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蘼麓》狐咠

2、 梦碎贰——Raphael

　　编号：22E09-0067
　　等级：S+
　　生命体征：正常
　　精神体：蘼狐（尚未植入）
　　详情：他拥有了人类的情感，学会了人类的语言。

　　自将他复活之日起，至今已然度过了67天。
　　虽说这两个月的时间于我而言甚是折磨，但没有什么比看到心爱之人重返世间更值得欣喜的存在。
　　再次翻看曾经的档案记录，也只会觉得像是在养育自己的孩子一般，从冰冷的数据到随手写下的日记，包括我在内，一切都在伴随他成长。
　　今日尤为值得庆祝的是，他记住并学会书写我的名字了。
　　只是出于羞耻心，他不肯向我展示这一切，也不愿呼唤我的名字，被追问烦了还会生闷气，一声不吭。
　　和他小时候一模一样，小别扭一个。
　　如果他知道...我那时根本就没有睡熟的话，怕是这辈子都不会再呼唤我的名字了，我不能冒这个风险。

　　......

　　“哥哥，东西都收拾好了吗？咱们要出发啦！”
　　稚嫩童声钻入耳中，时见鹿猛然惊醒，看着面前小豆丁一样的时见兔，正扎着短短的双马尾，挥舞着小手努力唤着发呆的自己，那副可爱模样险些让他一声尖叫冲破天际。
　　“？？？”
　　捂住嘴平复自己，时见鹿茫然四顾，这才发现，自己正身着那件高中时期偏爱的不规则形状衬衫，搭配着阔腿长裤，腰上系有一条拖长的银色链饰，好一种与世无争爷最洒脱的气质，险些让他这个内心已然为成年人的自己因羞耻而亡。
　　再强忍自嘲一般的笑意扫视过自己那无处不诠释着“中二又叛逆”的房间装饰，手边竟然还立着一被擦拭到反光的亮面手提箱。
　　不难想象，这时候的自己昨晚一定因太过期待游玩之时而失了眠的。

　　只是...再见到孩童时期的时见兔，时见鹿心中五味杂陈。
　　自那起天灾之后，时见兔便一改常态，再无这般活泼可爱，一身俏皮装扮，而是过分成熟稳重，不苟言笑，不愿敞开心扉，逼迫着自己迅速成长，不去依赖任何人。
　　如果可以，我也想借此机会给她更为轻松的人生，时见鹿如是想。

　　“唔...那个...突然肚子好痛...”
　　刻骨铭心的记忆浮现完全，时见鹿佯装不适，急忙挥着手躲去卫生间：“小兔，你让爸妈稍等我一下啊...”
　　在人疑惑的眼神中，他迅速反锁起卫生间的门扉，随手拂过一头偏粉渐灰短发，捏了捏自己稚嫩的脸，满是不可思议。

　　“别捏了，梦碎和普通的梦境完全不一样，可以说是现实的再复刻，你也是有痛感的。”
　　蘼狐自时见鹿耳坠钻出，慵懒趴在他肩侧，仅是一挑眉的功夫，便趁人不备用那利爪给他狠狠的来上了一巴掌。
　　见时见鹿疼的呲牙咧嘴，蘼狐顿时心情愉悦了几分，帮他恢复完全伤势，调出那浮空屏幕：
　　“小生确实想过你有从这里微调现实的可能，但很遗憾，无论你拖延时间，还是改变旅游路线，皆无法拯救你父母。”
　　“为什么？”时见鹿略有些不解：“因为这件事与无钟无关？”
　　“是因为他们的死，你和你妹妹才能够觉醒，前来救援的人依照规定只能够将你们送入塔中，不偏不倚与那位刚刚就任不久的无钟导员相遇。”
　　“也因为你们的觉醒，你父母的公会才能被你们二人成功夺回，闻讯前来求职的无钟自然也有了与你搭档的机会。”
　　蘼狐拍了拍爪，四下墙壁瞬间透明，看清楼下那两居站立于时见兔身侧的白骨刹那，时见鹿猛地打了个寒战。
　　“换言之，这里是万事万物伊始，一方通行道路，不可忤逆，不可违背，不可改变。”

