成一片火海。名为长聆雪的琴娘和顶着“凛风堡主”称号的藏剑成男蔺游舟被包裹在一团璀璨光斑之中，而灯火腾升的盛景依旧没有衰退之势。长聆雪真是毫不怜惜钱，放起“万家灯火”就像给撒米一样随意，系统公告不断弹出提示。

　　第十七个、第十八个……

　　顾协心里默数长聆雪这出手到底多阔绰，越数越觉得荒唐，滑稽的那种荒唐。“事出反常必有妖，人若反常必有刀”，谁会给一位陌不相识的人炸这么多烟花呢？谁会给一位总在野外堵自己情缘的敌对阵营帮主炸烟花呢？又有哪一位浩气指挥的绯闻情缘会给恶人指挥疯狂炸万家灯火呢？

　　【密聊】你悄悄地对[长聆雪]说：好了小姐姐，见好就收。你不为我考虑也得为你男朋友考虑一下吧？
　　【密聊】你悄悄地对[长聆雪]说：这是什么新型舆论攻击的前奏吗？
　　【密聊】你悄悄地对[长聆雪]说：还是说陆无泯就喜欢玩NTR？
　　【密聊】你悄悄地对[长聆雪]说：原来他是个抖M吗？

　　世界频道的讨论炸开了锅，浩气恶人开始清算新仇旧账，中立人士疯狂吃瓜，最后还得由一波又一波的复制党出马完成镇压。但无论外面是如何沸反盈天的模样，长聆雪的放烟花的手不停，蔺游舟对长聆雪的密聊也没有停下。

　　【密聊】你悄悄地对[长聆雪]说：哇哦，怪不得刚才我在巴陵压他复活点时也不骂一句呢。
　　【密聊】[长聆雪]悄悄地说：吵架有必要吗？

　　长聆雪的密聊险些淹没在一片消息中。在第三十个万家灯火过后，她终于停下炸烟花的手，慢悠悠地回了一句话，也算可喜可贺了。只是【谁在看我】列表中依旧亮着长聆雪的名字。
　　她静静地着一旁，等蔺游舟的回话。

　　顾协把【谁在看我】列表合起又关，合起又关，心想要是有不爱上贴吧不关心阵营恩怨情仇的咸鱼玩家在此路过，或许还真会以为这是哪对神仙眷侣在造世纪佳谈。

　　【密聊】你悄悄地对[长聆雪]说：真讲素质？
　　【密聊】你悄悄地对[长聆雪]说：那他又怎么会在帮会大群里说我心机又手段高明。
　　【密聊】[长聆雪]悄悄地说：我不喜欢争执。
　　【密聊】你悄悄地对[长聆雪]说：嚯，浩气女神好清高，怎么又会放下自己对象勾搭别的男人。
　　【密聊】[长聆雪]悄悄地说：放万家灯火之前，我已经征求你同意了。

　　好家伙，脾气不错，竟两句话把就枪口堵住。顾协久闻长聆雪大名，但从未真正深入了解其人。也是现在才发现，她的性格可算棘手的类型：聪明，脑子里思路清晰，所以打嘴仗时不会跟着你的导向跑。

　　在这个游戏里还有他顾协在嘴巴上占不了便宜的人，确实很无趣。这事说小不小，要闹也能闹大，蔺游舟的密聊也早被各种阵营人士占领了，好奇的、吃瓜的、咒骂的、虚情假意的……他把鼠标移到神行千里上，正琢磨着要不要直接跑路，谁知长聆雪又是一条密聊送到。

　　【密聊】[长聆雪]悄悄地说：你刚才答应过的，要反悔了吗？

　　这话问得真有水平，仿佛顾协才是那个撇下有情人提桶跑路的负心汉。

　　回忆半小时前，他在巴陵把浩气压在复活点欺负了个爽后，心血来潮地跑来三生树挂个机，恰巧看见刚才被他欺负的浩气指挥的情缘正在三生树下挂机发呆，穿着狐金白娃娃菜一派富贵模样，于是心血来潮走进欣赏了一下漂亮建模，又心血来潮地望她了一眼。谁知当即收到密聊：
　　【密聊】[长聆雪]悄悄地说：你好，请问你有情缘吗。
　　【密聊】你悄悄地对[长聆雪]说：?
　　【密聊】你悄悄地对[长聆雪]说：没有，不必秀。
　　长聆雪看着他，一动不动，像陷入了漫长的思考。
　　【密聊】[长聆雪]悄悄地说：今天……对我而言是个特殊的日子，我能为你炸几个万家灯火吗？

　　什么特殊日子，庆祝浩气小攻防打个一败涂地？顾协在聊天框中敲下这行字又笑着删掉——过了过了，自己虽然嘴毒但也不缺大德。

　　【密聊】你悄悄地对[长聆雪]说：来，你炸。

　　回忆在此终止，乍一看确实是个你情我愿的开场。从最初到现在的聊天记录截图都被顾协保存妥当了，哪怕届时时真演变成了奇怪的818舆论攻击，也有备无患。甚至对这些聊天记录掐头去尾稍加修饰，还能凑出一台好戏，足够让陆无泯吃不消。

　　【密聊】你悄悄地对[长聆雪]说：姐姐，你说炸几个，可没说几十个啊。
　　【密聊】你悄悄地对[长聆雪]说：我很困扰＃鄙视
　　【密聊】你悄悄地对[长聆雪]说：你这一下把我桃花都搅散了。
　　【密聊】[长聆雪]悄悄地说：……
　　【密聊】[长聆雪]悄悄地说：对不起。

　　“噗嗤……”

