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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024/03/14 希腊出差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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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就放假了!!”
“?”
我前脚刚踏入办公室,后脚就听见范小救的鬼吼鬼叫。
说是从这个月开始,六案功曹的鬼都要来阴帅鬼差部门轮值,每个月1天。明天是先到拘魂使,这也意味着我们集体放假一天。
范小救听闻消息笑得花枝乱颤,但实际上她天天摸鱼,也算是放假。
“你不懂,人在公司,摸鱼总是有心理负担的。”
我白了她一眼,她笑嘻嘻地拉着我的手开始画饼,不外乎是去哪里玩,要吓哪些人什么的。
“我去不了,我要去希腊出差。”
自从上次在伦敦沾了霉斑后,谢必安就安排我去希腊出差,美其名曰锻炼心理素质。
什么?希腊能锻炼个锤子的心理素质啊?
谢必安没有多说,早早地定下了出差的行程。
看着窗外呼啸而过的地心景色,不用说也知道我已经在地心列车上。
也不知道谢必安安排了什么会面,就说我下车会有人来接送。
“叮咚叮咚——希腊冥界到了。”
“您的一言一行都在我们的监督之下,希望您出差时牢记地府身份,为冥界展现我们地府的良好风采面貌。谢谢您的合作。”
我熟练地推开车窗,从右侧站台下车。
还没落稳身形,一阵风咻地一下向我扑来。
“你就是谢小安?地府的公干人员吗?”
一个穿着希腊传统服饰的小男生将我撞飞,我拍了拍尘土抬头看他,他头戴小飞帽、脚穿小飞鞋,想必是那位了。
“赫尔墨斯?”
“诶对对!没想到我这么声名远扬,地府的人都认识我!”
“你累不累?渴不渴?饿不饿?要不要吃希腊酸奶?不然我给你弹一下里拉琴助助兴?地心列车乘坐体验怎么样?我还没去过地府,好玩吗?有趣吗?你们祭品是什么?”
好吵啊,救命。
一路上赫尔墨斯像个永不停歇的大喇叭一样哔哔叭叭,时不时响起的里拉琴乐曲一点也不美妙,反而像无尽的噪音。
有点理解谢必安的锻炼心理素质了。
“哥,咱能安静点吗?”
“赫尔墨斯的词根是什么你知道吗?是herma,是石头堆成的路标,我就是你的引路人哦!而且一堆石头嘛,不就是一堆碎石?”
“……”
“你能理解吧?诶你见过碎石吗?山崩地裂的时候石头轰隆隆哗啦啦地往下砸,怎么可能不话多呢?”
在一堆碎嘴中,我们穿过了一片花园,静默且纯黑的白杨树奇形怪状地倚伏在路边,椰树冲天而立但却没有椰子的存在。
“看,这些白杨树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狄奥尼索斯的酒坛子倒在这了。”
这里是珀耳塞福涅的地界,是地狱之门的入口。
“现在是冬天哦,所以涅涅不在,但不影响我带你进地狱门啦!诶真是可惜,涅涅很美丽的,你没见到真的真的很可惜啊!”
涅涅?爱称一样的语气,珀耳塞福涅不是哈迪斯的妻子吗?
“我们睡过哦,涅涅的滋味可真不错!”
啊?
“干嘛这么奇怪?赫菲斯托斯、阿瑞斯、阿波罗他们都睡过啊。”
啊??
来之前就听说希腊开放,没想到这么开放。
“哦也是,听说你们地府传统得很,禁欲主义盛行啊!要不然等你公干结束,跟我去银趴玩玩?”
啊???
一阵阴风刮来,椰树上不存在的椰子摇得和我的头一样。
地狱之门前有一块漂亮的黑金石碑,毫不避讳地写着「一去不返」。
地狱三头犬趴在石碑后面,三只狗听到我们的脚步声,统一抬了抬自己的右眼皮,接着发出了一声,哦不是,三声「嘁」。
此起彼伏的那种。
怎么说呢,我是个鬼差,但也怕恶犬的,所以我站在他们面前不敢乱动。
“去去,狗狗让让,这个是来出差的朋友!朋友懂不懂啊!没礼貌的小狗。”
赫尔墨斯用他的双蛇杖戳了戳三头犬,后者挪了挪他的屁股,露出身后一个黑色的洞口。
阴风阵阵,里面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窃窃低语。
“很克吧?我们根据爱手艺的克苏鲁改了一下黑洞的形态,更有一点死亡的感觉!”
不愧是产出克苏鲁文化的西方文明,冥界都要搞点精神污染的文化。
“我只能送你到这里了哦!你等下就会想念我的多嘴了,真的,没骗你。冥界下面找不出几个会说话的神的。”
安静点好,安静点好。我带着一点点害怕,头也不回地走了下去。
赫尔墨斯没说错,冥界是绝对的死寂之地。
地府去过吧?地府比这个吵多了,从地府入口开始就有一大堆魂魄在喊着不想死要回家,到了一层入口的判官司,断案声、审判声、含冤声、求饶声,声声入耳。
更别提轮回司了,喝孟婆汤喝忘情水的大伙儿还要磨磨唧唧一阵子才甘心入轮回。
相比之下最安静的可能是阴曹司,除了人间大灾外忙一点,大多数时候还挺清闲的。
冥界什么都没有,我连大气都不敢喘。然而,在黑暗中有什么声音从远到近过来了。
“一条大河~波浪宽,风~吹稻花香两岸~”
草,还是中文歌。
我定睛一看,哦眼前是一条巨大的黑色河流,因为太黑了所以根本看不出来。
歌声悠扬,远处一个络腮胡裸衣大汉撑着船缓缓来到我的面前。
“大哥,你是卡戎吗?”
