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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见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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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堂前,崔家宴,屏风外。
沉寂的心突然又泛起了涟漪,干柴溅上了星火。
“又见面了。”
敬了一圈的酒,崔鹰和几位公子哥凑到一块喝酒。
“林兄,没听过你这位妹妹啊”崔鹰揽过林怀柏,低声对他说。
“家妹体弱多病,不常外出见人。”
“又无才名,崔公子怎的会听说过呢。”13岁便去江南养病,去了两年多,去年才回的京城。
这位崔少爷都不常在京城,哪里会认识众多武将家的一个女娘呢。
“也没有听过这位对谁家女娘感兴趣。”林怀柏咀嚼着自己的心思。
“崔少爷,你这平日都不在京城的,知道就稀奇了。”林怀柏打趣道。
那人只是随口一问似的,低头啜着酒,似乎没有继续问下去的意思。
林怀柏对林淮音这个继妹,说不上喜爱。幼时他便嫌她聒噪,愚笨,不守规矩。
林母嫁进时,他已稍通世事。
这公众场合议论未嫁女,被旁人听到了,是不得体的。
更何况林淮音和马家的婚事那么一闹,林淮音再议亲都不方便。
“崔兄这是准备回来帮崔侯了吗?”
“算是吧。”
放着侯府不打理,常年不在京城,时时往外跑,往荒郊野岭钻,林怀柏真不知他在想些什么。
林怀柏想着再寒暄几句,以后若是这位入了朝,多少也能帮得上自己的忙。
对面这位只是笑眯眯的喝着酒。
“还望崔林两家多多联系。”林怀柏说着场面话。
“当然,当然。都是同僚的。” 崔鹰这次回来是为了确认一个人,说着会回来找他的人。
“林将军这般英勇,正得皇上器重,是我崔家受林家关照才对。”
林怀柏是逝去的二夫人生的。
林父与二夫人结婚时,二夫人母家小辈没有几个出息的,空有名头的落魄贵族与从龙新贵结合,算是水到渠成。
林怀柏一出生便是家业的继承人。只可惜他母亲早逝,母家这些年更是越来越式微。
“那有空便一块避暑喝酒,这光景正好。”崔家虽经五年前一难,元气大伤,但总归瘦死的骆驼总比马大。
何况如今崔家二房蒸蒸日上,小辈前些年也中了榜,入了仕,有重新来过之意。
“好啊,不知林兄马术如何。”那人像是突然想起什么,眼睛不知往何处瞥去,只微微愣神。
“啊。”
“抱歉,林兄,在下突然想起家父有要事吩咐。”不等林怀柏应答,就见深青人影起身,躬身行礼。
“先告辞了。”崔鹰离去,不忘招呼其他几位继续吃好喝好。
崔家公子,林家小姐,听着就般配。
出身青楼的崔鹰,怎么会不知朝夕相处的人是男是女。
未到巳时,春日草青,街巷飘起了雨。
宴席第二日,崔家门口的红灯笼还没卸下,鞭炮屑还未扫去,就那么粘在石砖上。
城西酒楼,午时半刻。
“来了”二楼隔间,一人竹青色高领窄袖,腰系梧枝绿香囊,足蹬乌皮六合靴。
“嗯”来者宽袍大袖深衣,芝蓝紫花树对鹿文绫,木簪束发。
“尝尝吧”
“这般装束,衬你。”青衣看着着紫衣的林淮因。
看着眼前人脖颈上挂着的红绳,崔鹰的神色变了变。
“你怎得来得这般迟。”他很想这么责怪林淮因,但是说不出口。
崔鹰弯腰向对面递去茶盏,身子下倾,林淮因坐得端正,从上往下看崔鹰只看得到她的眼窝和鼻尖。
林淮音伸手去接,没想到那抹青与白直落在木桌,骨节分明的手托着茶盏轻落在她的身前,她抬眼盯着崔鹰。
“有点烫,等上一会再喝。”
“好”两人一时无话,雅间内只有两人,皆是没有带小厮。
“你,变高了不少。”
“怎得没有用上那锦带。”两人声音突然响起。
“真是好久不见啊”林淮音将那锦带从袖口拿出,抬眼说道,“有点旧了。”
“前些年,出门都会束上这条。”
“昨晚才记起来,原来在书院就被自己弄丢了啊。”林淮因摸着锦带不看对面那人,只是自顾自地解释着。
“怎的,会在你这。”林淮音颔首看向对面那人问道,一如从前。
“你离开时,落在斋舍。”崔鹰抿了一口茶水,语气平淡,眼睫低垂在白瓷茶杯里。
推开门,空空荡荡的,秋风秋雨,硬冷的床板。
挥衣袖就消失离开了,不告而别。
“不管怎么说,谢过崔兄了。”林淮音坐了许久,终于抬手喝茶。
看对方放下茶杯,杯子空了一半,崔鹰想上手续上。
“怎的一场急雨,天倒是有点凉。”外面雨未停,路上行人稀少,大多小贩都归了家。
“来,再喝点。这家的茶点不错。”
约人出来,但是又说着写无关紧要的话。
“怎么这么生分了。”欲说还休,这气氛让林淮音感到不舒服。
“瞒你是我不对”并无愧疚,只是陈述一个事实。
对面添茶的手停在半空,说着“好”带着笑将手收了回去。
“我当初也骗了你,我们扯平了。”
“今日约陈兄来此也是为了小叙一番,将误会解开。”崔鹰看着林淮因,一旁的木窗被风吹开。
“我们之间,没有误会。”林淮因不看对面,只是注视着桌面,抿着茶。
“是啊,是啊。”崔鹰抿着茶笑,起身要去关窗。
连误会都算不上,在她心里,我们之间无关紧要。
林淮因跟着崔鹰一同起身,伸出手,对上青衣的眼,严肃地说:“重新认识一下,我叫林淮因。”
“还有,以后别再叫我什么陈兄,陈慕期是我母亲的名字。”
“我生在西京,没有去过秣陵,之前我说的都不作数。”
对面人嘴边一下下开合,说了很多话。
崔鹰看看林淮因的脸,又看了看她悬在半空的手,崔鹰将手伸了出去。
一个牛头不对马嘴的问题,崔鹰问出了口:“酥饼,好吃吗?”语气温柔。
“啊?”
