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劫难逃》铅笔刀

9、故人

　　对于这部剧的未来，陈希陷入了深深的忧虑。

　　爆了两颗雷，竟然有埋着没清的定时炸弹，他知道林善经不起折腾，剧组所有人都经不起。

　　闻人宇说，女孩子是自愿的，也许还误以为自己在和偶像谈恋爱。

　　陈希点了支烟，房间里很安静，听得见斜对门的笑声。

　　窗外滚滚浓云低得快要坠下来，闷闷的一声雷在沉寂中炸开，暴雨接踵而至。

　　“陈希……”

　　闻人宇憧憬着看他，“等天气好些，你能带我去海边吗？”

　　“嗯，好。”

　　陈希下意识地答应，可他看着窗外铅色的云，忽然觉得未来无比飘渺。

　　八月底，《消失的证据》除了几场重要的戏份，几乎就要拍完。可林善的脸色却一天比一天难看，陈希知道，剧组已经没钱了。

　　刘墨的片酬在业内不算高，但也绝对是这部剧里支出的大头，再加上临近杀青，新剧的宣发也要花钱。全剧组连轴转了一个多月，林善头顶肉眼可见地变得稀薄。

　　陈希很忙，闻人宇也是，每天交流最多的时候都在戏里。

　　他叮嘱闻人宇收敛些，年轻人很听话，在公共场合叫他陈老师，甚至不会对他笑。

　　可闻人宇似乎心有不满，私下里，他总有各种办法做到陈希想哭。有时候，陈希觉得他是故意的。

　　“我终于见到你了，许丰，你和我想象的几乎一样。”陈希看着手里的台词，有些走神。

　　“陈老师！”

　　小田笑着跑过来，手里提着几袋子打包的星巴克，“林导请的，说大家这几天辛苦了。”

　　“林导怎么忽然这么大方了？他卖房啦？”边上道具大哥笑眯眯挤过来，小田给他递了一杯抹茶星冰乐。

　　“据说我们剧组有了新投资人，林导高兴坏了，之前，我还担心我工资开不出来呢。”

　　小田似乎了解剧组里每个人的喜好，她翻了两个纸袋，最后给了陈希一杯冰美式。

　　袋子里独一份儿的巧克力小蛋糕大概是给刘墨的，这两天陈希在片场外见过不少女粉丝，送来的巧克力蛋糕多到能把人齁死。

　　“谢谢你。”

　　陈希捧着冰咖啡，仿佛一条快闷死的鱼又能扑腾起来，开心极了。

　　吸管刚插进去，陈希头顶便笼上一层黑影。仰头，闻人宇目光淡漠，却动作利落地抽走了他手里的冰咖啡，换了一杯还温热的拿铁。

　　陈希当场就想把咖啡摔他脸上。

　　然而闻人宇甚至没给他挣扎的机会，一句话也不说，转身就走。

　　“陈老师，这……”小田尴尬地愣住。

　　“他，可能正好想喝这个。”陈希笑着说，心里暗骂这小子简直他妈的有病欠抽。

　　“我觉得小宇也许心情不好。”

　　“小宇？”

　　“对呀，组里都这么叫他，之前不熟，以为是个很难相处的人，但其实他人很好，很为大家着想。”

　　小田的笑容变得温和，“陈老师，你们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

　　陈希更听不懂了。

　　“我看你们戏里很自然，当然了，那是你们戏好。但是出了戏，平时小宇看你，总是恶狠狠的，就像看见愁人了似的，真不是有什么误会吗？”

　　陈希憋着没笑，那不是戏好，那是有人戏过了。

　　“他可能嫉妒我长得帅。”陈希不要脸地说。

　　小田满眼鄙夷：“人家小宇这几天都有粉丝啦，这里来探班的小姑娘可多了，有几个前几天一直盯着小宇看，还要合影呢。”

　　“是吗？”他开始怀疑闻人宇是否也喜欢巧克力蛋糕，“可我怎么看见他每次回酒店都空着手呢？”

　　“小宇不收礼物呢，他连花都不收呢。”

　　“陈老师，你有女粉丝吗？”

