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见：规则洗牌》小莴

52、52. 尘埃落定 （完）

　　等杜宇旭回来，杜府这边才知道周允瑞已经亲口授权由他“暂代”杜氏族长之权，由他负责族长的实质职责，同时，也由他来挑选杜氏的下任族长并负责“辅佐”。

　　然而，又是那么“恰巧”，杜氏这边出事，苏氏那边也出事。

　　先是传出“苏云畅旧疾复发，当场身亡”，接着几乎是同日，又传出“苏立文不堪丧子之痛，昏厥过去，已经中风，今后只能终生缠绵卧榻”。

　　然后三日内，苏氏那边一边举行葬礼，一边对外宣称苏云峰将继任苏氏族长，但顾及苏云峰“驸马”身份，苏云峰向朝廷保证：今后苏氏族长不得入仕。——从他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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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初，我们第一次见面，你就注意到我——是因为你觉得我跟你有点儿‘像’。当然，也不只是你以为我们有些像，——不然，他们也不会派我来接近你。

　　不过，在我见到你本人时，——没错，就是我们第一次见面时，我却得出与你、还有他们都不同的判断：我们根本就不像。——相信，虽然晚了点，但你现在也是这样想的吧？”

　　跟柯清云一道离开的路上，休憩间，苏云畅难得听柯清云主动提起此事——其实也是他心里一直刻意忽略又始终有些介怀之事。

　　当柯清云难得提到，苏云畅反而更相信她或许能有他所没有的这方面的洞察，或许真能帮他在真正重新开始之前，彻底扫清心里还残留的那点他并不习惯留有的不解、困惑。

　　他不仅不解自己的不解，更不解自己为何还要耿耿于怀？放不下这样的不解？

　　这一面，过去从没有过；以后，他也不想它持续伴随他一路。

　　苏云畅毫不掩饰自己想要一探究竟的兴趣，问道：“这么说来，我倒是很好奇，你看出的我们的不同，是怎样的不同？怎么会你比我更早看出我们根本不像？——我可是真的如你所言的迷惑了好一段时间呢。”

　　柯清云无所谓地笑笑，似玩笑又似在说真相地答复他：

　　“应该只是巧合。刚好能倚仗上我的优势。我很擅于以自己为中心向外筛选适配。但不擅长以别人为中心勉强自己去配合外界。哪怕知道别人自己以为的标准是什么，别人心里真正想要的是什么，我也配合不了。

　　只能设法让别人来配合了真实的他自己。

　　比起以我的目的为目的的配合来，若是以对方的目的为目的来使用“真实的对方，而非表面的对方”来与我打配合，——我不擅长为他人‘服务’。

　　无论怎样的配合，出发点都必须以我的目的为目的，他人乃至他人的目的都只能是我的可选手段之一。

　　在我族，‘服务他人’这点的竞争优势——我绝对是倒数；但是‘服务自己’的竞争优势，尤其在同级别族人中，我是少有敌手。——而对我族来说，这不过是手段的差异，只要方向不偏，目的达到，我族无所谓我们究竟是以自己为目的，还是以他人为目的。

　　就如我过去对你们做的那样。这次的任务，除了本族人，其他被我卷入其中的外族人——包括你，都是被我诱引着让你们自己想要去配合真实的自己，以求得到自己的真实所欲。——这样，就不必设法逼你们配合我，只需一再让你们无法忽视、回避、逃避自己的内心真我，你们自会乖乖朝我希望的方向去行动。最终成全的是我的目的——你们的目的只是顺带的满足。是副产物。

　　这是我的特质，它优势的一面，能让我仅凭一眼就可判断：你我根本不是同类。一点都不像。至于这样的判断的依凭……

　　呵呵，其实也跟你的后知后觉差不多吧。

　　我也是后来才看明白：你虽然跟我一样，心里真正想要的是‘自由’——这也是容易被人误会我们很像的缘故。——但是事实上，你我各自定义的‘自由’并不相同。

　　我渴望的是无限接近于一种无我状态，与天地万物融为一体。——但你想要的‘自由’则是无限扩大你可以为所欲为的边界，并且掌控边界内所有的一切，成为你的所有物。天地间只有‘你’和‘你的东西’的区别。

　　我们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我们眼里的世界也完全不同。”

　　苏云畅嘴角抽动了下，半真半假调侃道：“说到底，你原来是想出家？——这我倒是没想到。”

　　“哼。”柯清云不屑冷笑道，“就我对‘出家’二字的理解，我不用想就已经在做这样的修行；但如果是你所以为的那种‘出家’……那我想我这辈子都不会出家。道不同，不相为谋。”

