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也不能躺平》芃县令

6、第 6 章

　　第六章江心水

　　出行不易，行装打点繁琐。然而，再麻烦的事情，只要开始着手做了，总有完结的一日。行礼收拾妥当也就到了出行的日子。

　　从苏州去金陵走水路最为方便，大约只需五日的功夫便能抵达。

　　是日，风和日丽，艳阳高照。江风吹拂下，燥热的暑气消散了许多。渡头岸边杨柳依依、槐桧掩映，江氏领着一众婆子、家丁送叶家三子登船出行。

　　看着笑得开怀的子女们，江氏满心酸涩，可还强撑着笑脸，细细叮嘱：去了金陵莫要顽皮，要听舅舅舅妈的话。不要惹事，金陵不似苏州城，金陵城遍地朱紫，都是贵人，得罪不起。

　　说着这些话的时候，江氏一双眼睛紧盯着叶苒，只差没直白说：说得就是你，在外头老实点儿！

　　叶苒只装作一无所觉，咧嘴笑得喜人。

　　江氏看得气闷，也觉得说教无趣，终是闭了嘴，摆摆手送别，“一路顺风，莫要贪凉，莫要玩水，莫要吹风，莫要倚着栏杆。”终是心中牵挂。

　　“娘请放心。”叶蓁上前欠身一拜，“娘在家中亦要好好保重。”

　　见状，叶柏棠与叶苒也联袂上前一步行礼道别。

　　看着整整齐齐的三个儿女，江氏终是忍不住湿了眼眶，洒泪告别，送三人登船，“到了金陵，好好读书，莫要牵挂家里。”

　　看着江氏泪流满面的伤心模样，叶苒心中一软，立在船头，双手合拢于嘴前，遥声呼喊，“娘~~你放心！万事有我在呢！”

　　江氏心中一梗，泪珠子止住，愁思去了七八，脑门一热，竟是不顾仪态，伸长脖子大声回应，“就是有你~~~才更不放心呐！”

　　“到了金陵，多看多思少言语！”

　　“受了委屈，回家告诉娘！”

　　谆谆教诲、万般牵挂随江风飘摇远去。等船舟远去，岸边众人皆化作了水墨画中的一个墨点，再也看不清面目了。

　　彼时天高江阔，水天一色，远处群山委迤，近岸柳色轻轻。叶苒立在甲板上，忍不住张开双臂去感受湿暖的江风——两腋生风，神魂荡涤，似要扶摇直上青云。

　　“You jump！I jump！”叶苒嗷嗷大叫。

　　“仔细着了风。”叶蓁看着小猴子般上窜下跳、唧唧乱叫的妹妹，无奈摇头，令侍女上前给叶苒披上罗衫。

　　“快进船去，窗户全都开着，也很清凉。”叶蓁推着激动忘形的叶苒往里走，“出门在外，有个头疼脑热的可就麻烦大了。”

　　叶苒不在意，“大夏天的，哪里能吹风着凉的？”这般说着，还是跟着进了船舱。

　　舱内稍显逼仄，然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一应家伙什俱全。长条茶几上摆着果子、点心、茶水，临窗观景品茗倒也是雅兴有趣。

　　“快来用些寒瓜消暑。”叶柏棠早一步入座，已在饮茶，唤两姐妹落座，为她们分瓜。

　　寒瓜便是西瓜，如今也叫水瓜，绿皮红瓤，爽脆多汁。叶苒啃了两口瓜尖尖便丢手不吃了。和上辈子脆甜的8424西瓜、沙糯的麒麟瓜相比，如今的西瓜真的是名副其实的“水”瓜——只有水，没有甜，籽儿还超级多。

　　看叶苒嫌弃的模样，叶柏棠拍腿大笑，“你可真是长了张富贵嘴，论吃食讲究，全苏州城恐怕找不出个超过你的。”说罢为叶苒添上一杯茶水，“烦您金嘴尝尝，是不是上好的洞庭吓煞人香。”

　　所谓“吓煞人香”就是后世的洞庭碧螺春，如今还没有这么个名儿，因着其香气扑鼻而被老百姓们唤作“吓煞人香”。其模样卷曲成螺，茸毫密披，清香文雅。

　　叶苒接过茶盏，先观其色：汤汁如玉；再嗅其味：花果清香；最后浅啄一口：鲜爽回甘。大叹：“好茶！”

　　得了肯定的叶柏棠来了劲儿，拉着妹妹大谈茶经，“泡茶不仅要好茶，还需好水。”

　　“淮水最次，扬州大明寺的水与丹阳观音寺的水并列，虎丘寺泉水、无锡惠山泉水优之。”说着，他卖了个关子，问，“妹妹可尝得出今日这泡茶水出自何处？”

　　叶苒又喝了一口茶，挑眉道，“你不会出门还带着各处泉水吧？”

　　“自然不会！”叶柏棠指着窗外，骄傲道，“扬子江心水，蒙山顶上茶。”靠江吃江嘛！

　　“好水配好茶，扬子江，南零水排第一！”叶柏棠广袖一挥，自觉风雅。

　　“噗！”叶苒一口茶水喷出，不可置信地问，“什么水？”

　　叶柏棠：“江心水啊。”

　　叶苒神色扭曲，以帕拭口，恨不得将刚刚喝下的茶水吐出来。

　　“这是怎么了？”叶蓁进船后便手支着下颚，望着江景愣神，这会儿叶苒动静大了，才回过神来。

　　叶苒指着茶盏中的半杯残茶苦着脸道，“大哥用江水泡茶。呕~~~”几欲干呕。

　　“你们想想，咱们吃喝拉撒都在船上，恭桶里的肮脏物都倒去了哪里。”

