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劫难逃》铅笔刀

17、做梦

　　十月底，建州风冷。

　　出了电影院，秦白风坚持要一起吃饭。陈希本想以减肥的理由拒绝，可他实在是饿。

　　他觉得自己轻飘飘地要被风吹走，整个人好似饿得不清醒，有那种老秦如果请他吃顿烧烤，瞬间就想以身相许的错觉。

　　可秦白风带他去了一家轻食餐馆。陈希看着一桌子的减肥餐，笑不出来。

　　电影不好看，饭也不好吃，对面坐着的人……也不对。

　　“你喜欢小孩？”秦白风忽然问。

　　“你怎么知道？”

　　“电影最后小孩子笑的时候，你表情明显柔和了许多。”

　　陈希觉得可笑，这人好似在黑漆漆的电影院一直在观察自己。

　　“我也喜欢。”秦白风补充说，“如果以后我们结婚，可以考虑要个孩子。”

　　“啊？”陈希以为自己听错了。

　　“没什么好诧异的，很多同性|伴|侣都会选择要一个孩子，可以代，孕。”秦白风轻描淡写地说。

　　陈希眼色暗了暗，“代，孕是违法的。”

　　“可以去国外做，有些国家是合法的。”

　　服务员是个年轻姑娘，正端着两杯柠檬水停在桌前，好似听见二人谈话里的只言片语，放杯子的时候手都抖了抖。

　　秦白风看着杯子里摇晃的柠檬片，转了转水杯，柠檬片贴着杯壁，朝向窗口的方向。

　　“秦大夫，你喜欢小孩，可以去领养，花钱代，孕……有必要？”

　　“那怎么能一样呢？”

　　秦白风斜睨着窗玻璃里模糊的自己，“当然是要把自己的优质基因传下去，领养的孩子又没有血缘关系。”

　　“我和你真的一丁点儿都不合适。”陈希食欲全无，“这顿饭吃完，我们就两清了吧？”

　　“你可以这样想，但我还会继续追求你。”秦白风不以为意。

　　“你没完了是吧？”

　　秦白风笑容浅淡，“其实我不明白，我到底哪里不好？你为什么连试的机会都不愿意给。”

　　“老实说，我见过很多人，他们每个人对我都很满意，但最终都是我拒绝了别人，我从来没遇到一个像你这样固执的，我很好奇。”

　　“所以你坚持不懈骚扰我的动力就是挫败感和好奇心？”

　　“你可以这样理解，但我不觉得。”

　　秦白凤喝了口水，放下杯子后，又把水杯转了转，杯子里的柠檬片又和刚端上来的时候一样，朝向窗口的方向，“我不觉得我在骚扰你。”

　　“这你可说了不算。”

　　“我觉得你很开心，我去找你的时候你在笑，看电影也在笑。”

　　陈希勾了勾嘴角，“我对谁都笑，而且一部恐怖电影拍成了喜剧，难道不好笑吗？笑不一定代表开心，秦大夫，你几岁了？”

　　他忽然就有些明白这货为什么还单身，病且不轻。

　　“但你对他就没有笑。”秦白风垂眼，淡淡地说。

　　陈希呼吸一滞，面色暗下去。

　　“一开始我也不认得他，但现在我知道了，他是个明星，因为出名，所以抛弃你的人，你没必要念念不忘。”

　　“我劝你别乱说。”陈希冷着脸，压低了声浪，“我和他只是普通朋友，没有抛弃，也没有念念不忘。”

　　“你很在乎他啊？”秦白风眼底划过一丝冷漠，“两个人没能在一起，从来都没有什么外部原因，真正的理由只有一个……不够喜欢。”

　　“但有些人很可笑，总是找奇奇怪怪的理由骗自己，他是公众人物，不能公开恋情，他是公众人物，不能有同性恋人，他是公众人物，当然要以事业为重。”

　　秦白凤继续说，“可公众人物首先也是人，是人就有七情六欲，就会权衡利弊，进行取舍，陈希，他只是在事业和你之间选择了事业，说白了……不够喜欢。”

　　陈希垂头不看他，沉默了半晌，才说：“我不懂你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

　　“我只想让你知道，幻想只能骗自己一时，骗不了自己一辈子。”

　　“所以呢？”

　　“所以我们都不应该在不可能的人身上浪费时间，人生很短。”

　　陈希冷笑着起身，披上外套，“你说的对。”

　　“秦白风，你这人真的很没意思，我对你一点儿兴趣都提不起来，我们……不应该在彼此身上浪费时间。”

　　晚夜清寒，街上淅淅沥沥下着雨，陈希没开车，一个人跑进了地铁站。

　　地铁站像个填满冷风的罐头，他恍恍惚惚被人流挤进车厢，坐了六站才发现自己上了反方向的车。

　　糟透了。

　　陈希满脑子都是秦白风口中的那四个字：“不够喜欢。”

