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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见众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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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乎是她话音刚落,马车就猛的一颠,随之停下。
外面传来一阵刀剑相接的声音。
这下来了。
九淮云淡风轻地转过身去,面对着帘幕。
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不知怎么,空气中似乎绷起一根无形的弦,让人不自觉屏住呼吸。
车身一下左右摇摆的厉害。
是有人跳了上来。
忽地,闪着寒光的刀身直直穿过车帘,出现在三人面前。
萧娘浑身紧绷,将糯米团子护在身下,而九淮则分外淡定的勾勒出一抹耐人寻味的笑来。
几道目光跟随着刀身游移。
只见那刀身向上一挑,露出张大嘴小眼睛且带有高低眉的脸来,狭长的眼里凶光毕露。
萧娘她们不认识,但九淮可是等他们许久了。
她姿态散漫地摆出一副好整以暇的模样,迎上男人惊诧的目光。
腰侧的手悄然握上腰间雪白的剑柄,蓄势待发。
该死,就说怎么哪都找不到这哑巴,原来不知什么时候钻进这马车里来了。
男人在心底狠狠咒骂,意欲为死的不明不白的兄弟报仇,手中的刀就势劈下,眼角余光里忽现一道白光。
脑子迅速反应,意识到有什么正飞速朝他而来。
下意识后撤两步。
空气仿佛被撕裂,尖锐的破空声让所有人紧盯着这一幕。
那闪着寒光的剑身几乎是擦着他的鼻尖而过。
“铮——”
巨大的剑身如同保护九淮三人的强力屏障,深深嵌入男人面前的木板后还争鸣不止。
这时他侧脸被划出的痕迹,才开始缓缓渗出血珠来。
男人已无心去管脸上的濡湿,身体僵硬地看向剑来的方向。
不过瞬息之间,败局既定。
一干人等中间就是那护卫首领,正皱起粗犷的眉毛,面色不善地盯着站在马车上的他。
稍近处,眼见着合谋的几人除了他以外,都齐齐被反手钳制住,一并压在了沙地上。
其中一名护卫对着男子吼道:“尔等再敢反抗,死!”
与此同时,将脚下的人狠狠踩进了沙子里。
却在无人看见处,被钳制住的一人与男人快速交换了个眼神。
紧接着,男人越过剑身去,手里紧握住刀,直直朝萧娘面门而去。
看见这一幕的众人俱发出难以置信的惊呼声。
在这千钧一发间,他的手腕如同被什么击中般,手中的刀在离萧娘不远处脱落,发出金属落地的声音。
九淮带出一半的剑身,又默默收了回去。
还是那护卫首领。
他不知使了什么手段,击中了男人手腕,使其失了力。
甚至到现在,还在龇牙咧嘴的抱着自己的手哀声痛呼。
也是,他使用的这把剑足有一人高,隔着段距离掷出还能深深嵌入木板,想必劲力惊人。
估摸着,那男人的腕骨合该是碎了个彻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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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的苍漠像是与丝绒般的天空结合在了一起,星光闪耀。
行路至晚上,凑巧遇见了水源,这对渴水已久的他们是意外之喜,当下就决定在此处修整。
除了人群生起的两三团火光,周围是一望无际的黑。
九淮抱手靠在一侧,离得不远,就是那护卫首领和萧娘二人,还在聊着白天发生的事情。
先前她所杀之人也是那群暴徒中的一员,他们意图挟持萧娘母子俩,并借此来要挟护卫队将剩下粮草交出。
然而很不巧,因为他们占的位置离她不远,灵敏的感知更是将他们的细语在耳边放大。
尽管她离开时神色如常,却还是被那人盯上,想要杀人灭口。
不过现在看来,原先还真是多虑了。
这伙人,怕是早就让这护卫首领盯上了。
而选择上马车,不仅仅是为了保护萧娘母子俩,更是为了那天道气息。
说起来,天道职责同她差不多,即各自守护一方世界罢了。
但天道消失,二者失衡互为影响,到时,可不光是人间崩毁了,就连她所辖制的十洲也要坠落。
唯有赶紧寻回天道,回到十洲还能睡个安稳的觉。
有一搭没一搭的踹起沙砾,左右巡视,寻找着某个小小身影。
瞥到某处,朝着那里走去。
走近就看见那只糯米团子坐在一截灰白枯木上,背对着她,正目不转睛地看着上空。
说来这一路上,不论是她上车时,还是刚才那般惊险的场面,他都未曾发出丁点声音。
简直安静的反常。
悄然坐在团子旁边,他也没有任何反应,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天空。
九淮当即使用妖力显化游走过他周身,果然发现某处正泛起莹莹白光。
她俯身拉过他的手,白嫩的藕臂滑落下一串银镯子,在月光映照下熠熠生辉。
眉头忽地一紧。
辛夷剑用着不确定的口吻,在灵海内试探道:
【这是...天道的玉灵镯?】
与此同时,远在千里之外的一处临水小筑里,急急忙忙地闯进一位不速之客。
小筑的木门被猛地推开,随后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
“大人!大人!”激动的声音划破了临水小筑一贯的宁静。
来者急步穿过回廊,进了房间。
又见房内黑黢黢一片,忙去点起烛火,待到明亮的光线充满屋子的每一处角落,他再接着绕过左面竹屏去瞧。
若不在房里,那就必然在竹屏后临水畔的木栈道那里。
每次来都是这样,他都习惯了。
身子试探着伸出竹屏,光亮照出的影子由高及矮,最后变成了个小光团。
“大人?大人?”
