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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反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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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至今日,江落的计划完全被柳章搞乱了。
在她的剧本里,傅溶喜欢上她,跟她成亲,应该是一个顺理成章的过程。然而柳章介入。她很多手段无法使出来。先是辟邪珠压制,后是同心蛊之事暴露。现在傅溶对她的目的和来历起疑。她被迫兵行险招,和盘托出,时机明显不够成熟。傅溶还没喜欢上她。无论她选择隐瞒还是坦诚都有可能适得其反。
傅溶起了戒备,之后再想攻破心防,难上加难。
这场大雨下得铺天盖地。
傅溶走后,江落彻夜未眠。她掌心红线像一条索命绳索,越收越短,让人喘不过气来。留给她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如果傅溶拒绝她,她再物色下一个也来不及。关键是这件事必须傅溶自愿,如果她霸王硬上弓,傅溶很可能会死。傅溶死了,一切全白费,毫无意义。
若是能找个办法逃出楚王府就好了。
江落心想,离开这,找个小房子。她和傅溶单独相处一段时间,关系肯定能好起来。
柳章像一把刀子横在他们俩中间,总是从中作梗。
老天怎么不下道雷劈死他。
傅溶突然不理她,江落心里焦急,寻找着破局的机会。楚王府每个人都有事忙。她无所事事,看老仆人清扫落叶,看厨房里的婶子们聚在一起洗菜揉面团闲聊天,看管事的架着竹梯修缮屋顶。楚王府的建筑大多老旧,好几个亭子漏雨。偶尔路过,听到一人唉声叹气。
另一人问他:“这是怎么了,急急忙忙的?”
那人道:“傅侯爷来了。”
“谁?”
“傅侯爷,傅争鸣。”
“啊,那位祖宗怎么了。他不会又来大吵大闹吧?”
“这谁知道,”那人着急道:“你别挡道,我得赶紧去向殿下禀报。”
“快快快去!”
傅溶返回长安数日,一直待在楚王府。他亲爹面子上过不去,派人传话说“一笔写不出两个傅字,请小侯爷回家一聚”。傅溶回说“没空”,拒绝得干脆利落,一点也不在乎他爹是否颜面扫地。
傅争鸣勃然大怒,一口气杀到了楚王府。众人慌了神,傅争鸣着实不是个好相处的主儿,这些年为了傅溶没少上门找事,陈叔赶紧让人去请柳章。
江落只见府里兵荒马乱,不知是何缘故。隐约跟傅溶有关。她忙悄悄跟到了前厅,欲一探究竟。陈叔上了茶,正在好声好气劝解一位中年男子。
那人气度不凡,身着紫袍,雍容华贵。轮廓与傅溶有点像,看得出来是两父子。陈叔笑道:“侯爷,殿下马上过来,您先喝杯茶。”
傅争鸣道:“不必惊动九殿下,将那孽障叫出来。”
陈叔道:“已经差人去请了。”
贵客造访,柳章闻讯而来。
傅争鸣起身,略微拱了拱手,道:“九殿下。”
柳章回礼,道:“侯爷贵临寒舍,有失远迎。”
傅争鸣阴阳怪气道:“殿下贵人事忙,既担着玉清观的差事,又要帮别人养儿子,傅某岂敢叨扰。”
柳章心知他来是为傅溶,便吩咐随从,“将傅溶叫来。”
随从道:“小侯爷说他病着。”
傅争鸣豁然起身,怒目圆瞪,“他老子一来他就病了?”
柳章知道这父子俩的脾气一脉相承。
“再去叫。”
“是,”随从只得领命。再叫傅溶,特意交代了是殿下叫他过去。傅溶本想糊弄过关,一听是柳章,只得从床上爬起来。磨磨蹭蹭好半天。父子两见上面,大眼瞪小眼。碍于柳章在边上看着,傅溶不敢放肆,规规矩矩给傅争鸣行了个礼,道:“父亲大人安好。”
“你眼里还有我这个父亲吗?”傅争鸣吹胡子瞪眼,气不打一处来。
“有,”傅溶道:“我就是病了。”
“我看你生龙活虎气色好得很。”
傅争鸣憋着火,本想忍一忍,见到傅溶这个吊儿郎当的样子,根本顾不得了。他张口噼里啪啦一顿骂,像个乱喷的火铳:
“出门在外数月,一封书信也不写。你回来的消息我竟然是从别人那听说的。你让你爹这张老脸往哪搁?傅溶,你翅膀硬了!我拉着一张老脸让人请你回去,你他娘的居然说没空。你眼里还有父母尊长吗?大逆不道的狗东西!”
傅溶感觉他的唾沫星子都要溅到自己脸上去了。
“我为什么不回去,你心里没数吗?”
“我有什么数,”傅争鸣道,“我傅争鸣哪里对不起你? ”
“你哪点对得起我?”
傅溶刚想回怼,顶撞几句。父子两当着柳章的面就呛了起来。
柳章呵斥道:“傅溶。”
傅溶到喉咙里的话强行咽下去。
傅争鸣正等待他的后文。竟发现他对柳章言听计从,令行禁止。柳章不让说他就不说了。强烈的对比严重挫伤了老父亲的自尊心。明明自己才是他亲爹,还比不得一个亲戚。傅争鸣红涨着一张脸,越想越气,指着傅溶的鼻子:“怎么不说了,你倒是说啊?”