“好吃,多谢崔兄记挂。”只是这般应答,大抵问的是桌前的茶点吧。
昨晚的食盒在厨房的一个小角落,无人在意。
“重新认识一下,我是崔鹰,不是马南山。还有,好久不见,见到你我很高兴,真的。”盯着对方的眼睛,脸上带着认真。
崔家公子,林家小姐,崔鹰在心中默念这两个词,慢慢喝着茶不说话。
耳边平地起惊雷,“还有别的事吗?没有的话,我走了。”
“忘了说,五哥午时三刻到。”林淮因说着便起身躬身行礼,转身要走。
“你觉得我如何?”崔鹰看向眼前人,满脸真诚。
“我不知道。”芝蓝紫的背脊走了几步停在在门前,宽袍大袖摆动着,她知道崔鹰在问什么。
“何时有了这般想法?”林淮因右手抚上门窗问道。
“昨日,宴会重逢那时。”身后传来声音。
“那书院呢?”林淮因继续问。
“同窗情谊,不敢逾矩半分。”
没得到对面人的回答,青衣攥着香囊,自己这是吓到她了吗?他把事情搞砸了啊。
崔鹰笑着说:“没事,你再回去想想”。
巳时一刻崔鹰便收到林家的两则消息了。
其一,林淮柏下雨告知无法赴约。
其二,雨前,林淮音便已出范府。
崔鹰熏香后才出的府,而后在茶楼踱步等待。雨天生意冷清,二楼唯二开的雅间,隐隐传来客人焦急的步伐,待午时将近,方停。
“你不必如此”林淮因只觉得没有必要。现在的她心里,二人定是没有以后的。
她要当道士,要离开西京城。而崔鹰是要留在这里继续过生活的。
所以,她还是没有转过身子,还是昂着头,一如初见,一如从前。
“只要你想......”崔鹰撑着木桌,好像还想再说什么。
“你傻吗?”林淮因转身皱眉看着崔鹰,看向那双眼中翻涌的情绪。
林淮因后退一步靠着木门,她只觉得他的表情比两个女鬼还怪异,要哭不笑的,像是刚学会控制表情。
这人,不会是认错人了吧。
“多谢,但我终归要离开西京城,我们没有可能。”林淮音躬身对崔鹰。
风动,茶幡动。
“我们一起离开,我身手好,可以帮你。”
“我想想”缓兵之计,这人脑子怎么比她还不清楚,这话也是能乱说的?
跨过门槛,转身闭门,门缝内独留一道青影。
离门不远的楼梯处,郑久不知站了多久。“公子,范公子正找呢”阶上,一高一低。
一主一仆提着茶点去找范景芝了。
走在前头的公子,背着手下楼,皱着眉思考崔鹰的今日的反常。
一杯茶,一块红枣糕,相处不过一刻钟。
心思不明了,雨那么惹人眼。
“这才逛多久,这雨,说下就下。”范景芝抱怨道,“是啊,真倒霉”林淮因应和着。
雨天就是不那么热闹罢了。
坐马车的人是不怎么淋得到雨的。
不消说有仆人打伞,就说那行人看到华贵的马车也是避让的。
不是什么礼貌,这世道,平头百姓见着权贵多少是怕的。
傍晚,雨停,林淮音归府。
“雨天出去干嘛”急声厉色的男音。
“崔家小姐病了,我去看望”林淮音随口扯个谎应付。
“那你别沾上病气了,你身体本就不怎么好。”林怀柏看着林淮音身上单薄的草青幅裙纹帔说道。
天气忽凉,病最是缠人。
林怀柏转身向大堂,林家一群人要吃饭了。
林淮音奇怪,怎的会在母亲院子里碰到他。
饭后,林淮音回府问起下人,便知今日林怀柏没有出府。
对方没有去赴那个午时三刻的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