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前世今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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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再看这幅画，她却落下了眼泪。她真正留给他的，其实只有这一幅画里自己的真容。
她拉着谢清远的手，劝慰道：“我只是一段记忆，记忆终有消逝的时候。如果哪一天，你发现我不再是我，不要难过。孩子是你我爱的结晶，无论她将来喊谁母亲，她都是我俩的孩子。有她陪你，你不会孤单，我也可放心。”
他哽咽着说：“你先好好休息，别多思多想。”
她的眼泪无声滑落，他将泪滴轻轻吻去。她接着说：“周玉洁回来后，你要好好待她，她毕竟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我抢了她几个月的光阴，我很抱歉，但能与你成就一段姻缘，我不后悔，也不自责。我只希望我离开后，她也能如我一样的爱你疼你理解你。”
他不言语，只是抱紧她，脸贴着她的脸，像只小猫咪一样的蹭着，蹭她的额头，蹭她的脸颊，蹭她的鼻尖，吻她的嘴巴。他拒绝想未来，他只想好好留住现在，好好珍惜当下。
她说：“你上床，我要你抱着睡。”
他侧身躺下，从背后将她抱住。她说：“我承诺要编撰一本字典，我可能要食言了。我还说要帮灵儿她们办婚礼，我也要失信了。这些事都拜托你，麻烦你为我做到。”
他点点头，泪水打湿了她的衣背。她想转身安抚他，他将她勒得更紧了。
她不想说，但她不得不说，她不知道睡着后还能不能再回来。
“我爱你，非常非常非常爱你。离开你，实在是迫不得已，绝非我的本意，你不要怨我。”
“我怎会怨你，我只恨自己无法留住你。”
“命运的轮盘一旦转动，结果无法逆转。你已经做到了最好，千万不要自责。我曾答应你，要一辈子做夫妻，永不分离。今生是无望了，我只能再许你来世，愿来世你我之间没有周玉洁。清远，我会在来世等着你。”
“我会去来世找你，我一定能找到你，和你相恋，娶你为妻。”
张天师曾说过，等他大限将至，会告诉他真相，并给他警示。或许，他跟她会有来世的再相聚，这是当时闪过他心头的预感。
那是他新婚的第二天，不信怪力乱神不屑佛道做派的他，问医不成，破天荒的去求了道。张天师给出的前世记忆的说法，未必说服了他，却是他最希望听到的：那个令他怦然心动的女子，是他名正言顺的妻子，他被她吸引，为她痴迷，也就顺理成章，毫无心理负担。至于其它的，他并没太在意。
他永远记得，那天他下山时，他策马跑得飞快，开心得像个孩子，把鹤鸣都惊呆了，说打小与公子一起长大，就没见过他这么开心过。
那天的风是和煦的，阳光是明媚的，鸟儿的叫声是悦耳的，风中的花香是醉人的，路人的表情是生动的，溅起的泥土是芳香的，连树枝挂乱了发髻，都是令人愉悦的。
他就怀着这样的心情，看着她，伴着她，恋着她，爱着她，与她成亲做了夫妻。
林清音并未如她以为的那样很快消失。她一直在抗争着，坚持着，当然是和她的神秘助手一起。
这一次，她和周玉洁都置身于高高的冰山之颠，脚下仙雾缭绕，日月倏忽，斗转星移，沧海桑田。
周玉洁的身后弥漫开来一团又一团白色的光芒，如烈焰，如利剑。林清音的眼睛被这强光刺得无法睁开，身子猛烈地颤抖起来，脚下的冰层在迅速崩塌，令她站立不稳。
周玉洁趁机挥出长袖，像击鼓一样，在林清音的胸前一点，林清音应声倒下，身子直直的向下坠去，坠进了一个熟悉的怀抱。一股巨大的力量从怀抱中升起，托举起她，将她送回了山巅。
强光敛去。林清音抬眼看去，见脚下的山上已不见冰雪，满山满坡都是绿草如茵，野花烂漫。再看对面，周玉洁已不知去向，那座冰山已经崩塌。
醒来时，她正枕着谢清远的手臂侧躺在他怀里，后背紧贴着他的胸膛。而他，正在酣睡。她在他的臂膀上亲了一下，他呢喃一句，没了动静。
