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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被押送给乌神的祭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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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献给乌神的祭品。
与其他祭品一起,用麻绳串成串,四十个漂亮的少男少女浩浩荡荡走在街上,像一条蜿蜒而低垂头颅的长蛇。
宽阔的街道被他们和看守占据了二分之一的位置,而围观的群众们,自觉与他们保持距离,用好奇而戒备的眼神打量他们。
许多小孩站在街道上探头探脑地看,一个年幼的小男孩指着他们眼巴巴地问:“娘亲,他们在干什么?”
温柔的母亲慈爱地回答:“他们要去侍奉乌神了。”
“那他们就是神使吗?”
母亲脸上露出几分惶恐,“不不不,他们只是、祭品。”
“祭品又是什么呢?”小男孩咬着手指,看向虞无忧的方向,大眼睛圆鼓鼓的。
虞无忧对他露出一个微笑,小男孩也跟着笑了起来,指着虞无忧的方向,对他的母亲说:“妈妈,那个姐姐好漂亮,我也想当祭品和她一起玩儿! ”
“啊!”母亲连忙捂住小男孩的嘴,粗暴地将他拖走。她对上虞无忧的目光时,眼睛里面闪烁着恐惧,匆匆移开了视线。
虞无忧也收回视线,平静地看着自己的脚尖,随着麻绳向前走去。
而在她的身前,一个看起来分外年幼的女孩忍不住哭出了声,她幼小的哭泣声引来了看守的注意。
虞无忧低声提醒:“别哭,不能哭。”
女孩瘦弱的肩膀微微颤抖,她转过头看着虞无忧,声音细如蚊呐,“我们会被乌神吃掉……姐姐,我怕。”
这句“姐姐”使虞无忧的身体颤抖了一下。
看守走过来,紧皱眉头,十分不满,高高地扬起了鞭子,“哭丧着脸干什么,要笑!要笑!你们这些低贱的奴隶,被献给乌神是你们这辈子最荣耀的时刻!”
鞭子破空而至,“咻咻”地挥舞下来,几乎是瞬间,小女孩双手抱头蹲了下去,那速度太快,不知道是挨了多少顿打才习得的本能反应。
那疼痛迟迟未来,小女孩怔愣地睁开眼。
虞无忧用身体挡下了这一鞭,一道鞭伤横穿了她的腰腹,霎时间红肿起来
她恭敬地对侍卫微笑,“能侍奉乌神,是我们的荣耀,被夹道欢送,更是我们这辈子体会一次的荣光了。她的泪水不是悲伤,是骄傲和满足。侍卫大哥,她太年幼了,还不懂得掩盖情绪,不过年幼的孩子,乌神应当也会更加宠爱一些。”
侍卫上下打量她,她是第一个,没有在他面前浑身颤抖的奴隶。奴隶天生低贱愚蠢,稍有风吹草动便如同受惊的耗子,他向来厌恶。但这个女人似乎有些不同。
她虽然恭敬,却并不卑微。
守卫摸着下巴,将鞭子插回腰间,嘟囔道:“下不为例。”他大咧咧地走回另外几个守卫身边,不再关注虞无忧这边。
虞无忧被麻绳拖拽这继续往前走。
小女孩不敢再回头了,背对着她,声音怯生生的,“姐姐,你疼吗?”
虞无忧温柔地回答:“不疼的。”
其实很疼。
只不过她的身体里疼痛堆叠成山,这道鞭子不过是给这山又扔了一块石子的程度罢了。
小女孩又带着哭腔唤了一声:“姐姐。”
接着,她不再说话。
他们在清晨时分出发,一直走到日升中天的时候方才停下,不是因为顾及缺水缺食的祭品们,而是穿着皮靴子的看守们累了。
祭品们穿着破布鞋、草鞋,甚至没穿鞋,他们却没有累的资格。
看守们围坐在一起,他们随身携带的布袋里装着肉干和馍馍,鼓鼓囊囊的水袋里装着的似乎是美酒,闲谈饮酒,好不快活。
而祭品们,仍然维持为连成一条线的姿势,眼巴巴地望着他们。
虞无忧身侧的小女孩清晰地咽了一口唾沫,死死盯着肉干看,望眼欲穿。
队伍里的人不少脱了裤子就地排泄,看守没给他们自由活动的空间,如果不想拉裤子,他们也没有别的办法,空气中弥漫着复杂的味道。但就连排泄的人们也痴痴地看着看守手中的食物。
虞无忧曾经是有洁癖的,她和妹妹那小小的家总是被收拾得分外整洁,但这毛病在入狱之后就被脱敏训练治好了。她的床铺恰好靠着马桶,于是这种情况就经常发生:她躺在床上休憩,而她的狱友就在她的头顶不远处用马桶。
这种肮脏混乱,她已经完全习惯了。她想起里怀里的半个干饼。
她将干饼掏了出来,周围不少人的视线在她身上集中。
她把干饼撕成许多小块,给周围人每个分了一块。
祭品们看她的眼神仿佛温顺的羊羔,饿到他们那种地步,竟然没有发生争抢,他们都乖顺地举着手心,分到饼的人很开心,没分到的也只是叹气。虞无忧很诧异,他们似乎把人性里面全部的棱角磨掉了,只剩下如家畜一般的乖巧。
仔细想想,看守只有五人,祭品们却足足有四十人,真要打起来,祭品们可以占据绝对的优势。
可居然没有一个祭品选择反抗。
他们捧过那干得噎人的一小块饼,然后一口将饼吞掉,尽管咀嚼得面目狰狞,也没有一个人把饼吐掉。
只有小女孩,踌躇了一会儿,把饼还给了虞无忧。
虞无忧问道:“你不吃吗?”