傅溶哼道:“我懒得跟你说。”
傅争鸣胡子都在发抖,“你有本事,从今天开始改姓柳。”
傅溶道:“你以为我想姓傅,我明天就进宫,请陛下和太后给我赐姓。”说到这茬,他就生气。姓什么不好非得姓傅。为这个破名字从小在书塾被取了多少绰号,那群纨绔子弟全都管他叫芙蓉妹妹。一直到傅溶开始习武,把他们全部干趴下,才摆脱这个绰号。
傅争鸣哪里知道内情,以为他故意忤逆自己。
“你这个逆子!”
“能不能骂点新鲜的。”
“傅溶,”柳章看不过去,道:“少说两句。”
舅舅总是拉偏架,傅溶心里也很憋屈。本来就烦,还被叫出来挨骂,是个人心情就不可能好。他破罐子破摔,“我不说了,我让他说个够。我回去睡觉行了吧!”
傅争鸣见他要走,当即道:“站住!”
傅溶一身反骨,道:“你还想怎么样?打死我?”
傅争鸣深吸一口气,缓了缓,免得真被这逆子气死。
“你今天必须回家。”
“我不回。”
“你必须回,”傅争鸣道:“你母亲和弟弟妹妹都在家等你。”
“我哪来的弟弟妹妹,我母亲早死了。”傅溶口不择言。
此话一出,把傅争鸣气怔了,没接上。长公主早逝,傅溶不认他的续弦。
傅溶拔腿就走,头也不回。
两父子吵得柳章根本插不上话。清官难断家务事。
“侯爷,”柳章端起一杯茶,“消消气。”
傅争鸣目视傅溶的背影,黑着脸,怒不可遏。
他掀翻茶杯,大骂这个王八蛋。嘴里念念有词,止不住重复逆子二字。显然是被气得失去神智,连体面也无法顾忌。柳章瞧他这副模样,没有计较,傅争鸣素来心直口快,是个实在人。他心里有这个儿子,才会如此愤怒。
傅溶当着众人的面让他下不来台,的确有些过分了。
自从长公主去世,傅争鸣另娶续弦,生下一双儿女。傅溶再没回家,住在楚王府。父子俩的关系持续恶化,一天比一天糟糕。傅争鸣三五不时就跑到楚王府找人,见到面就互掐,连累柳章不得安宁。父子两的心结不解开,楚王府永无宁日。
柳章让人再上一杯茶,道:“侯爷稍坐,我去劝劝傅溶。”
仆人清扫地上的茶杯碎片。
回回来,回回如此。
陈叔叹了一口气,心说这叫什么事。
江落在后头目睹闹剧,不知道二人叽里呱啦在吵什么。柳章走后,她来到傅争鸣面前,凑近一看,这人气得胡子一跳一跳的,还挺有趣。她戳了傅争鸣一下。傅争鸣吓了一跳。看着这个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小姑娘,莫名其妙。楚王府何时来了个如此没规矩的人。
傅争鸣皱着眉毛,余怒未消,道:“你是什么人呐?”
江落道:“你又是什么人?”
傅争鸣道:“我是傅溶他爹。”
江落道:“那你为什么骂他。”
傅争鸣道:“我想骂便骂,他是我生的。”
江落伸手拔掉他一根胡子,道:“我不许你骂他。”
傅争鸣疼得哎哟叫,捂住自己的下巴,满脸写着震惊。这胆大包天的小姑娘到底来的?楚王府上下谁不是对他毕恭毕敬。连柳章都不敢动他一根汗毛。小姑娘竟然拔他胡子。陈叔刚把新茶端上来,看见这一幕,大惊失色。
他忙拦在江落面前,道:“侯爷息怒,这是我家殿下收的徒弟。小孩子家不懂规矩,没轻没重的,您千万别跟她一般见识。”
陈叔转向江落,一言难尽,道:“小姐,你怎么能拔侯爷的胡子呢?”
江落道:“他那么凶,一直骂傅溶。”
傅争鸣道:“我生的儿子还不能骂?”
陈叔忙道:“侯爷您见谅,我们家小姐跟小侯爷念书识字,所以护着些,没有冒犯您的意思。”
傅争鸣被傅溶气饱了。
江落只是个小姑娘,陈叔百般赔礼道歉。
傅争鸣也不好跟她一般见识,摸着还疼的下巴,自认倒霉。
“九殿下都收徒弟了,还占着我儿子干嘛?”
“您这话说的,”陈叔赔笑道:“小侯爷是您亲生的,血浓于水,谁能占去。”
这话说到了傅争鸣心坎上。
陈叔奉上茶,傅争鸣赏脸喝了半杯,气稍微顺下去一点。
陈叔给江落使了好几个眼色,让她退下。
江落没懂,她方才依稀听见傅争鸣说,要把傅溶带走。
“你要带傅溶去哪啊?”
“当然是回傅家。”
“回傅家做什么?”
“娶妻生子,成家立业。”
傅争鸣砰得放下茶杯,道:“都十七了还在外面鬼混。”
十年前傅争鸣就不赞成傅溶修炼。风里来雨里去,九死一生。好好的世家子弟不图谋子承父业,跟那些泥腿子混,能混出什么名堂来。他这回来是铁了心,要把傅溶带走。
江落随即灵光一现,道:“那你把我也带上吧。”
如果傅溶要到别的地方去,她还留在这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