　　“这样吗...”
　　时见鹿眼中流露出无法抑制的低落，仅是一犹豫，便接起捧凉水洗了把脸，让自己清醒过来：
　　“拜托你，让我看他们最后一眼就好。”
　　“可以，随你，但重现过这段记忆后，你最好别找理由用小生的尾巴擦鼻涕。”蘼狐不悦道。
　　“这种记忆都被你窥探到了吗...”
　　“废话。”

　　再度藏匿入耳坠，四下全然恢复正常，时见鹿深呼吸一口气，走出卫生间，拖起皮箱快步下楼，看着面前担忧不止的三人粲然一笑：
　　“别担心，已经没事了，咱们快出发吧。

　　......

　　“儿子，高考那东西其实不用这么看重，说白了就是一种人生的抉择而已。”
　　时见鹿的父亲一手握住方向盘，一手接来副驾驶上妻子的投喂，嘴里嘟囔不清的继续讲着大道理：
　　“如果放在过去，你考不上大学人生就没有出路，这种话唬一唬人确实还蛮有用的。”
　　“但现在人类的觉醒率已经高达30%，你爸妈举世无双的基因也都在这儿搁着呢，咱考不上就来公会干，迟早有一天能觉醒。”
　　“不觉醒也没啥事，公会里的员工又不全是觉醒者，你现在的水平给你妈当个助手完全没问题，到时候成家立业也不用担心没法糊口。”

　　“唉...你一家之主你说的算，让你儿子放着年级前一百的成绩不去上大学，而是在没觉醒的情况下直接进公会，跟在他妈身边泡实验室一辈子。”
　　时见鹿的母亲翻了个白眼，把刚刚递去的水果瞬间夺回，抛给了后座的时见兔，被她稳稳接住，大快朵颐起来。
　　“连饿到发疯发狂的实存剖开你们这些哨兵的脑壳后，都得摇摇头叹口气，继续饿着肚子。”
　　“莽夫。”

　　“咱这不是手里捏着秘密武器呢吗...”
　　见身侧人一脸委屈，时见鹿母亲难忍笑意，再度递给他一块修好的水果，莞尔道：
　　“儿子，就像你爸说的那样，平常心去考就好，人生并没有那么轻易就会完蛋的。”
　　“何况，在人们认知中，只有死亡才能彻彻底底的摧毁并抹消一个人的存在，但死亡可并非是人生的终点，对吧？”
　　“嗯，有的人以死明志，为后人带来无限生机。有的人死后才迎来人生巅峰，流传千古，受人歌颂，成为人人爱戴的榜样...”
　　“只是死后...一无所有，我还是更想在活着的时候闯出些名堂。”
　　时见鹿勉强咧开嘴角干笑两声，如此打趣道。

　　“看吧，臭小子，说着没事没事，到底还是有压力了。”
　　时见鹿父亲一打方向盘，绕入一条盘山公路：
　　“出来玩就什么都别想，好好放松，我们永远是你坚强的后盾。”
　　“知道啦。”

　　一路说说笑笑，眼看着就要逼近那处事故地点，时见鹿的心已然提到嗓子眼，双拳紧攥。
　　“爸...妈...”
　　轻唤一声后，他还是没能忍住这份心痛，笑容粲然的为既往现实增添上乏力的一笔：
　　“我...永远爱你们...”

　　一阵急刹，四下死寂。

　　......

　　再度醒来，时见鹿已然身处一片茫茫，蘼狐自耳坠中逸出，化为人形为他破开前路，指引迷途。
　　“死亡总会这样轻易的降临，连小生也无能为力...”
　　“我看见了。”
　　本想安慰两句的蘼狐忽地怔愣在地，回头看向低头不语之人，仅是轻叹一声，便打开了面前兀自闪现完全的门扉：
　　“小生说过的，要想通过梦境杀死一个于现实世界里鲜活的生命，小生做不到，但可以动点小手段。”
　　“我明白，无需杀死，只要让它堕入梦诡，再也无法醒来就好。”
　　时见鹿步履坚定，走入其中漫天腥红，将门扉微掩，独留蘼狐在外。