　　顾协笑得毫不客气。怎么说“对不起”就像滑跪似的，这点和陆无泯也太不像了。那浩气是倔得狠，被追着打也会想尽千方百计反杀一手，谁知他情缘倒是随性得很呐。

　　【密聊】你悄悄地对[长聆雪]说：姑娘，“对不起”这个词可精贵了，以后别乱说，我担不起。

　　【密聊】你悄悄地对[长聆雪]说：有机会再聊呗，明儿工作日，下了。

　　这倒不是什么趁机溜跑的借口。顾协今年硕士刚毕业，新人入职不到三个月，从前辈上司处继承下来的糟心事倒是一大堆。互联网行业名头喊嘚响亮，哪怕不是什么搞技术的岗位，谁知其中艰辛啊。要不是亲友大喊周四小攻防指挥不够，强行拎他上麦，他倒是宁愿挂机看一晚上风景散散心。

　　就在他将点下退出的一瞬，长聆雪的好友申请也正巧递到了跟前。

　　蔺游舟跑得飞快，甚至没有接下长聆雪的好友申请，留在聊天栏中的那句“再见”显得异常扎眼。灯火散尽的荒漠上本应残有几缕青烟，可蔺游舟消失时真像人间蒸发，什么都没留下。

　　人有时真的连一抹尘土都比不上。

　　“尘土”——苏离惑琢磨着这个在脑中一闪而现的词。他望着屏幕中的自己，久久凝看身侧的空旷，指尖还在惯性地敲着键盘，连出一串轻快的节奏。

　　屏幕中的琴娘徘徊在沙地上。包裹着长聆雪的光团已然熄灭。褪去华灯的三生树，只剩一片荒凉。多年前大唐最繁华的名胜之一，现今人迹寥寥。那些曾经每夜在此驻留的身影都被时间残忍地赶离。

　　“哎……”苏离惑不愿多想，也退了游戏。浑身疲倦地敲开从刚开开始就闪个不停的腾讯群聊，里面聊天记录早已整整齐齐地复制成长队了，而这条长队还在不断地进行接驳：“帮主夫人什么时候跟蔺游舟跑了？”

　　苏离惑没有说话的欲望。或许是太疲惫，或许只是没有心情，他像抽走了思考能力，只愣愣地盯着屏幕，看着群里讨论逐渐升温、迈向一言难尽的走向，看陆无泯下场主持大局、同以往无数次一样澄清“我们只是游戏上的绑定”。

　　明明在议论中被推向风口浪尖的主角是自己，那些秘籍的言论却始终像稳居画框另一侧的水印，难以跨过一个平面，在他心上留下丁点刻纹。

　　“嘀嘀嘀”，消息的声音又响起。苏离惑视线一瞥——是陆无泯的私聊。

　　陆无泯：“哎，该怎么说你好。”

　　“对不起。”苏离惑惯性地敲下一句致歉，迅速又自然。

　　“服了，你这人张口就道歉，对不起是可以乱说的吗？”

　　苏离惑皱眉，看着友人的这句话陷入一阵恍惚——是不是刚才蔺游舟在游戏里也有过类似的指责呢？

　　那现在该回点什么，再说抱歉是不是太过分了。苏离惑的指尖僵在键盘上。望着陆无泯喋喋不休地讲着，他开始想象：自己这位相识已久的旧友，此时此刻到底是一副什么表情。

　　陆无泯：算了，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事。

　　陆无泯：应该说这么点事都能激出风浪，这群人闲的吧。

　　陆无泯：我知道的，你几个月前就说过生日那天想去三生树炸100个万家灯火。你等这天等了很久，很久

　　陆无泯：我可太特么了解你了。（嘚瑟.jpg）

　　“我太了解你了……”苏离惑轻轻念起这句话，心里百味杂陈。

　　陆无泯——这位现实中叫莫余声的男性，从大学开始，就总会把这句话挂在嘴边，像是某种值得自豪荣耀勋章。苏离惑对此并不反感，倒不如说——在他二十多年的人生里，数遍所有出现在人生轨迹的身影，数遍那些相逢的、相弃的、相爱的、相恨的名字，莫余声确实是比任何人都最靠近他的存在。

　　苏离惑和莫余声初识很平凡，平凡得两人在回首过去时，也无法在这友情的起点上提炼出什么感慨和意义。只是在后来的岁月中，他们忽近忽远地存在于对方十二年的人生旅程，某日停下脚步细一思索，竟然发现，对方在不知不觉中成为了自己密不可分知交。

　　因此，当莫余声说需要一个表面情缘给他挡桃花时，苏离惑欣然接受。他们白无禁忌地排设剧本，似亲似近更胜友人之交。

　　所有知道他们名字的人，都在意料之内误会着长聆雪和陆无泯两人之间的关系。

　　“哎，你确实太了解我了……”

　　光标在句尾不停闪动。

　　苏离惑犹疑一阵，决定心一横，干脆将所有话讲了个透：“所以你也知道我心思歹毒，只是在利用蔺游舟。”

　　敲下回车发送时仿佛是在按什么生死开关，有那么几秒他甚至在后怕，却努力克制着自己撤回消息的冲动——哪怕对面是莫余声，他也少有像这样毫无保留发表想法。况且，了解自己的莫余声一定清楚这并非玩笑。

　　对面似乎也被这突如其来剖白吓了一跳。向来快言快语的莫余声少有地沉默了。

　　过了很久——或许只是几分钟，但对苏离惑而言像是漫长的审判，新消息的提示声才再一次响起。

　　“都过去了，就让那些事过去呗。”

　　读毕，他稳下紊乱的心跳，像个如获大赦的重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