　　坐在车站里的金属座椅上，陈希觉得今天格外的冷。下一班地铁还有7分钟到站，陈希点开手机，热搜里第一条后面跟着一个“爆”字，是闻人宇的黑料。

　　热门被几个眼熟的营销号占领，文案、配图基本一致，所谓“闻人宇黑历史”的证据，就只是几张连id都打码的微信聊天记录截图。

　　大致内容是有人向媒体爆料，闻人宇曾在男团出道以后用身体做交易，换取曝光资源，幕后的大佬直接点名穆雪岩，这一系列操作，和徐天前几日说的一模一样。

　　但热搜词条下帮着澄清的粉丝也不少。

　　有人直指闻人宇成团后被雪藏，根本没有曝光资源，更多吃瓜群众只是围观。直到下一班地铁进了站，微博里出现了穆雪岩本人的回应。

　　穆雪岩本人亲自发文回应，痛斥造谣者，并表明自己不会姑息，一定要将造谣者告上法庭。

　　7分钟，是很多人吃瓜都可能来不及的程度，穆雪岩反应如此之快，很难说不是曙光传媒已经提前做了应对。

　　陈希上了地铁，身边的两个姑娘疯狂刷着微博，一个个义愤填膺说要给哥哥反黑，陈希忍不住瞥一眼，两个姑娘都是闻人宇的粉丝。

　　不过十几分钟不到，热搜广场已经被控住，很多人话里话外都往其他公司上面引，大公司就是好，公关团队都是一流的。

　　到了下一站，车厢里的人更少了，陈希身边那个安安静静的姑娘，刷着微博，忽然抑不住地开始抽泣。

　　“我不信，不信这是小宇……”姑娘把手机递给闺蜜，哭花了妆。

　　陈希赶紧掏出手机，热搜上，一条“穆雪岩不雅视频”的词条被刷上高位。

　　视频已经被删除，但陈希还是辗转着找到了动图。

　　画面虽昏暗，但床上穆雪岩的那张脸仍然清晰可辨，而他身上骑着的年轻男子，侧脸、正脸多个角度看上去，就是闻人宇。

　　圈内互撕都有后手，但这么脏的……并不多见。

　　“别哭了。”陈希看了看身边的姑娘，轻声说，“视频里的人不是他。”

　　姑娘抬头，粉嘟嘟的肿眼泡挂着泪，“我也相信小宇啊，可是这个……就一模一样啊。”

　　“以现在的技术手段，视频也是可以换脸的。”陈希说。

　　闻人宇的身体他太熟悉了，以至于目光扫过去，陈希就知道不对，闻人宇肩膀很宽，腰细但也没这么细，最不对劲的就是脖子，视频里年轻人的脖子又短又粗，哪里是他曾经看一眼就咽口水的天鹅颈呢。

　　“帅哥，你有些眼熟……”另一个姑娘紧盯着陈希，忽然说。

　　陈希摆摆手，仓皇起身，在下一站赶紧出了车厢。

　　他又早下了一站。

　　陈希刷着手机，穆雪岩这个老gay已经哑火了，虽然翻云覆雨的年轻人不是闻人宇，但视频里的穆雪岩恐怕是真的。

　　这一波下来，无论闻人宇的对家是谁，恐怕都要被圈内大佬列入黑名单。

　　也许曙光传媒始料未及，公关反应明显慢下来。陈希还没刷到公司的澄清声明，微信里却收到一条新消息。

　　“陈希，网上的事都是假的，我没做过。”

　　他没想到闻人宇在这个时候还会给他发消息。

　　冷风如寒刃，融进漆深的夜色，映着手机屏幕上刺眼的白光，倏忽将陈希整击穿。

　　从那天离开以后，闻人宇遵守约定，不再联系，没给陈希发过一条信息。

　　一个月后，在自己被泼了一身脏水全网黑的时候，闻人宇想到的第一件事竟然是……和他解释。

　　说不清是愤怒还是难受，陈希双手有些发抖，却不假思索地在输入框里打了“我信你”三个字。

　　他怔然盯着微信看了好几分钟，终是没发出去，又默默把输入框里删了个干净。

　　微博上，曙光传媒已经发了澄清声明，晒了告黑的律师函，公关流程机械又标准，热搜广场上越来越多的人都在说视频是AI换脸。

　　可陈希不甘心，出淤泥而不染，你就算再干净，也要在泥里滚一遭。

　　他给徐天打了个电话。

　　“你说视频吗？想问是谁在背后搞事情是吧？哎呀，你真问对人了，视频这个真不是鼎盛。”徐天有些得意地说，“我也是刚知道的，绝对不会错。”

　　“但你一定想不到是谁搞的。”

　　“妈的，你能不能说话痛快点儿！”陈希还淋着雨，早有些不耐烦了。

　　“你前前男友。”

　　“谁？沈皓？”

　　陈希心情复杂，脚步顿了顿，“你确定是他？他这又是为什么啊？”

　　“人家也是开经纪公司的，要在圈子里分蛋糕的，黑个新晋流量需要理由吗？再说，你前前男友出于嫉妒想搞臭你前男友，从情感上……这很难理解吗？”

　　陈希不理解。

　　沈皓不是什么前前男友，因为有人不是前男友。

　　“徐天，你有小暖她哥的联系方式吗？”

　　“你找他干嘛？”

　　陈希唇边稍顿，脑子里冒出个危险的想法，“你别管，告诉我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