女孩语气很沮丧,“你不该把饼分给他们的,这是你的食物。”
她推了推虞无忧捏着饼块的手掌,“你吃,你吃。”
最后,虞无忧将那本来就很小的饼再次一分为二,变成更小的小块,微笑道:“一起吃吧。”
小女孩跟着微笑起来,露出缺了一颗门牙的牙齿,一口将饼塞进嘴巴里。她长得很可爱,眼睛大,小嘴巴,就是脸色蜡黄脸颊凹陷,不然一定是个冰雪一般惹人喜爱的小女孩。
她还在换牙。
虞无忧问:“你今年多大了?”
小女孩说:“十二岁。”
她看起来只有不到十岁的模样。
“姐姐,你多少岁?”
虞无忧死在26岁,但这具身体明显要比她真实年龄小,具体多少,她也不知道。
她回答了她灵魂的年龄,“我二十六。”
小女孩惊愕地瞪大了眼,“你和我娘亲一样大!”
虞无忧摸摸她的头顶,“是吗。”女孩似乎很久没有洗头了,摸上去很粗糙,但她的头顶很温暖,那份热意传递给虞无忧的手心,她没有嫌弃。
女孩的眼眶又有些红了,她的头轻轻靠在虞无忧的胸口,小手抓住虞无忧的衣角,什么话都没说,但表情无比眷恋。
看守们饱食一顿,旅程继续。
下午的时间很煎熬,有好几个人倒下了,看守没有原地等待的意思,而是把晕倒的人栓在队伍末尾,让前面的人拖着他们走,无疑又加重了队伍的负担。
虞无忧机械式地往前迈步,她的视线早已模糊了。
任务对象那边情况更糟了。
她学医的妹妹曾经告诉过她,人会出现幻肢痛的情况。通常发生在截肢患者身上,他们明明已经失去了他们的手或者腿,可还是会感觉到疼痛。
虞无忧现在就处于那种情况,她觉得自己的尾巴疼得受不了,可她根本没有尾巴。
黑龙浊厌,它的尾巴怎么了?
晕倒前一秒,虞无忧思考着这个问题。
“姐姐!”
她倒下去的时候小女孩惊呼出声。
虞无忧也被放在队伍末尾,被拖着前行,坚硬的沙石磨破她的皮肤,好在她本来就伤痕累累,再加点擦伤也没有什么。
饥饿、干渴、疼痛、瘙痒,无法抑制的虚弱。
虞无忧觉得自己似乎快要死了。
蓝星地面,六层高的别墅内,一个小女孩嘤嘤哭泣,育儿机器人发出警告声:“目标情绪值异常,目标情绪值异常!”
小女孩的父亲闻声赶来,一把将小女孩抱在怀里,“我的宝贝,你怎么啦?”
此刻的蓝星北半球正是秋季,她穿着柔软的粉色羊毛衣,脸色红润,小手小脚和脸颊都胖乎乎的,眼睛像泉眼一样不停涌出泪水,她指着光幕:“爸爸,那个姐姐好可怜。”
男人的目光随之落在光幕上,他吓了一跳。竟然是模拟世界直播间!
这可不是能给他八岁女儿看的东西!