木栈道下的潭水因为来者的声音而泛出阵阵涟漪。
周遭的白玉灯一盏接一盏地亮起。
唯有上面坐着的人岿然如山的身影被潭水清晰映出,周围微昏的亮光为他染上些烟火气。
温润清冽的声音带着些许久不曾开口的沙哑:“何事?”
光团缓缓飞过去,逐渐靠近。
就见他这一任主人,墨发凌乱地散落在肩头,一袭青衣松松垮垮地穿在身上,下方的衣摆也即将触及潭水,全身上下,只那一抹白绸好好的覆在他浅灰色的眼眸上。
真是每任天道都是这样,从来不知道顾着点自己。
“等一下嗷,我回来再与您说。”
一边翻着衣服,一边碎碎念着自己的主人:“大人,您现在还未继承力量,这身体还比不得凡人,还是要注意些。”
也不知胤序大人这样在此坐了多久,夜晚风寒刺骨,怕是要着凉。
光团一边想着,一边认命地进房去找衣服。
声音随着他的靠近而放大:“大人,那位大人说的果然没错,妖祖入世了!”
一件厚重大氅被光团顶着搭上了胤序肩侧。
等光团吭哧吭哧地将大人垂落的衣摆个个收拢起来。
随后像是累瘫一般漂浮在空中,语调里都带着欢喜:“这下您的眼睛很快就能恢复了。”
这一任天道力量所在在于眼睛,但不知是何缘故,无法继承力量,自然也就一直无法视物。
所幸大人不知从哪习得了听声辩位的本领,日常行动也不至于太过艰难。
而那位大人为防止人皇发觉胤序大人的存在,让它带大人藏匿于此,并且要时刻注意玉灵镯。
最后留下嘱托:天道不再,天灾将至,为防止两界边界溃散,身为十洲掌管者的妖祖会下界来寻天道,你们去寻她的帮助。
之后便一去不返了。
胤序对此没有任何表示,转而提起了另一件事:“人皇要办的祭礼在什么时候?”
光团带了些愤愤的情绪:“大抵定在三月后。”
这人皇倚仗着不知从哪儿习得的邪术,制出了一群诡兵,在他掌权后的第三年,就是这一年,只不过一月时光,悄无声息的将皇都内及附近几座城的人几乎抓了个干净,只留下些得用的臣子供他驱使。
至于那些被抓的人,它一直在探查这些人去了何处,可愣是半点蛛丝马迹都没有,就如同人间蒸发般寻不到任何踪迹。
同时,人皇制出的诡兵也肉眼可见的越来越多了。
胤序凝望着平静的潭水,淡淡道:“萧娘他们到哪了?”
光团停滞空中,像是在思索着什么:“唔...按他们脚程来说,应是快到棄城了。”
接着又像是想到了些什么,面色忽然变得凝重起来,颤抖着声音:“不...不对啊,那群诡兵也该到了......”
竟是都凑一起了。
胤序叹息一声,想起刚才捕捉到的天灾前兆,一时间有些无可奈何:“无妨,那位妖祖在他们身边。”
光团猛的一晃,一副我怎么没想到的语气:“是啊,那位妖祖的妖力深不可测,即便是有天道规则的限制在,估计也奈何不了她。”
“你继续去寻那些被抓的人的下落,还有,用玉灵镯引那位妖祖前往云麓村与我们汇合。”
云麓村里有前天道封存之物,需要他们两个都在才能取得。
光团心下明白,应答道:“是。”
他刚化出人形,抬步准备离开之际。
“你走时,将那些烛火灭了吧。”
这位自一醒来就有些...怪异?其实也谈不上,行为举止样样无异,甚至很多时候都是温和有礼的。
但对于某些事情,昔知总有些说不上来的感觉。
“......是。”
小筑内除了潭水里白玉灯的亮光,一切都恢复了黑暗。
那坐在木栈道上的人终于动了,墨发随着他走动在夜色中扬起一个角度。
那位大人——前任天道,其实并不是一去不返,而是被那人皇控制了。
“倘若妖祖有了消息,带她来寻我。”
这是前天道单独嘱咐他的原话。
步子不曾迟疑的跨上层层石阶,穿过小亭。
现下前天道口中的天灾已然降临,随着时间推移,人间各处天灾的范围会不断扩大,直至彻底毁灭。
可以说,天灾范围布满人间之日,就是人间崩毁之期。
而人皇,就是在等待最后的那个时刻。
如今唯有尽快让他力量回归,重建天道规则,才能阻止这人间崩毁。
到了门前,白绸下的眼睫隐下一片阴翳,心下却仿佛找到了安定的居所。
徐徐踏入房内。
行至书案前,隐在黑暗中的背影端坐下来,背脊直立宛若屹立不倒的青松。
待研好墨,瘦削而修长的手指熟练的从旁取下张笺纸来。
他提笔从容写下:
吾妻阿淮,待吾归。
将笺纸封进带有吾妻亲启字样的信封里。
继而又将不远处的一块木料握在手中,摸索着找到了锉刀。
就此开始一点一点的打磨着,想要摹出那个人的面容。
房内一时之间除了木料被削下的声音,再无其他。
可他从来没有亲眼见过她,自然是无法凭空雕刻出她的模样来。
很快,木料便呈现出了人形模样,但高高执起的锉刀却有些颤抖。
无法在继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