她笑了。有他在，她真的很安心。她没有别的奢望，只想拥有他，有他就够了。神啊，请赐她幸福，好吗？
林清音和谢清远商量，在谢宅的东北角建了四套新房，作为灵儿、雪儿、莲枝、春晴四人的婚房。她又为她们办了场体面喜庆的集体婚礼，给每对新人送了一份厚礼。这四份厚礼都是谢清远掏的，周玉洁的嫁妆非常丰厚，但林清音认为那些不属于她。
这日梅香来找林清音，请示中秋送节礼的事宜。
林清音说：“一切照旧就是了，怎么还特意跑来问？”
梅香说：“今年不同往年，庾府……”
林清音想起来了，庾庆被皇帝停职了，据说后面或许会有更严厉的惩罚。
林清音说道：“别说皇帝还没有处罚他，即便处罚了，我们也不能看低了他家。现在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等着看他家的笑话呢。谢庾两家是世交，又是亲戚，我们不能落井下石。”
“可他……”梅香欲言又止。
林清音问道：“他怎么啦？”
“没什么。”谢清远下过封口令，林清音并不知道庾庆曾雇凶刺杀过他。梅香没敢说出来，只是换了另一种说法。
“他未必会领谢府的情。”
“我们凭良心做事，又不是为了人家领情。再说了，庾府也不是只有庾庆，总有明理的人会理解谢府的苦心。”林清音挥挥手，“一切照旧，你去吧。”
梅香答应一声，转身离开。林清音突然想起来什么，忙喊道：“梅香快回来。”
梅香折身回来，问道：“夫人还有什么吩咐？”
林清音说：“还是等公子回来问问他吧，毕竟官场上那一套，我不懂。”
梅香说：“公子说，但凭夫人做主。”
待谢清远回房，林清音把送节礼的事跟他说了，笑问道：“你就不怕我胡来，给你捅篓子吗？”
谢清远在她唇上亲了一口，笑道：“即便你捅出天大的篓子来，我也兜得住底。况且，你的为人我还不清楚吗？无非是心软而已。”
林清音一激动，扑进了他的怀里，说：“我们的孩子一定要像你，长得像你，品性也要像你。”
“可我希望……”谢清远停住了。无论他怎么希望，他的孩子都不可能长得像林清音，他于是说道，“孩子的品性像你。”
中秋日，谢府热热闹闹的过了一个团圆节，大家一起拜了月，放了灯，林清音还给大家唱了苏轼的《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月上中天，大家方回房安息。
中秋佳节，花好月圆，佳人成双，情意绵绵。这段时间，两人一直掌握着分寸，都不敢太过亲密，怕动了胎气。今晚不知怎的，那股火始终压不下去，他俩便也就不管不顾起来。一场势均力敌酣畅淋漓的对决后，心满意足的两人相拥着沉沉睡去。
一股旋风平地而起，将林清音刮向了高空。她不能看，不能听，不能说，不能动，整个人失去了知觉。
待她恢复知觉时，她已经处在了一个陌生的空间里。到处都是各类形状的物体，有液态，有固态，有气态，有点状，有线状，有球状，更多的是不规则形状。每一个物体看似透明，却又混沌一片，各自在涌动，在翻转，在延展，在收缩……
林清音被夹在这些不明物体的夹缝中，找不到去处，也找不到归路。
她想，她应该是被神惩罚了，被关到了时空的夹缝里了。她向谢清远求救：“清远，清远，你在哪里？快来救救我。”
没有回声，连她自己的声音都听不见。她又喊：
“有神在吗？出来解释一下，为什么会这样。”没有回应。
“是神就了不起吗？是神就可以这样戏弄人，摆布人的命运了吗？”还是没有回应。
“什么破神，都是一群胆小鬼，只敢躲在暗处做坏事，不敢露面说清楚。呸，狗屁的神。”
“哔啵”一声，如灯花炸裂，林清音的眼前出现了一尊女神，如敦煌飞天一样凌空飞舞。
“一切源于自然，自然孕育万物，也主宰万物。神，不过是个苦命的打工人罢了，并非主宰。所以，你骂神骂得好无道理。”女神用平静的不带任何感情的语气说。
“对不起，我以为神主宰了一切，是我的错。”林清音忙道歉。
女神说：“你想问什么？能说的我都可以告诉你。”
“我想知道我是死了还是穿越了。”
“你是穿越了，你只应该留在晋国三个月，你却拖延到了五个半月。”
“我跟清远为什么只有三个月的夫妻缘分？”