模拟宇宙直播间总是充满着暴力、情色和猎奇元素,在蓝星是十八禁栏目,禁止未成年人观看。
小小的女儿看到那些内容,被吓得哭了。
男人有些生气,却没有对女儿发脾气,仍旧轻柔地安抚女儿的背,一边用身体挡住光幕的内容。
女儿却说:“爸爸,那个姐姐好可怜,她替一个和我差不多大的女孩子挨打,把自己的饼干分给那些脏兮兮的人,然后现在、还、还晕倒了……”女儿一边哭一边说,说话抽抽噎噎的。
男人一愣,这内容似乎并不是他想的那样,他转过身去,正好看见虞无忧被强行拖拽的一幕。
画面里的少女面色惨白,嘴唇干裂,露出的脖颈、手臂小腿皆是伤痕累累。她半阖着眼,眼睛里面似乎藏有水色,即便狼狈到这样的地步,他仍然可以看出少女应当是个美人——那些病态的、倦怠的伤痕给她增添了难以言喻的脆弱美感。
好像一个晶莹剔透的、被打碎的水晶花瓶。
男人在一瞬间被击中了。
他想起他青春期那段未完成的初恋,又想起童年时期那个被他心爱却不慎打碎的水种翡翠杯。
女儿湿润的眼睛祈求地望着他,“爸爸,我想帮帮这个姐姐。”
男人鬼使神差的,点开了打赏页面,送出了单次金额最大的打赏礼物。
【您为直播间07070416送出嘉年华一份!】欢快的烟花在光幕上炸开,【请选择您要投放的物品,请注意,您的投发物品价值需要等于或小于您打赏的金额。】
给模拟世界打赏后,观众可以向主播送出实体的礼物。
比如给情罚主播送出情趣小玩具,给杀罚主播送出太阳能激光枪,热爱某个主播的观众看见主播使用了自己送出的礼物,往往会产生难以言喻的满足感。因此,打赏主播在这个时代是被所有人理解的、值得尊重的爱好。
但这个男人不怎么看直播,他一直觉得直播是个用来安抚底层公民的□□乐,毫无价值。这还是他第一次打赏。
“送给她一份营养补充剂和消炎药。”
他一口气打赏了一万元,但这点东西的价值远远不够,男人想了想,又说:“再加一把匕首。”
【滴——】
霎时间,少女的怀中出现了一袋橘红色的液体、一盒红色包装的药剂,一把小臂上的匕首也落在她的腰腹。
少女在一瞬间露出茫然的神色,无措地望着天空,很快,她反应过来,将匕首偷偷塞至身后,咬开营养剂的包装袋,小口小口啜饮起来,她的吃相很可爱,像某种小动物。
女儿看着光幕,终于破涕为笑,她搂着男人的脖子,啵唧一下亲了一口男人的下巴,“谢谢爸爸!爸爸最好了!”
少女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变得好看了很多,她颤颤巍巍地爬起来,重新回到了她原来的位置。
男人啪地关掉了光幕,女孩发出不满的哼声,男人温柔道:“乖乖,现在已经九点半了,要睡觉咯。”
等把不高兴的女儿哄睡,他却自己点开了光幕,输入那串编号,少女破碎而秀美的脸重新出现在他的面前。
他摇晃着酒杯,红宝石般剔透的酒液在期间旋转,而后,他轻轻地饮了一口,目光却始终落在光幕上。
【您的直播间累计打赏:10000,直播间等级提升为:4级,评价:抱上金大腿的萌新主播。】
【您已登上新晋主播榜单,目前排名为:26,请您继续努力!】
第一次收到打赏,虞无忧反应了一会儿,才迅速把打赏物品收起来,但她的动作还是没有逃过与她相邻的祭品们的眼睛。
那些年纪不大的孩子们用惊奇的眼神看着她,但里面没有恶意。
“您、您是神巫吗?”一个娃娃脸的少男问道,他也是体力不支晕倒大队的一员。
虞无忧现在都还没搞清楚这个世界的基础设定,神巫是什么?不知道怎么回答的时候,微笑就好了。虞无忧于是露出一个温和的微笑。
那少男不知道理解成了什么,看她的眼神更加敬畏了。
喝下营养液,她好了很多,在看守的带领下回到了原先的位置。
她感受着藏在自己后腰的冷硬,又看了看看守们黝黑的后脖颈,目光幽深。
他们一路行走,花了十多天才到达目的地。
祭品们每天只能获得很少的食物和水,若不是虞无忧时常将将直播间的打赏分给祭品们,恐怕早已出现死亡了。
虞无忧隐隐成了祭品们的中心人物,所有祭品对虞无忧莫名其妙变出食物一事讳莫如深,不约而同地选择了隐瞒。
虞无忧的直播间人数也在渐渐上升,现在已经稳定有200多人观看,那位一开始打赏的金主雷打不动地每天给她打赏几千到几万不等的礼物。
虞无忧入狱以前是计算机工程师,薪资不低,然而那位金主一晚上随手便能打赏她一个月的薪资,虞无忧猜测他应该是一等或者二等公民。
他很爱给虞无忧打赏武器,以方便携带的匕首为主,最贵的是一把激光枪,能量足够她发射约三十次,她将最初的匕首和激光枪藏在自己身上,其余的武器分给了同行的祭品们。
每个祭品接过武器的时候双手都在颤抖。
“您需要我们做什么?”他们问,“我们要逃跑吗?”
“保护好你们自己,这就够了。”虞无忧说。
乌神,黑龙。
她合理怀疑那位所谓“吃人”的乌神,就是她的爱慕对象,浊厌。
她不能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