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蜃记》Hi凯歌

15、龙女今是

　　华胥头也不回地跑远了，身影很快消失不见。

　　“这……”顾怀诧异道，“他就这么自己一个人先跑了？”

　　“他只是找地方躲起来了，”月寻风起身向虬髯汉子走去，丝毫没被华胥的“临阵脱逃”而影响，“等我打赢了，他就会回来了。”

　　“万一打不赢呢？留你一个人在这，华胥就不怕你吃亏？”

　　月寻风看了一眼有些紧张的少年，嘴角微微上扬，云淡风轻地说：“我虽轻易不动武，但从没输过。”

　　虬髯汉子躺在地上，身躯不停抽搐，像是正在承受巨大的痛苦。

　　令顾怀吃惊的是，汉子原本干枯的身体正肉眼可见地恢复着，他的脸渐渐丰满，除了眼睛，其他五官很快便又与之前一样了。

　　汉子的眼睛没有复原，他的眼珠被怨恶之灵侵蚀，彻底腐烂了。

　　他的眼窝仍旧是两个黢黑的空洞，月寻风在汉子裸露的眼眶处，发现了几缕金色的痕迹。

　　月寻风拿出栖砚，用它洁白的笔尖轻触金色痕迹。

　　“这些金色的东西也是怨恶之灵留下的吗？”顾怀好奇地问道。

　　不知为什么，他第一眼看到这金色痕迹，就觉得好看，即使虬髯汉子的面庞依旧有些可怖，也不影响他对它们的好感。

　　“不是，这些是残留的牵丝。”月寻风答道。

　　“牵丝是什么？”

　　“牵丝是共享灵脉必不可少的媒介。”

　　“共享灵脉？我只听说过妖族有灵脉，有些修仙之人也有灵脉，大家都说灵脉非常重要，一旦破损，灵力就会受到巨大损耗，严重的甚至会危及性命。这样紧要的东西，还可以拿来共享啊？”

　　“嗯，共享灵脉的确少见，一般都是无奈之举。有些妖族由于自身行动不便，无法亲自去到外界获取信息，于是便会选择出借自己的灵脉，与其他妖族或人族共享自己的灵脉，目的是要与对方获得共感，也就是不论对方看到、听到、品尝到的是什么，出借方都可以同步感知，”月寻风一边在虬髯汉子的身上寻找其他残留的牵丝，一边为顾怀讲解道，“而作为交换，或者说是报酬，对方可以在牵丝的引导下，通过灵脉获得出借方相当一部分灵力。”

　　“所以你的意思是，有妖族与这人共享灵脉进行共感了？”顾怀猜测道，“那他从干尸重新变回有血有肉的样子，是因为获得了那一方的灵力吗？”

　　“没错，我已经探查过，这人只是一介凡人，受损血肉能够重新生长的，确是借助了他者的灵力，可这事有些奇怪，”月寻风指着虬髯汉子身上几处牵丝说，“这些牵丝本已经断开了，怨恶之灵对这类灵力维系的牵丝有着极大的破坏力，按理说，牵丝一旦断裂就很难重新续接，但这些牵丝，你来看——”

　　顾怀探近身子，只见虬髯汉子身上的金色牵丝宛如鲜活的藤蔓，即使残破零落，依然不屈不饶地努力生长着，伸展着，誓要重新连结彼此。

　　随着牵丝的连结越来越完整，虬髯汉子也渐渐恢复成原本的模样。

　　在这之前，谁也没有想到，地上这具尸体的扭动与抽搐，并非“诈尸”，而是有一股力量在救助这个虬髯汉子，帮他重新长出血肉。

　　月寻风也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场景。

　　他不禁感叹道：“我们通常把出借灵脉的一方叫做供灵者，把提供感知的一方叫做供感者。共享灵脉期间，如果供感者遇到危及性命的情形，供灵者为了避免自身受到波及，一般都会选择第一时间主动切断牵丝，斩断二者之间的联系。与供感者相比，供灵者通常都是更加强大的一方，在供感者遇到危险的时候，供灵者完全可以立刻抽身，没必要管供感者的死活。像这种不惜耗费自身灵力，救助供感者的情形，属实少见。”

　　没多久，虬髯汉子的脸色已恢复如初，他的身躯重新饱满，金色的牵丝在他的四肢百骸不断游走，散发着淡淡的光芒。

　　顾怀觉得这一切真是太神奇了。

　　顾怀轻轻地推了推虬髯汉子，想要叫醒他，可谁知下一秒就听见虬髯汉子发出了响亮的鼾声。

　　这大叔竟然睡着了？！

　　正在顾怀想要说点什么的时候，一个略带嘶哑的少女声音从虬髯汉子的胸膛内传了出来：“求求你们……救救我的母亲……救救我的族人……”