　　自是倒进了江中。思及此，叶家姐弟亦是面色一白，腹内翻滚几欲作呕。

　　“我天.....”叶柏棠“duang”一下丢开茶碗。

　　见两人脸上着实难看，叶苒忙找补，“不过江水那么大，些许肮脏物倾倒进去，也稀释没了嘛。”

　　“船上没储水吗？”叶蓁刚刚因着山川壮美，天地辽阔，而自己注定困于一隅只得方寸天地而升起的哀怨情愁顿时散得个一干二净——和必须要吃喝五日江水相比，那些似乎也不怎么重要了。

　　“有吗？”叶柏棠也不知道。

　　三人令婆子去向船员打听。须臾便得了回复，“船上没有另外储水。”——都在河里走了，还另外储水做甚？简直和脱裤子放屁一般没事找事儿。

　　叶柏棠傻眼了。这可如何是好！

　　叶苒劝道，“不干不净吃了没病哈。”

　　叶柏棠咬牙，“还不是你提起的这事儿！”你啥也不说，大家啥也不知道，闭眼吃喝了拉倒。如今你说得明明白白，描绘得绘声绘色，谁特么还吃得下去啊！

　　“吃瓜！吃瓜一样补充水分。”叶苒笑嘻嘻地将西瓜盘子推到叶柏棠跟前。

　　“不成。”叶棠柏过不去心里的坎儿，下令道，“问问下个渡口是哪里，去采买些干净水储存着。”

　　叶蓁犹豫，不想旁生枝节，拖累了形成。

　　“别了。”叶苒也不同意，“什么水不是吃啊。”如今又没有自来水厂将水净化处理后在输送，都是吃的自然之水。江水和泉水有差别？

　　“便是山泉水，在你见不着的地方，焉知没有山猪野雀在里头屙屎撒尿？”叶苒又下一剂猛药，直让叶家姐弟二人以袖遮鼻，腹内翻滚。

　　“小妹你！你！你！”叶柏棠看自家妹妹简直像是在看外星人——屙屎撒尿，这么粗鲁的词汇，她女孩子家家的怎么说得出口的啊！

　　“哈哈！”看着叶柏棠天塌下来的模样，叶苒笑得前仰后翻，觉得有趣极了——出了家门就像卸了枷锁，浑身轻松得像是要飞起来。

　　“雪晴！”叶蓁压制不了放飞自我的小妹，高声换来随行大丫鬟——这是江氏的心腹大丫鬟，此次被派出来随行金陵，其主要职能就是监督叶苒这个窜天猴。

　　可是，叶苒连江氏这么个正主都不怵，又怎么会怕一个“监工”？但见阿姐动了真火，叶苒忙作揖请罪，“且给我个将功赎罪的机会呢！”

　　叶苒令丫鬟们取来蒸笼屉，上面铺上干净细纱布，“弄些烧火剩下的炭灰块。”叶苒准备做个建议的滤水装置。

　　叶蓁和叶柏棠抱臂站在一旁，看着忙活不停的小妹，皆是怀疑的眼神。

　　“信我！保准有用的。”简易滤水装置虽然不能净化掉细菌什么的，但是过滤掉大颗粒杂质还是没问题的——总比什么都不做来的好吧。

　　不一会儿功夫，滤水装置完成。叶苒令婆子打一桶江水上来。

　　看着桶中飘着草叶子，微微浑浊的江水，叶柏棠问下人，“刚刚就是打的这水泡茶的？”洗脚水都比这干净！

　　仆人忙道，“是沉淀后取得上层清液！”

　　那也没法接受！叶柏棠觉得自己从里到外都臭了。

　　“见证奇迹的时刻！”叶苒挽起袖子，拿着葫芦瓢，将江水缓缓淋到压碎的炭灰石上。江水层层渗透，淅沥沥地从蒸笼屉底部渗透，落进底下的白瓷盆中。

　　“是不是干净许多！”微微浑浊的江水经过一番吸附过滤，重新流淌出来已经是澄清的模样了。

　　“这又是什么仙家法术！”叶柏棠眼睛都瞪圆了，万分不解：脏兮兮的江水从黑黢黢的炭灰碎上一过，不该更加脏污吗？！怎么结果却反着来了？！

　　叶苒道，“哪有什么神仙法术。”反说叶柏棠不注意观察生活，“山中泉水从砂石地里一过，是不是越淌越澄清透亮？”这会弄不到干净的细沙，不然再加一层过滤材料，净化效果会更好。

　　“这能放铺里售卖吗？”叶柏棠脑子灵光一闪。如今太平盛世，世人热爱出门游玩，春日踏青，秋天赏枫。出门在外，喝水都得就地取材。倘若有此净水神器，岂不美哉。

　　“当然可以了。”有时候，叶苒不得不佩服他哥的生意头脑——读书不行，赚钱第一名。

　　只可惜如今是个商为下贱的世道，有巨资而无权，犹如稚童抱金于闹市——找死。

　　“太好了！”叶柏棠眼睛闪亮，当下令人取来笔墨纸砚，开始设计商品图纸。

　　叶苒也凑上去出谋划策，“可以用粗陶颗粒，吸附效果更好。”

　　“何为吸附？”

　　叶苒这般那般地解释一通。

　　叶蓁看着头聚着头，嘀嘀咕咕不停的弟弟妹妹，只叹他们小孩儿心性，无忧无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