“这个问题我回答不了，因为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俩有十世情缘，跨越千年，然而世世相爱，世世爱而不得。”说着这样残忍的话，女神依旧是机器般的声音，不带丝毫感情。
“为什么对我俩这么残忍？”林清音气愤地质问。
“哪来那么多的为什么。太阳东升西落，为什么？地球自转又公转，为什么？花开一季人活百年，又为什么？自然运行法则而已。人类总喜欢探究出一个自以为是的答案，殊不知真相就是没有答案。”
“好吧，”林清音决定不再追究这个问题，她问，“现在我在第几世？”
“你问的是哪一世？”
“我在晋国这一世。”
“第九世。”
“不对。你刚才说我跟清远有十世情缘，跨越千年，可从晋到现代，已经超过了千年。你说我俩世世爱而不得，可我们在晋国相爱并结婚有了孩子。你不觉得矛盾吗？”林清音看着女神，目光犀利。
女神那张绝美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她说：“十世千年，不过是个笼统的说法，没人会把你俩每一世的实际时长加起来。你俩从第一世起，相遇相爱而不得相守，一生郁郁寡欢，先去世的那个灵魂，会在忘川河畔奈何桥头苦苦等待，直到另一个灵魂到达，两人手牵着手走过奈何桥，以确保能同时去到另一个时空。哦，我顺便说一句，免得你又要问。我们说的前世后世，是根据投胎时间算的，跟纪元时间没有关系。你可能第一世投胎在一万年之后，第二世投胎在五百年以前，你可明白？”
“明白。”林清音说，“谢谢女神，请继续。”
“至于你第二个问题，咳，”没有表情没有语调的女神竟然叹息了一声，“都怪阎王贪酒误事，勾错了名字，本该活到26岁的你13岁就死了。为了弥补，他趁周玉洁生魂离体时，将你的生魄拘来，成全了你俩这一双苦情人。”
林清音嘲讽道：“照你这么说，我还得谢谢他喽。”
“你当然得谢谢他。由于他的失误和自作主张，由于你的失控拖延时间，你俩命运的轮盘重新转动，你和他才有了一世夫妻的机缘。”
“为什么只有一世？后面的每一世又会怎样？”
“灵魂起于无形，归于虚无，且每一个灵魂都只有投胎十次的机会。”
这一次，林清音没有问为什么，她问了另一个问题，“为为是第十世的清远吗？”
“不是。他与你没有情缘，但他的出现，让你明白自己真正喜欢的是怎样的人，让你为此多等待了三年，最终等来了你的正缘。从这个角度来说，他是你的贵人。”
话音落下的瞬间，强光乍现，林清音迅速闭上了眼睛。她的脑中有电波流过，耳畔是各种嘈杂的声音，鼻端有浓烈的消毒水的气味。当她睁开眼时，发现她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她的死党李颖坐在床边刷手机。
“我怎么在这里？”她坐起身，揉着太阳穴问。
李颖抬头，见她醒了，忙说：“我去喊医生。”
见到医生，林清音心头一惊：好熟悉的面孔，好像在哪里见过。她的一双眼睛痴痴地盯着他，越看越觉得熟悉。
医生见到她的样子，欣慰地笑了。初见她时他的心狂跳：梦中常见的那个穿着白色婚纱的女孩，居然在现实中出现了。
医生如常地询问了几句，然后说：“留院观察一夜，没有问题的话，明天出院。”
林清音惊讶道：“啊？这么快就出院啦？能不能再多住几天，我想彻底做个检查。”
医生看着她，笑道：“没必要。”
她又说：“我刚清醒，头疼得厉害，需要静养。”
医生的笑意渐浓：“回家静养更合适，还不占床位。”
“我差点猝死，你就一点都不担心我出院后旧病复发吗？”林清音生气了，微微嘟起嘴巴。
医生的笑意更浓了：“不担心。你现在活蹦乱跳的，好得很呢。”
“你这人怎么这样，医者仁心去哪了？”林清音开始耍赖了。
医生的眼睛笑成了一条缝，眉眼弯弯的好看极了，林清音又看得呆住了。她的心“砰砰”直跳，脸越来越烫。
医生掏出手机：“你不放心的话，我可以加你微信。”
“好哎。”林清音连忙到处找手机，李颖找出来递给了她。
加完微信，医生举起胸牌，看着她的眼睛，意味深长地说：“谢清远，记住喽。” 然后挥手“拜拜”，离开了。