　　“熟练的不像是第一次坠梦呢...”
　　蘼狐操纵着面前的屏幕，自身周展开数份报告，确认着是否有自己的同事曾接手过与时见鹿存在亲密关系之人的任务，寻觅这一疑点究竟从何而来。
　　不曾想，片刻之后，四下茫茫忽地散尽，那副场景再度重现。只是被落石压扁的数辆车外，一实存好似失去意识般轰然坠下，砸碎层岩，塌陷地面，鲜血四溅，粉身碎骨。
　　蘼狐：“......”
　　屏幕上的某处剧情节点一瞬闪烁，所有相关人员的记忆都被暗中添上了这不值一提的一笔。
　　“是小生有些小看你了...”
　　蘼狐无奈一笑，打开那份记录有时见鹿个人信息的文档，在其下迅速的进行着补充说明。

　　救援车辆赶来，在场搜救人员无一不惊呼，即刻展开救援行动。
　　破除那辆车门，闪耀光斑瞬间自其中逸出，一灵鹿正用自己的身躯为二人在后排撑出些许空间，尽可能的确保他们的安全，数只黑兔亦堆积在身周，作为气垫稍事缓冲突如其来的撞击。
　　直到塔内工作人员赶来，将二人用担架抬走，那光芒才堪堪散尽，消匿于半空。

　　“我们原本也活不下来的，只是侥幸，受父母基因的影响，精神体拥有自主意识，可以脱离我们本体生存并真实存在。”
　　浑身是血的时见鹿自那门扉走出，抬眼望向面前遍地狼藉，悲伤不已：
　　“重新认识一下吧，我是国内唯二拥有哨兵及向导综合能力者之一，如今以S级向导身份示众的时见鹿。”
　　他在衣物上蹭干净那只右手，向蘼狐伸来：
　　“一般的哨兵，会因为太过强大的精神意志而时常陷入疯狂，根本无法脱离向导或白噪音环境独自一人生活，也需要定期的疏导以维持理智，但我们不需要。”
　　“所以，为了生存，这是迫不得已的谎言，并没有欺骗你的意思。”

　　“理解。”
　　蘼狐与人简单一握，绒尾一挥，四下场景瞬间变化完全。
　　二人正身处一通体洁白的房间，些许瘦削身影自楼道跑走，在镶嵌于墙壁那鱼缸内水波的映照下愈发扭曲。

　　“这重梦碎开始前，小生需要与你确认一件事。”
　　蘼狐走去浴缸前，将其中一只过分惹眼的赤红金鱼捞出，捏着它尾巴眉头紧锁，看向时见鹿的双眼耐人寻味：
　　“在这之前的记忆，你究竟还记得多少？”
　　时见鹿：“？！”

　　猛然惊醒，时见鹿也觉察到些许异样，喃喃道：
　　“如你所说，车祸之前的记忆可谓是分毫不剩。”
　　“若是因你父母身亡而遭受刺激失去记忆的话，理应连这段记忆也不存在。”蘼狐分析道。
　　时见鹿：“......”

　　好似意识到原因所在一般，他缓缓回过头，看向正坐在床边哄睡时见兔的那人。
　　只见他干练的偏分黑发下，完完全全一副凶神恶煞的面容，举止却似水温柔，为时见兔轻轻拭去刚刚惊醒于噩梦时难以自抑的泪水。
　　确定小姑娘已然熟睡，他才简单理了理有些褶皱的衬衫，重新穿好手边制服，拎起倚靠在床头柜的重剑，抬眼看向时见鹿所在位置。

　　“再有下次，禁闭室见。”
　　将手中资料袋拍在时见鹿额头，无钟一甩披风，踩着皮靴快步离开。
　　楼道内本嘈杂的吵闹声瞬间停歇，好似忌惮离去之人一般落针可闻。

　　“十年之后，他还是这副模样，根本就不见老。”
　　时见鹿摊摊手，无奈一笑：“而且这家伙占有欲强，怕不是偷偷的把我那些与他无关的记忆都吃了吧。”
　　蘼狐：“......”
　　见人沉默，时见鹿的笑容瞬间僵在嘴角：
　　“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