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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照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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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唐委屈。
姜唐想要解手。
读过许多本穿越文的姜唐,加班加挂了的时候没有觉得委屈。
穿进一具不能动弹的身体时没有觉得委屈。
连对方眼睛鼻子都见不着就稀里糊涂成婚的时候也没有觉得委屈。
现在,姜唐委屈。
怎么旁人穿越过来,要么是反帝反封建,要么是又美又富有,要么是系统金手指,总之啥好事都能赶上。凭啥她连自己解手都不能够?
久病无尊严!
但今早之前,她从未产生过想要解手的感觉。确切地说,她像一具机器人,听到什么,该产生怎样的感觉,她都知道,但她钝钝的,体会不到那些感觉。阿娘和二丫掐着时辰伺候她,在她们的帮助下,她可以勉强执行这些最基础的,令她堪堪能够维持生命的指令。
然而,今早,不光她的手活过来了,“感觉”这种虚无的东西也随之活过来了。
她感到饥饿,感到无聊,感到……膀胱挤胀。
这大约是她开始恢复的迹象,神经系统仿佛率先一步结束了冬眠,在稍显冷酷的冰面下,湖水已经解冻,万物悄悄复苏。
这很好。
但不好的是,这些感觉,大大伤害了她的自尊。
她要解手,但碍于满口应承着要无微不至伺候她的章宁在屋里,阿娘和二丫,因着她已成婚的缘故,不能再时时刻刻守着她,掐着时辰帮助她。
她甚至怀疑她们是不是忘记将她的作息时刻告诉章宁了?
是忘记告诉,还是羞于启齿?
是没有告诉,还是……她们早就厌倦了伺候她这样一个废人,只盼着把这个天大的累赘丢给章宁,就万事大吉了?
那章宁呢?
他是不是只贪图夜里那点恣意妄为的好处,表面上好听的话说得一套一套的,只管哄得她爹娘开心,其实打心眼里根本没有预备实打实地照料她?
他才二十岁,草率莽撞的年纪,他到底知不知道日夜照料她和一定治好她的承诺,需要含着担心、陪着耐心、忍着恶心?
他只说一定要治好她。
倘若治不好呢?
倘若哪怕是神医涂岳在世,仍是束手无策呢?
到那时,他打算如何?
她会不会成为他幼时捡来充当宝剑的那根破木棍,把玩几日,很快就弃如撇履?
近乎绝望的痛苦将她彻底裹住。
姜唐感觉到鼻头苦酸,澎湃的泪意正冲击着她最后一线自尊。
【姜唐,你肚子痛就去医院啊,在办公室疼给谁看呢?】
【就是啊,我们这赶进度呢,谁顾得上谁啊?你要是现在死不了,就赶紧坐下干活!】
【对啊,办公室这么多女生,谁没个肚子疼头疼的毛病?喝点热水得了,矫情什么呢?】
【姜唐?姜唐!】
【快!她晕过去了!快打120!】
【嗳,我还以为什么病呢,不就是阑尾炎么!你小时候没切过阑尾啊?整得跟多严重似的!】
【你怎么又请假?破阑尾手术还要去拆线?就你体质特殊,居然会对可吸收线过敏?】
【又疼了?你可想好,项目就要收尾了,这时候请假,所有绩效全扣!】
【姜唐姜唐,别趴着睡了,天亮了,该上班了。你这是又加到几点啊?】
【欸,我就推了你一把,你怎么还倒了呢?这么弱不禁风吗?姜唐,起来!】
【老大!姜唐好像……没气了!】
【快!快打120!】
【心肺复苏啊愣着干嘛?除颤仪呢?除颤仪拿过来啊!】
【姜唐!!!】
痛苦的记忆一个大浪打过来,把姜唐完完全全淹没了。
迟来的委屈轰然爆发,眼泪决堤而出,洪水一般漫过姜唐的长发。
然而,她连哭都沉默着。
不能嚎啕大哭的人,不曾被宠爱过。
姜唐痛彻心扉,恨不能用拳头敲碎自己的肋骨,戳穿自己的心脏,揪住那条倔强的大动脉。
身体都动弹不得了,没人通知它下班么?
它是疯了吗?
别跳了!
【让我去死!】
她动弹不了,甚至连抽噎声都发不出来,鼻头酸得要死,却皱都皱不起来。
更枉论寻死。
【为什么啊?】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两辈子了,难道我不配堂堂正正的活着吗?】
温热的大掌仓皇抚上姜唐的脸。
“阿唐,你怎么突然哭了?哪里不舒服吗?”
章宁四下打量她,情急之下扯开她的中衣,一寸一寸检查。
“身体按出了问题?何处疼痛?”
“不哭不哭,不哭啊。”章宁像哄幼童那般哄着她,将她搂在怀里。
“上身无碍,那下身如何了?”
章宁掀开锦被。
姜唐屈辱地想要闭上眼。
但她本就闭着,不能再闭了。
最后一丝遮羞的奢望也消失了。
章宁的沉默让姜唐知道,什么自尊,什么美丽,什么相濡以沫,以后都与她无关了。
章宁突然抽身离去,姜唐仰面倒下,落在叠好的章宁的那个锦被上。
哀莫大于心死。
姜唐的眼泪流干了。
床侧后方传来木头撞击的声音,章宁吃痛,一拳砸在墙壁上。什么东西被掀翻了,乒铃乓啷的,木头架子接连倒下。
姜唐:【呵呵。这就崩溃了,她的新郎。她可真行,招了一个“好”赘婿。】
章宁忽然小声骂了一句脏话,然后又朝着她奔过来。他来不及站稳,就一把将她打横抱起,朝刚才那个东西东倒西歪的地方走去。
她听见他压低声音说:“本想抬过来的,反而乱成一团。别怕,我抱你去。”
几步之后,章宁褪掉她的亵裤,抱着她扎了个马步。
他让她坐在怀中,双腿打开,两手从她膝盖后方穿过。
她在他怀里,从娇滴滴的新娘,退化成一个几个月大的婴儿。
“恭桶就在前面。阿唐别怕,来。”
【宁可死,不可辱!】
但她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
姜唐清楚听到淅淅沥沥的声音,绵延不断,仿佛持续了一生之久。泪水不可遏制地又从她眼角溢出来。
“阿唐不哭,是我的过错,思虑不周,害你受苦了……”
“原谅我,阿唐。求求你,不哭了,好吗?”“阿唐,你我既已结为夫妻,就该坦然处之。莫要多思!”
水声停歇,章宁替她擦拭,合拢她的双腿,仍保持马步的姿势,将她搂在怀里。他的面孔贴着她的,她的泪糊在他脸颊,他的心跟着她发起疼来。
他把颤抖的唇瓣贴过去,同姜唐的贴在一起。杂乱的呼吸混在一起,许久没能分开。
不知为何,姜唐的痛苦好像暂时被熨平了。
眼泪还流着,但不再是生不如死的泪了。
她似乎又燃起了一丝希望。
想要和这个人长长久久的希望。
【若能拥抱你就好了,章宁。】
【是你吗?】
【我应该爱的人,是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