李颖把手机递到林清音的面前让她看视频：“你看看，你看看。”
林清音凑过去一看，视频里的自己正在跟医生撒娇耍赖，而医生一直看着她笑，眼里满是宠溺。
“啊？怎么会这样？丢死人了。”林清音捂着脸，又懊恼又羞涩又甜蜜地在床上滚来扭去。
李颖无奈地拍拍她，说：“我把视频传给你了。”
林清音打开视频，一边看着，一边问：“哎，你说他怎么那么像为为呢？真是太帅了，帅呆了。”
“像吗？”李颖凑过头来仔细看了看，“什么眼神，跟为为差远啦。”
“可我觉得他俩很像唉。”
李颖又看了一眼，说：“是个帅哥，但跟为为没法比。”她凑到林清音跟前，取笑道：“你这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啊，越看越喜爱。”
林清音嘟囔道：“还情人呢，都不知道人家有没有女朋友。”
旁边病床上的老奶奶笑道：“小姑娘放心，谢医生还没有女朋友呢。”
林清音问：“奶奶你是怎么知道的？”
老奶奶说：“我家侄孙女来看我，对谢医生一见钟情，曾经追求过他，所以知道。”
“追上了吗？”李颖问。
“追上就好喽，他就是我的侄孙女婿喽，可惜没缘分。”
林清音心下惴惴，问道：“会不会是他要求太高？”她暗中衡量了一下自己，很普通，未必能入他的眼，心里不免沮丧。
老奶奶说：“谢医生说他在等他的缘分。今天你住进来，我看他对你的态度，十有八九你就是他等的缘分。”
“真的吗？”林清音心下窃喜。
“老太婆不会看错的，他动心的样子太明显了，眼睛都亮了，笑得嘴角都翘上天了。你住进来这一刻功夫，他已经跑了三趟了，还不算这一趟，可见他多上心。”
李颖说：“啊？我怎么没发现？”
老奶奶说：“你就知道玩手机。”李颖吐了一下舌头。老奶奶又说：“小姑娘你大胆地往前冲，谢医生是你的了。”
陪护的老爷爷做了个向前冲的手势，高声说：“阿米尔，冲。”
老两口哈哈笑了起来。林清音涨红着脸，拿起手机，点开了谢清远的微信头像。
医生办公室里，谢清远拿起手机，点开微信，看着林清音的头像，想起她刚才动心的样子，心里甜如蜜。他看了一下时间，离下班只有一个多小时了。他点开了今晚值班医生的头像，输入了下面这段话：“我明晚有事，你方便跟我换班吗？”
晋国，山阴，清音书院，院长宿舍。
廊下，谢清远躺在藤椅上闭目晒太阳。旁边的几案上，放着一本《清音字典》，一本《清音手札》。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坐在案前看书，手却偷偷翻着面前的手札。
过了一会儿，他忍不住问：“爷爷，爹爹说清音是奶奶的名字，可奶奶不是叫周玉洁吗？”
“你奶奶叫林清音，”顿了顿，谢清远又说，“也叫周玉洁。”
孩子想了想，又问：“我是有两个奶奶，还是我奶奶有两个名字？”
“你有两个奶奶。”说话的是个鹤发童颜的老道。
谢清远闻声坐起身子：“张天师来啦，快请坐。我的期限到了？”
“我答应你，在你临终之前告诉你真相，我兑现承诺来了。”张天师坐下。
“容我从头说起。你与她有十世情缘。第一世，你是归乡的将军，她是遇贼的小姐，你救了她。她爱你少年才俊古道热肠，你爱她坚贞小姐沉毅果敢，她有意婚嫁，你却已成亲；她愿屈身为妾，你又不愿辱没了她。这一世你俩终究错过。
此后的生生世世，不是郎有妻，就是妾有夫，难得一世是在对的时间遇到了对的人，偏你科考途中渡河落水，年少夭亡，两人生生的再次错过。
今世你俩本来也会错过，是机缘巧合下成就了一段姻缘。而这段姻缘，又牵出了来世的相知相守恩爱到白头。如今，她已去了那个世界，你也该去了。这一世，三十岁之前不要成亲，切记切记。”
谢清远看向空中，看到林清音穿着白色的婚纱向他招手，他幸福地合上了双眼。
1995年2月26日，在南京妇幼保健医院，一个男孩诞生了。父母为他取名谢清远。
…………………… end ……………………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前世今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