　　苏云畅有点儿明白了柯清云所指的那种模糊差异感，但他心里并不赞同。否则，如何还不能放下对她的那点觊觎情绪？还没得到的，总在蠢蠢欲动……

　　两人不再说话。苏云畅难得配合着此时的气氛，陪她看了离开雁国前能欣赏到的雁国最后一次落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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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柯清云先苏云畅一步离开。替他打点好离境后，他需要就近加入学习柯族历史及他今后一生都将作为“柯族人”而要做好的觉悟的“短期培训班”。之后，将会由一名指定柯族师父来一边带他一边评测他。但她临走前留下了一封信。

　　柯人：

　　你给自己取的名字……怎么说呢，我第一感觉就是觉着你在给自己下诅咒，设边界。

　　至于是什么边界，以你的悟性，以后你自会了悟。

　　之所以特地留信给你，是我作为推荐人对你的最后指导责任所在，算是最后对你的帮扶。

　　我知道，你自小在雁国长大，有些“常识”，你甚至可能是日用而不知的理所当然着。但是你的那些理所当然，如果不让你尽快意识到，并有自觉的予以警惕、矫正，那今后你身上的那些“习惯”将会变成你在柯族生存、发展的最大妨碍，甚至可能危及你自己的性命。而你还很可能连死都不知道是因为什么？

　　现在，请你正视我要说的话：

　　雁国，在我族看来，主要特点是：父系社会，重集权，资源偏向集中独占。少部分人受益，制定有利于自己的规则，多数人服从，并且被剥削，且女性处在最底层。成为男性的财产，而不是人。

　　相比这样的雁国，我族的基本特点则是：母系社会，重整体平衡，资源侧重相互配合，以互利共生、可持续发展、维持生态平衡为指导方向。——首先，你必须视自己是万物中的一种，有自己的生态位，但不等于别人的生态位就不重要，他们与你本质无差——包括女人。但是，从中长期视角去看，女性之于全族的价值要远高于男性——不仅是个体的贡献价值，更有男性没有的生育后代的母体价值。故而，女性作为群体累积下的性别优势，确实不是男性群体可以轻易撼动。但是我族给了男性作为个体——无论出身如何都能拥有的更加多元的上升渠道。

　　即便是男性，亦能通过提高自己对我族整体的贡献价值获得来自全族更加多元的资源回报——我族秉持“对等”原则，故而以生命全周期视角去看，你能在我族获得的总回报最终会与你对我族贡献的总价值相匹配。

　　这点你可以放心。

　　虽说我族是“母系”规则，但是那也是相对你们雁国这样的父系分配规则而言，但我们就个体而言，其实更接近于“平权”，且阶层不会轻易固化，任何派别都很难形成长期的资源垄断。个体与全族整体的连接，绝对强过个体与他们短暂服务的各个组织、派别、乃至与少数人之间的情感连接等的连接——故而，我族很难形成像你们雁国那样极端的贫富差异、权力差异，也形成不了像你们雁国那样的“尊卑文化”。

　　另外，再跟你介绍一下如今的柯族概况：

　　首先，在识字率上，你们雁国男性有七成文盲，女性仅有不到百人识字；但我柯族识字率百分百。男女皆不只是认得“柯文”，会说“柯语”，我们还会各自生活在的那个群体的文字、语言——至少会两种以上的语言和文字。

　　而且，柯族人一旦登记在柯族名录上，就要接受系统的“柯语”和“柯史”教育，——你在参加入族考试之前，会需要学习基本的“柯族简史”。

　　至于更深入具体的，还有“柯语”和“柯文”，则得等你通过了考试，正式登记为柯族人后，才会有专门的师父一边带你执行任务，一边教你。

　　不过，说到考试，我倒是可以帮你一把：我既然是你的推荐人，自然不能让你丢我的脸——你给我记好：你在答卷上必须显露出你有能超脱出你的“雁国出身”的视野局限的悟性！

　　比如，你们雁国有一个十分明显但作为“当局者”却未必能察觉的现象：

　　雁国的女性是没有名字的。出嫁前被称呼“小五”“小六”“三姐”“四妹”“五姑娘”等等，出嫁后又被改称“李家媳妇”“李夫人”“夫人”“郎妇”等等，而如果是被买去做妾，更可能连“称呼”都十分草率……

　　明白我的意思吗？

　　在雁国，雁国人之间几乎只有“关系”。尤其是女性，她们一生没有自己的“名字”，都是“身份”“关系”，是被当财产、当物来看，而不是跟男性一样的“人”，有自己的名字，别人也需要记住他们的名字。

