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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习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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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早晨,是燕护轻声将我唤醒,又扶我到桌前坐下,为我束发。休息了几个时辰,我的视线似是比昨晚上清晰了些。
燕护待我用完早食,用一条黑色的绸带系在我眼前:“大王与丞相在书房议事,召先生抚琴。丞相……听说对先生略有微词,先生勿往心里去。”
“燕护,你似乎对我很上心。”我直接了当地问他。
他呼吸声停了一瞬:“先生与护皆是燕人,自是上心的。”
我知道他对我有所隐瞒,站起身,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麻烦护为我引路。”
我和燕护沿着长长的宫道一路无言走至秦王书房的偏殿内。由着书房之中不得有管弦声,历代秦王都常在偏殿中召乐师。
进殿后,我朝着燕护给我提示的方向行了礼:“离叩见大王,拜见丞相。”
“免礼。”秦王道,“先生请为寡人奏乐。”
“离遵王命。”燕护将背着的号钟置于我身前。我先抚了一曲《阳春》,正欲再抚一曲《白雪》之时,一个中年的男声打断了我。
“高渐离乃是刺客荆轲之故友,留他在宫中当乐师就是给大王您自己留下祸患。请大王三思,下令处死罪人高渐离啊!”
我心中一颤,正准备伏地请罪,就听见秦王不容置疑的声音传来:“继续弹。”
“大王!”
“寡人说,继续。”命令的语气不容置疑。
丞相直到我把《白雪》奏完之后再未出声。
秦王再次开口:“荆轲是武人,而高渐离不过是一名乐师。二者怎能相提并论?况且寡人已下令矐其双目,丞相不必再担忧。”
“大王英明圣武。”丞相见话已至此,也不再劝说。
“高渐离,你且退下吧。”秦王话毕,我待燕护拿起号钟后便行礼出了殿。
在回甘泉宫的路上,我脑中皆是秦王所说的话。若是秦王想让我死,那我从在宋国被发现身份的那一刻便会死,用不着把我带回秦国王宫之中囚着。但是他为何不杀我?为了找出与荆兄有关的更多人吗?想到荆兄,我不由得回忆起易水旁他坚定决绝的神情,和递给我玉簪时眼中的复杂情绪。我现在唯一能做的,便是留在这秦宫之中尽可能获得秦王的信任,寻一个合适的时机为荆兄报仇。转而我又想到现在的处境:没有自由,双目近乎失明,不会丝毫武功……我心中泛起些许冰凉。
手依旧搭在燕护的肩膀上,手心中传来他身上炙热的温度,我的思绪被拉回现实。
“护,你会唱燕地的歌吗?”我心神一动,问道。“略会些。”
“唱几句给我听吧。”这句话将我们之间只剩下了沉默。也是,他随太子丹来到秦国已经是十几年前的事,那时燕护不过十多岁,又会唱什么燕歌呢?即使记得,也只是白白勾起对遥远家乡的不可即之情罢了。我自知说的话有所冒犯,心中愧疚。
直到快到甘泉宫时,他却突然开始哼一首我从未听过的童谣。声音很轻,只有我们二人才能听见。一直到进殿时,他才停下哼唱。
“抱歉。”我伸手解下眼前的黑绸,想从他的脸上知道他是否原谅了我的话。
他愣了一下:“先生不必为此感到抱歉。”
“我自知提起你的伤心事,自该道歉。”我的眼前还是白茫茫一片,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若是你愿意,我能唤你阿护吗?”
“自然。”他将号钟放在桌子上,退了出去,只留我一人。
从那天起,秦王常常会召我抚琴,并赐我一些珍贵的玉器珍宝之类的东西,同时夸奖我的琴艺高超。我知道我已经逐渐得到了他的信任,因为有一次他甚至在我抚琴之时睡着了。与此同时我不禁对太子丹的话产生怀疑。当时他对我与荆兄说,秦王是一个十恶不赦、好战嗜杀的暴君,杀了他就是为天下人除害,为燕国谋太平。而我所见到的秦王每日从早到晚处理政务,每日批阅的文书竹简需要用马车拉。他唯一的放松就是听我奏乐。兴许他召我的次数比召见后宫的妃子还要多些。秦王那日甚至特召我参加宫中的祭祀,让我奏祷乐。
平日里我束发皆用木簪,唯独那一日因礼制需要,我带了一只碧玉簪。虽说那让我记起了荆兄送我的那只白玉簪,它已不知道在从宋至秦的路上被当初那个说替我保管的官吏弄到哪里去了,但祭祀那日阿护却十分反常。
即使已经过了几个月,我的眼睛已经能大概看清眼前的事物,,但阿护每日为我束发的习惯已经留了下来。唯独那日,他唤了一个宫女前来为我束发,甚至不肯碰那只玉簪。又过了一个多月,快到冬至了,在一次谈话中他才不小心说了实情。
“在我的家乡,玉簪是极其重要之物,唯有男女定情时方会用到玉簪。赠送玉簪意为托付终生,用玉簪为人束发意为定情。”
“这么有趣的的习俗。”我笑着看着他微红的耳尖,“阿护的家乡在哪里呢?”
“易水河边,冀县。”
我脸上的微笑凝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