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默无闻的明灿灿》蓝星猪

5、内向，并不是无能

　　我很讨厌下雨天，倒霉的事总是发生在下雨天。

　　下周学校要举办一个国际文化交流会，上周系主任就在年级大群里说需要一位学生上台做开幕演讲。我本来不想参加的，可是系主任选了三位同学写英文演讲稿，谁写得好就让谁上台，我恰好是这三分之一。演讲稿一旦开始写了，我就想做到最好，想像得到上台机会的那个人是我，我也可以站在舞台中央。所以我前天晚上才在图书馆赶了一晚上。估计是今天系主任看完了我们的演讲稿，在年级大群里通知我和另外一个同学去一趟她办公室。还没走到门口，我就听到系主任在和高希在说话，高希是校团委的，应该在和系主任对下周交流会的流程。

　　可是，我刚要敲门进办公室的时候，突然听到她们聊到了我。

　　“下周开幕演讲我准备从明灿灿和施瑞两个人中选一个，你是学校团支部的，和同学们接触应该比较多，你觉得谁合适一点？”系主任问道。

　　“施瑞吧。”高希说道。

　　也对，施瑞的GPA一直比我高，能者居之嘛。我正准备敲门进去，谁知又听到高希补了一句：“明灿灿不太合适，她那性格太内向，估计一上台就怯场了。”

　　不得不说总有人把内向等同于上不得台面，这样的刻板印象在很多人的心里根深蒂固。

　　这时身后走来一个人径直从我身旁走过，敲门进了办公室。是施瑞。我也紧跟着进去了。

　　高希轻瞟了我一眼，我不懂她是什么意思。她刚刚算是在说我坏话吧，确好像一点也不觉得心虚。

　　“我看了你们的演讲稿，都写得挺不错的，你们两个有谁愿意主动上台演讲的吗？”

　　“老师，还是您来定吧。”施瑞笑着说道。

　　“行吧，既然你们都不主动，那就我来定，我觉得……施瑞会更适合一些，”说完她拍了拍施瑞的肩膀，说道“先回去吧，好好准备演讲的事。”

　　说完，施瑞点头往外走了。既然名额定下来了，我也道了声再见往外走，可主任又突然叫住了我。我疑惑地转身看着她。

　　她说：“其实我看了你的演讲稿，说心里话，我更满意你的稿子，切入很新颖，措辞也很准确。”

　　我心想她可能是觉得我落选了，想要安慰我。我尴尬地对她笑了笑。

　　可是她紧接着说道：“我想干脆这样，下周施瑞上台用你的演讲稿，他的舞台表现力再加上你的稿子，那效果肯定是最好的。而且你的稿子能够作为开幕式演讲稿，也是一件非常光荣的事，你觉得呢？”

　　我愣愣地看着她，沉默着，一种被名为不可思议的感受完全占据了我的大脑。我不知道要怎样来回答这个问题。可我又有什么资格觉得不可思议呢？我突然想起初中的某节英语课，老师让我们分组讨论并用英语描述她画在黑板上的简笔画。我一边参与讨论，一边记录自己的描述，可是等到老师让我们展示自己的故事时，坐我前座的组员拿走我的草稿本，讲着我编出来的故事赢得老师对她的赞美。然后她笑着把草稿本还给我，没有一丝愧疚：“我帮你说了哦，老师夸你写得好。”我突然想起高中某节政治课，老师说是为了公开课彩排，向我们提出了很多问题，其中一个问题随机抽中我来回答。老师说我的回答很全面，从哲学角度和经济角度分别分析了问题。然后这位老师说，把你刚才的答案写下来，我要另外指定一位同学到时候在公开课背诵出来，免得到时候出意外……

　　我想，这些时刻，我大概都是用这种愣愣地，透着些许不可思议的目光看着对方。沉默着，不知道该回应些什么。每一次我都妥协了，每一次我都不被信任，每一次被剥夺了机会却被当成是理所当然……我的确从来不敢主动为自己争取机会，可是倘若机会降临在我身上，我会努力不让大家失望的。我登台跳过独舞，我被老师抓壮丁去参加过市上的英语演讲比赛，都拿到过不错的名次，可是我在他们心中的形象永远根深蒂固，好像内向的人从来不配拥有机会，或者短暂发散出来的光芒就像天空中一声炸响却又立刻消失不见的烟花，引得路过的人惊诧一瞬，抬头望一望，继而却又继续埋头走路，好似刚刚无事发生。

　　“这也是为我们学院做贡献，明灿灿肯定愿意的。”大概是我一直没说话，高希替我接了这么一句。

　　我的人生永远都是矛盾的，我从不认为自己是一个懦夫，可我永远是坐在角落里的人。我永远在一次次自我斗争中失去原本属于我的机会。从小到大，一直都是如此，一直都是如此……

　　“不管我和施瑞谁上台演讲，都应该用自己的稿子。我想这也是老师对我们最大的肯定。所以我希望老师再考虑考虑。”我没有看在旁边搭腔的高希，我只是突然想到那晚在图书馆有一个人托起我的手，他告诉我举手没有那么难，表达自己的想法没有那么难，我想为自己争取一次，我想改变大家对内向的看法，内向并非无能，我只是专注在自己的事情上，不擅与人打交道，不擅炫异争奇，但我的努力从不该被谁轻视。

　　说完我和系主任道了声再见便离开了。

　　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我远远看到钟侃在伞下朝我招手，正准备跑过去，身后却有人叫住了我。是高希。

　　“明灿灿，你胆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大啦，平常看你跟个受气包一样，我还以为你一辈子不敢大声说话呢！”

　　“说话这么难听你是在人身攻击吗，该不会是在搞校园霸凌吧，这事要是传出去，你怕是学位不保。”我还没开口说话，钟侃就已经走到我身旁帮我呛了高希一顿， “校团委主席不会是在恶意讥讽同学吧。”这年头爱看八卦的同学可多了去，“校团委”“霸凌”这两个关键词扣在谁头上都得是一顿网暴。高希被气得憋红了脸，但又怕回击些什么就真被坐实了校园霸凌这顶帽子，只能愤愤转身回教学区了。

　　我和钟侃相视一笑，往宿舍的方向走去。

　　幸好这个时间正好是钟侃每次泡完图书馆回宿舍补给的时间。

　　“钟侃，我突然觉得有好朋友如此，我走路都可以硬气几分。”我谄媚地接过钟侃抱在手上的书，示意她以后就靠她罩着了。

　　钟侃也打趣地用右手肘推了推我的背，说道：“是，明小主，小的永远给您撑腰。”她右手本来就拿着雨伞，雨滴顺着她的手臂的动作晃动，洒了我们一身。我把她的书护在外套下面干脆直接小跑起来，她也收了雨伞。

　　我们一起在雨中奔跑，感受初秋的细雨，微凉却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