　　二人一惊。

　　月寻风立即侧身，挡在顾怀身前，警惕地盯着声音的来源。

　　“你是谁？”月寻风厉声喝问。

　　“你就是运灵笔的执笔吗？你身边的少年就是上古神器吞心画卷的器灵大人吗？”那少女的声音听起来充满希冀。

　　“你究竟是谁？”月寻风的声音充满警惕与戒备。

　　“我要找运灵笔的执笔，你是吗？”

　　“在你回答我的问题之前，你得不到任何答案。”

　　短暂的沉默过后，对面的少女妥协了。

　　“我叫今是，是‘海底月’的原住民。如果你就是运灵笔的主人，那你一定知道‘海底月’的，对吗？”

　　“你在说谎，‘海底月’的原住民已经全部罹难了，就在两个月前。当时那儿爆发了大规模的怨恶之灵，致使原住民全部丧生，无一幸免，我探查过，并没有留下活口。怨恶之灵爆发的原因至今没有查明，”月寻风语气更加严厉，“你不可能是‘海底月’的原住民，说！你究竟是谁？！再不说实话我就不客气了！”

　　“所以，你真的是运灵笔的执笔，太好了，我终于找到你了！”少女的声音满是欣喜，他怕月寻风误会，急忙说道，“月执笔，请您听我解释，我并没有说谎，我真的是‘海底月’的原住民，两个月前因怨恶之灵爆发而丧生的那些人，他们并不是原住民，他们是……看守。”

　　说到这里，少女停顿了一下，似乎是在组织语言，好让整件事听起来不那么复杂。

　　“月执笔，在您眼中，‘海底月’只是一个有些偏僻的海底秘境，对吗？这世间万千秘境，它只是其中一个极其普通的秘境，没有任何特别之处，对吗？千万年来，‘海底月’的掌控者一直将它包装成一个毫不起眼的地方，为的便是掩人耳目。实际上，‘海底月’并不是一个秘境，它是一座重兵把守的牢笼，一座彻头彻尾的监狱。您以为是原住民的那些人，他们就是这座海底囚牢的卫兵。他们平日里装作普通人，像普通人一样生活，外人几乎不可能发现他们的真实身份。”

　　“你说那里是牢笼，那我问你，里面囚禁着谁？”月寻风对少女的说辞半信半疑，他需要从少女口中问出更多的信息来做判断。

　　“山昂和他的族人。”少女回答道。

　　月寻风一愣。

　　这个回答属实出乎他的意料。山昂这个名字他熟悉，少女口中的这个“山昂”，难道就是他的那个旧识？

　　“山昂？”月寻风感到有些紧张，他既希望此山昂即彼山昂，却又害怕真的如此，他的声音有些不自觉地发紧，“你说的，是那位上古水神共工麾下的青龙大将，山昂吗？”

　　“没错。”少女回答。

　　“你与山昂之间是什么关系？”

　　“山昂是我祖父，”少女的声音有些哽咽，“祖父临终前，让我一定要想方设法找到您，他说他有一样东西，要我转交给您。”

　　月寻风有片刻怔愣，过了一会儿，他才轻轻开口，声音听起来既像是诧异，又像感叹：”我和你祖父相识已经许多年了，当年我们一起走过许多地方……时间过得真快啊……山昂他……已经过世了啊……是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两个月前，祖父他，死在那场怨恶之灵的爆发之中。”

　　“我刚才听到你向我们求救，发生什么事了？你现在在哪里？你的母亲和族人与你在一处吗？”月寻风问道。

　　“我们都在一处，就在‘海底月’这里，到处都是怨恶之灵，整个‘海底月’已经沦为怨恶之灵的巢穴了，我们被困在这里出不去了……我的母亲……”少女强忍住泪水，她颤抖着声音说道，“母亲就快要被怨恶之灵完全吞噬了，仅剩的几名族人也都奄奄一息了……月执笔，你能来救救我们吗？”

　　“我立刻启程。”月寻风没有半分迟疑。

　　“吞心画卷的器灵大人也愿意一起来吗？我听说，只有您和器灵大人联手，才能彻底消灭这些怨恶之灵。”

　　“我会传信给他，让他来与我汇合。”

　　月寻风话音未落，就听茶寮临街的窗户外，传来一声洪亮的回应：“放心吧小姑娘，本器灵一定会去把你们都给救出来的！”

　　华胥大摇大摆地走回室内，步履坚定从容，与之前拔腿就跑的样子判若两人。

　　他目光炯炯地盯着虬髯汉子的胸膛，仿佛能透过那里直接看到那个孤立无援的弱小龙女。

　　器灵信誓旦旦地对龙女说：“区区怨恶之灵，不过尔尔，万卷之手出马，必定手到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