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闪一闪亮晶晶》卡不几哇

1、第 1 章

　　燥热的八月底，一大早，程嘉便被窗外传来的噪音吵醒。
　　公园里晨练大爷开嗓的洪亮叫喊声，在后窗外墙上老式空调外机嗡嗡的闷响伴奏下，每天早上六点半雷打不动准时响起，比闹钟要管用很多。
　　她顶着后脑勺处传来的剧烈疼痛，勉强睁开眼睛，看一眼手机，没有新消息。
　　程嘉重新闭上眼睛，在心里倒数默念六个数，才又猛地起身下床，抓起桌边的脸盆，胡乱把洗漱用品放进去，接着推门而出，一路穿过走廊，小跑着跨上六级台阶，在二楼和三楼之间公共盥洗室的门前站定。
　　侧耳倾听，确认里面没人，她才放心地推开半掩着的门走进去，争分夺秒地洗脸刷牙。
　　程嘉毕业之后没有挣扎，认命般进了市设计院，并在入职当天从家里搬了出来，搬到了这栋由设计院提供的职工宿舍楼里。
　　宿舍楼坐落在老城的中心区，内部设施老旧，但胜在位置绝佳。
　　宿舍楼后面就是市民公园，再隔一条街便是整个老城的商业中心，紧凑的一片土地上，聚集了这个片区内最繁华的大型商场和各类商业街。
　　但缺点也显而易见。
　　不大的六层楼里，住满了本市各大机关及事业单位的职工，每两层楼之间的夹层，是公共盥洗室，两层楼的人共用，上班日高峰期着实拥挤。
　　程嘉性子本来就闷，搬进来一个月，才只和同一楼层的两个同事打过照面，加之刚搬进来时，发生过洗澡被人破门而入的尴尬事，她一直心有余悸。
　　所以即便早起困难，她还是会选择提前起床，先把洗漱问题解决了，再返回房间补一会儿觉，等到七点半准时出门。
　　洗漱完毕，程嘉脚步轻快地回到自己的房间，习惯性摸起手机去看消息，似乎是故意一样，她没有直接去看江砚的消息，而是先上下翻看了几个无关紧要的群组的消息，最后才将视线落在江砚的消息框那里。
　　没有新消息。
　　从昨晚到现在，两人的对话仍旧停留在她发的那几段不算牢骚的吐槽上。
　　对此程嘉早已习惯并接受，由一开始的矫情内耗转变到现在的坦然面对：能有个让自己发泄情绪的对象就行了，虽然大多数时候这个对象的回复并不及时。
　　七点半，程嘉准时下楼。
　　路过一楼大厅时，看楼的刘大爷正坐在大门口的马扎上摇着蒲扇透气。
　　听到有人下楼的动静，刘大爷并不转头，依旧盯着门外街道的方向，双目放空不知在想些什么。
　　程嘉暗暗提起一股气，假装大方热情地和他打招呼，他才会回头看她一眼，点点头，接着又继续看向门外。
　　最开始的时候，程嘉还会觉得不自在，格外在意大爷的反应是不是有点冷淡，但次数多了，也就不再去刻意纠结。
　　现在的程嘉，有在认真学习放弃内耗、爱惜自己。
　　出门右拐，她习惯性在旁边早餐店随机选取一家买了早餐，一边吃早餐一边沿着宿舍楼前的小路左拐进入公园，穿过将公园一分为二的小河，走到公园另一端的正门入口处。
　　今天运气不错，程嘉立刻便扫到了一辆电动助力车。
　　这样的话时间就很充足，她悠哉地骑车穿过几条巷子后才又重新汇入主路，往单位的方向进发。
　　早上的天气不算太热，有微风拂面，让人的心情跟着变得愉悦。
　　看着身旁骑电动车不断呼啸而过的通勤人，程嘉产生一种和这个城市格格不入的错觉，从大学离家求学开始，她便时刻怀揣一种飘荡无依的不真实感，觉得自己就像个没有根的浮萍，人也就无法落地扎根生长。
　　路口等红灯，程嘉看到前面停了几个骑行的高中生，穿着简单的牛仔裤T恤运动鞋，背着大大的斜挎包，单脚撑地，骨架修长，周身散发着一种少年独有的散漫不羁的气息。
　　程嘉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他们，后知后觉生出一种遗憾：年轻真好。
　　她有些不明白，为何自己当年做学生的时候总是端着一副少年老成的心态……
　　绿灯亮了，少年们继续向着朝阳的方向出发，程嘉又追随着他们的背影多看了几眼，在路口转了弯和他们分道扬镳，继续朝单位的方向走。
　　等她到达设计院大门口时，时间正好八点二十五，完美给自己预留出五分钟的上楼时间。
　　程嘉将手机退出共享单车付款页面，正要进门，看到有消息弹出来，她眼睛一亮。
　　是江砚。
　　江砚：刚下夜班，准备回家。
　　江砚：昨晚休息得怎么样？
　　程嘉只匆匆扫了一眼，一股莫名的倔强突然涌上喉咙，她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回复，而是耐着性子缓步踏上高高的台阶。
　　从第一天来到这里，程嘉就觉得设计院大楼前这将近一层楼高的台阶设计得壕无人性，丝毫不考虑打工人在加了一整晚班的情况下踩着虚空的脚步还要爬楼梯的艰辛和危险。
　　她速度不自觉加快，憋着一口气爬上最后一层台阶，同一楼大厅热情的门卫大爷打了招呼，气喘吁吁地坐进电梯上了三楼，等人坐到工位前打开电脑，时间正好八点半。
　　身后工位早到的吴姐一大早就精神昂扬，程嘉坐下不久便听到她点着鼠标开始煲电话粥，无非是和隔壁屋的同事讨论育儿经。其他陆续到达的三两个男同事一边讨论着谁家亲戚孩子高考考了690+究竟应该选清华还是选北大，一边进了门。
　　程嘉跟着听了几句，觉得这些话题对自己来说都太遥远，戴上耳机开始神游。
　　中间实在顶不住想要去看手机消息的冲动，为了坚持到底，程嘉索性打开手机银行，开始数自己的账户余额，琢磨着等拿到下一笔奖金，要不要把年假请了出去转一转。
　　可去哪里比较好呢？出国？但考虑到自己一个人的话又开始退缩......
　　程嘉立刻意识到一个比江砚不回消息还要严重的问题：短短毕业不到两年的时间，自己就已经把生活过成了一潭死水，这可不是个好兆头……
　　学生时期，程嘉从来不会瞻前顾后，刚毕业那会儿，即使一穷二白，她也会毫不犹豫在一个阳光明媚的周末午后，从单位加完班出来，只因抬头多看了一眼头顶蓝灿灿的天空，便心生触动，抬手拦了辆出租直达高铁站，一路直奔西湖去划船……
　　耳机里歌手还在声嘶力竭的演唱，不知哪个点被戳中，程嘉眼眶湿润了，差点落了泪......
　　她不免有些矫情地怀念过去，即使一无所有，却满怀对这个世界的期待……
　　程嘉站起身伸个懒腰，拿起水杯去饮水机接了满满一杯水，又慢悠悠走回工位，咕咚咕咚用力喝了几口，像心生极大的满足一样，重新把视线落回到桌面上的手机上。
　　手机很合时宜地嗡嗡震动几下，有新消息弹出来。
　　程嘉终于拿起手机，点开了江砚的头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