　　陈希垂头低笑，不回答。喝一口热拿铁，头上的汗又多了一层，可他胃里却暖烘烘的。

　　如陈希所料，晚上，林善叫了剧里的主创、主演一起吃饭。

　　但意外的是，地点选在了滨城城南一家五星级酒店，酒店离片场有些远，逼格高，价格贵，林善就算再高兴，也不舍得放血。

　　请客的另有其人。

　　进了包厢，陈希表情凝滞了数秒。

　　“陈希，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就是天海经纪公司的总裁，我们《消失的证据》的投资人，沈皓。”

　　林善身边这个西装笔挺的男人，本剧的新投资人……沈皓对陈希伸出手，“陈希，好久不见。”

　　几乎出于生理性的条件反射，陈希胃里犯着恶心。

　　如果不是这种场合，他大概会一脚踹上去，或者转身就走。

　　然而陈希只能笑，他缓缓伸出手，却听见门口一阵急促的奔跑声，有个高大的人影跌跌撞撞摔进来，正撞上陈希的背，力气很大，可陈希并不觉得疼。

　　这一撞，沈浩不得不收回手。

　　“对，对不起，陈老师，我来晚了，太着急，就……对不起。”闻人宇连连道歉。

　　林善赶紧打圆场。一边说闻人宇年轻不懂事，一边问那句“好久不见”又是什么意思，得知沈皓和陈希竟是高中同学，林善已经笑着把沈皓拉回了酒桌。

　　这顿饭陈希一口也没吃，他开车，也不能喝酒，沈皓几次劝酒不成，连林善也看出些不对劲。

　　好在有苏婷。

　　剧组里的人都叫她一声苏姐，这年头女演员不容易，苏婷和□□岁，演技好，颜值高，但就是不火，这部戏能接到女一的戏份，她极其珍惜。

　　酒桌上的苏婷爽快利落，白酒啤酒都能对干，几圈下来，沈皓已经被灌得有点儿迷糊。

　　陈希借口去洗手间，出了包厢。

　　他想点支烟，可洗手间的瓷砖上贴着“禁止吸烟”的提示牌，陈希掏出手机，点开闻人宇刚发来的新消息。

　　“你前男友长得挺好看的。”

　　他想吐。

　　洗手间门开了，让他反胃的人摇摇晃晃走进来，一身酒气的沈皓，伸手就拉住陈希胳膊。

　　“陈希，我想和你谈谈。”

　　“别他妈碰我。”陈希想甩开沈皓，这人就像一条黏腻的大鼻涕，沾上了，甩不掉。

　　“以前是我年轻，都是我的错，我知道我对不起你，但我，我……心里一直都有你。”

　　如果不是公共场合，如果沈皓不是这部剧的投资人，陈希恐怕已经动手了。

　　“我现在开了个经纪公司，也投资影视综艺，手底下团队虽然不大，但在业内也算小有名气，陈希，我没想到你还在演戏，如果你愿意，我……”

　　“你他妈到底要说啥？”陈希拳头硬了。

　　“我问了林善，他说你没经纪人，也没经纪公司，不如你考虑进我的公司，我能捧红你。”

　　“这么多年，你觉得我想红？我想红还轮得上你来捧？”

　　“不是。”

　　沈皓忽然靠近，按着陈希肩膀就往墙上推，“我想让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们……重新开始。”

　　他很久没这么愤怒了。

　　就连和沈皓刚分手的那一个月，他也不觉得如此愤怒。

　　那些年，因为这个人，他不知道被家里劈头盖脸骂了多少次，陈希知道，是他自己犯贱，他曾以为眼前这个人就是一切，一切都值得。

　　也是因为这个人，陈希不知道平白无故地挨了多少次打，就算他觉得自己早忘了，可过去的不堪还阴魂不散，总找着机会想把他拉入深渊。

　　“陈希，我们从小就认识，这么多年了，我是什么样的人，你最清楚。”

　　是，他很清楚。

　　“我单身，没有再和别人纠缠不清，真的，陈希，我还爱你，你能不能，能不能……”

　　“为了你，我什么都可以做。”

　　“真的……什么都可以？”

　　陈希握紧的手指缓缓松开，嘴角浮起晦暗不明的笑意，冷冷地说，

　　“好，你知道我住哪个酒店，305，今天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