我上辈子也是听过冥河船夫的名字的。
歌声中断,他看了看我,“死的活的?”
好问题,我是死了,但我状态是活着。
我掏出了出差公文,很贴心,谢必安给我写了双语版本的文书。
“钱呢?”
啊?怎么还要钱?我出差就没带过钱。不过冥币在这儿好使吗?
他戳了戳我的文书,我这才注意到文书底下粘着一枚银币。
卡戎收了钱,点了点头,示意我上船。
我“嘿咻”一声跳过去,但衣服的下摆沾到了水。
接着我的外袍像是长了脚一样,刺啦一声裂成碎片,随着湍急的河流漂远了。
寄!这可是我的新工服!我伸手就要去捞,被卡戎一杆子打飞。
“冥河水,不能碰。碰了你也漂远了。”
就在我不死心的时候,我的手机响了,无情的女声从电话里传出:“您好谢小安,我是HRBP,你还记得一言一行皆代表地府形象吧?但我这边收到提示,你的工服外套报废了。”
“是冥河的错。而且为什么没有人跟我说你能看得到我的衣服状态啊。”
“现在已经给你申请发放工服了,记得及时更换。”
不是,我一个出差的,就没有什么豁免特权吗?
坏了个工服都能被发现,还银趴。我敢开银趴,地府就敢开了我。
沉默片刻,我冷静了下来,还是聊天吧。
“大哥,你为什么唱中文歌?”
”希腊也是有华裔的啊。虽然是Greek国籍,但有一半是Chinese ,你懂吗?”
“了然,了然。但为什么是这首歌呢?”
“冥界入口是珀耳塞福涅的花园,有稻子;过了河,真理田园也有稻子。阴风一吹,两岸确实稻花香啊。”
“了然,了然。”
哗啦哗啦,河水里好像有什么灰色的东西在咕噜噜地起起伏伏。
“是死人。”
“总有人要作死探索冥界。”
“了然,了然。难怪希腊人那么少。”
“我们这里不说了然了然这么拗口的古语。”
“知道,知道。”
冥河非常宽,里面的鬼魂起起伏伏,空洞的眼睛里甚至还在流泪。许多鬼魂想要爬上船,但随着我一声声尖叫,卡戎也一次次挥杆,全都是一杆清台的绝佳战绩。
接着又是一只鬼手,抓住了我的袍子,她说她想回家。
我一听,草,普通话。
她死死抓住船沿,卡戎又要挥杆子时被我制止。
我掏出申请表开始记录她的故事,水声巨大,我们俩鬼对吼。
哦哦,嗯嗯,出国探险死在这里了。
姑娘,这个不算冤死。
哦哦,嗯嗯,你是北京人。
姑娘,北京人也没有特权。
哦哦,嗯嗯,你能烧很多钱。
姑娘,钱太多也不行,地府会通膨。
哦哦,嗯嗯,你可以立阎王碑。
姑娘,这个我得请示一下领导。
快速拨通了HRBP的电话,阎王表示可以,非常好。
北京的鬼王是哪位来着?哦,是罗酆山那位,合理。
申请表填完了,我吹了口气,鬼火烈烈燃烧,一股巨大的力量将女鬼从粘稠的冥河中捞起,随着鬼火一同前往地府了。
“精彩!”
一旁的卡戎啪啪啪的鼓起了掌。明白了,冥界没有这个东西。
过河,下船。
真理花园这里一片空旷,得,这儿也没有接待人。
我算是明白了,冥界的管理松散混乱,作为优秀先进的企业,我们地府显然是觉得没有可取之处,也难怪地府都没有怎么跟他们打交道。
“希腊人死在中国怎么办?”
“移交管辖权,遣返回冥界啊。”
这是谢必安之前告诉我的答案。
随着时代发展,人口大融合是主流,但是地府投胎可不能这么融合,所以在六案功曹和阴差鬼帅的通力合作下,地府已经在两百年前实现了异国鬼魂自动化遣返。
我们是这么更新了,冥界、地狱可还没有,还得走一堆文书流程,所以异国的鬼魂回家流程比较繁冗。
“为什么地府都这么自动化了,我们还是这么忙啊!”
“因为领导们有了更多时间开会和读材料啊。”
这是范小救的回答,不愧是职场油条。
很好,过去一小时了,还没有人来接我。我看着远处一个巨大的黑色宫殿,决定不走分岔路,直接走直线。
就在我抬脚踩到中间草坪的一瞬间,一条巨大的尾巴甩在我的面前。
“干什么干什么!审判了吗就走!前面是你去的地儿吗?”
一个戴着金色王冠的神俯瞰着我,我乖乖地掏出了文书给他看。
“哟,这都几百年了,地府还惦记着冥界系统的事。请吧,哈迪斯在前面等着呢。”
为什么这人讲话一股子京味,是来这儿受审的京籍华裔太多了吗?
其实坦白讲,虽然冥界秩序松散混乱,思想也颇为开放,但我也没感觉到什么可怕之处。
心理素质似乎没有提升半点,不知道谢必安对这里有什么误解。
还是说,这里的松散对他来说已经是莫大的惩罚了?
我拨通了老大谢必安的电话,放心,作为优秀员工之楷模,卷王之标杆,他不会放假的。
“老板,我没觉得冥界好玩。”
“不好玩就对了。”
“老板,这也不锻炼心理素质啊。”
“是吗?那如果是写个分析报告和改进建议呢?”
“啊?”
“派你出差的任务就是这个,冥界跟我们签了合作协议,要向我们采购自动化软件。你得负责开发和落地。”
“老板,地府不兴互联网那套。”
“兴的,我考察过了,你是个前互联网人,很适合搞这套的。”
……
阴风吹过,很好,真理花园的稻子确实开花了。
我的心拔凉拔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