　　雁国的女性却没有同样的待遇，而根源是因为雁国的主要资源全掌控在单一性别群体手中，且绝对垄断。阶层是这样的分配zhi度的产物。无论是资源分配还是筛选竞争者的规则，都是为有利于这样一群单一性别而量身设计。

　　这才使得雁国只有少数男性群体受益此资源分配方式和竞争规则，并长期垄断着竞争优势，而其他多数男性则被这部分受益的男性剥削，然后处在最底层的则是女性。从上到下，每个阶层的女性都是被剥削，替真正的剥削者、受益者代偿后果的。

　　这就是一种洞察。尤其你还是“雁国”出身的男性。如果你有这样的视角，那么你的答卷在考试时一定能给你加分不少。

　　可别给我丢脸！记住，得以“柯族的平权视角”来作为你答卷的评判标准。——这才是你得分的关键！

　　再有，就是跟你说说我族目前的族人来源情况：

　　我族有一项规定：凡女性族人的后代（无论男女），天生就是柯族人。但男性族人的后代，如果是女孩，就自然记为柯族人；若是男孩，就得先提交申请，参加入族考试，通过了，才能登记为族人。

　　这也导致了我族的族人来源中，天然因为母亲是柯族人而成为柯族人的，占到全族人数的百分之四十左右（并不是所有女性都会生育后代，或者能够生育后代）。其中男女比例基本维持在1.3:1。——这部分人，男性和女性在全族基本各占百分之二十左右。

　　而父亲是柯族人的女性后代，占全族百分之二十。

　　剩下的百分之四十的族人，有一半是女性外族人，后来通过考试加入柯族；另一半则是父亲是柯族人的男性后代和外族男性通过考试加入。

　　总体上，我族的女性族人占总人数的百分之六十，而男性族人占百分之四十。我族如今总体情况不只是“平权”，实际上女性族人的人数要远高于男性族人——尤其在制定一系列规则方面的话语权，女性力量不容小觑。

　　最后，要跟你提一下我族的势力架构：我族顶层分三部门相互钳制——元老院，司法院，社区院。

　　元老院掌控情报和财务，但必须经由司法院的旁测者审查，和记史员的核对，再通过“立法会”七成票数通过，才能得到授权进行相关资源调配，并对事后结果负责。

　　社区院掌握武器和多数关键技术，但必须得到司法院授权和元老院下派的资源和必要情报信息支持，才能展开相应行动，并对自身行动的实际后果承担相应具体的责任。

　　通常人前见到的情况是：社区院在各大陆下属的分部，分别负责“赚钱”“研发”“执行任务”三大类。成果上报汇总到元老院。而执任者执行任务期间，一直有司法院的旁测者从旁监视，并由记史员一笔一笔记录在柯族史册上。每隔五年会有全新信息翻新，提供给全族人知道。

　　族人的功过得失，不必在死后再由人评价，大家在还活着的时候，在活着的每一天，无时无刻不活在这样的“历史评价”中。

　　总之，司法院秉持“中立审判”；元老院负责分析整理信息，及时提供关键趋势预判和指定发展方向及相关策略，并调配相应物资支援；而社区院则负责培养人才，研发技术，和负责磨合计划与实际的误差，上交赚取的当地物资并申领各自需要但当地没有的物资来帮助自己将元老院制定的计划目标切实落地。

　　我族的学习方式少数是需要闭关学习，多数要求在实践中边做边学。且学习过程需要时时冒着生命危险。

　　只要你通过了入族考试，你能借由柯族进入到一个更广阔的世界，帮你大开眼界。当然，也将要求你随时留意自己的脑袋，以确保你能平安跟随应该不只一位师父学习，直到你能正式出师、独自执行任务的一天。

　　祝你好运！

　　想来想去，也只能是祝你好运！

　　时间越长，越觉得运气真的太重要。没什么比运气更需要你由衷向上天祈祷。

　　所以我能祝愿的惟有“祝你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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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完信后，苏云畅受到的冲击……他此时此刻唯一能感觉到的只是自己怎么好像什么也想不到了？变迟钝了？脑袋一片空白？

　　很平静。但平静得苍白、迷茫、无助。

　　“这是恐惧吗？还是其他的什么？”苏云畅不知道。这样的感觉还是头一回。没有任何的参照可以依循。

　　“这是我选的路，那就只能走下去。”最后，苏云畅终于像抓到了漂浮在水中的救命木头一般，紧紧抱着它，暂时先在这茫茫汪洋中随它一起漂浮一阵儿……

　　不然，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