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时》小鱼葵

1、第 1 章

　　姜月茗习惯在工作桌摆一支荷花，粉嫩清透的颜色，看着就令人心生欢喜。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它寓意好，好运莲莲、生财聚富。

　　姜月茗每天都要向莲花许愿暴富，因为她真的，太穷了！
　　工作室最近来的单子零零碎碎，已经很久没有大的订单。再这样下去，外婆留下的团扇工作室岌岌可危。

　　姜月茗叹了口气，继续往耗费多日制成的靛蓝色扇面细致地绘一只羽白松鹤。
　　这是爸妈婚礼姜月茗打算送给他们的礼物。

　　张蔓和姜建坤两人年轻时没办婚礼，为了弥补遗憾准备在第二十五个结婚纪念日补办。
　　受外婆影响，张蔓从小也深受古文化浸润，审美一向偏中式。
　　他们不打算穿婚纱，只想办一场规模不大但必须充满古韵的中式婚礼。

　　姜月茗已经陪张蔓试过婚服，她看着面前已有雏形的团扇，想象着妈妈美丽幸福的模样，自信这把团扇绝对是点睛之笔。
　　这样想来，她唇边也多了一些笑意。

　　上午时日光还不烈，姜月茗今天穿着一件蓝白色的绸缎刺绣长裙，裙身上花纹繁复，她将头发松松半扎起，额前几缕随着弯腰的动作贴在颊侧，好似诗词中描绘的清冷仕女。

　　于诗来时就看到这一幕，虽然两人从幼儿园就是好友，但她还是免不得惊艳。
　　于诗就喜欢这样清冷惊绝的气质，但自己长得要偏媚气一些，给人的感觉跟这种截然相反。

　　于诗大学毕业后误打误撞进了娱乐圈打拼，这两年也混出个头，很快就要冲二线。

　　多年好友，她自然知道工作室现在的情况，上周跟姜月茗提了个小剧组的订单，没想到昨天接到经纪人电话说小剧组开机不成直接黄了。

　　于诗已经狠狠拍过自己这张瞒不了事的嘴巴。
　　什么事最令人难受？那无疑是有了希望后又破灭。

　　于诗紧了紧心，刻意隐瞒脚步小跑到姜月茗身侧，正好姜月茗画累了，放下画笔活动着手腕。
　　于诗一把抱住她，又不客气地靠在她肩头，凑她耳边大喊：“月月！”

　　熟悉的高亢嗓音，姜月茗脸上有惊喜，她揉了揉耳朵：“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一个月前于诗才进组，说这部剧她是女二，至少要跟着待三个月。

　　于诗尴尬地扯了扯嘴角，把手里提着的zhrom甜品塞她怀里，又塞给她一盒绝对新鲜的阳光玫瑰。
　　“你先吃点东西。”

　　姜月茗挑了挑眉，心里还没反应过来手却已经伸过去了，这两样都是她的心头好，她完全无法拒绝。
　　姜月茗先拿出一块樱桃千层卷，把上面的寥寥两个樱桃先拈了一个喂给于诗。

　　于诗嚼吧嚼吧，清甜的味道在口腔蔓延，她更惭愧了，哭丧着脸：“月月，之前跟你提的那个小剧组黄了。”

　　啊……姜月茗恍然今天于诗的反常是因为什么，内心不可避免地失望。
　　毕竟是这些天来她近在咫尺看到的希望。
　　但她马上振作起来，凑过去使劲揉着于诗耷拉着的脸：“又没事。”

　　她微微仰着头，和煦的日光爬满了白净的脸：“你都亲自来找我了，而且按你的性格，肯定有备选方案。”
　　“还是我要谢谢你，让你跟着我操心。”

　　于诗一巴掌拍过去，姜月茗立即怂了，连忙双手比在唇边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

　　“虽然小剧组也不咋地，但我那个备选方案只是个汉服展商，虽然主办方那边说规模还行，还得你亲自跟他们负责人见一面。”

　　于诗知道工作室从姜月茗外婆那里积累下来的名声，她们跟市面上粗制滥造随处可见的团扇不一样，每一把团扇的制作从用料、设计到使用工艺的选择都要耗费极多心血。

　　姜月茗想了想，眯着眼睛问：“那……”
　　她拇指和食指按在一起揉搓了一下。
　　于诗愣了下，手摊开比了个数字。

　　“行，你把负责人微信推我吧。”
　　于诗扑哧一笑：“姜月茗，你这小财迷的样子可跟以前截然不同。”

　　姜月茗一向对自己的技艺十分自信，平时可端着了。
　　但现在……姜月茗脑袋砸在桌面：“穷啊！”
　　工作室不只她一个人，她也得为其他人的生活负责。

　　———

　　于诗第二天就赶回剧组了，姜月茗送走她之后又继续做还未完工的团扇。
　　小琪进来帮她倒了杯茶，姜月茗莞尔道谢。

　　小琪是一年前收的学徒，动手能力很强，对传统技艺都很有兴趣，也很能吃苦。

　　那时外婆已经去世，工作室已经逐渐呈现入不敷出的事态，姜月茗心中有坚持，用料方面都不肯妥协，未来并不明朗，但看着这个女孩稚嫩又执拗的眼神，还是收她做了学徒。

　　小琪张了张嘴，好像要说什么，姜月茗电话响起，是张蔓打来的。

　　姜月茗喝了口茶，清淡微苦的味道在口中蔓延，细细品味之后又有醇香回荡，她舒展开眉头：“妈妈。”
　　小琪没再立在这里，出去后重新关上了门。

　　“囡囡，婚庆公司那边给我打电话说场地已经布置好了，你现在有空去帮妈妈拍些照片吗？”

　　张蔓和姜建坤去邻市买一些婚礼上要用的东西还没回来，语气是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的激动。姜月茗有时会疑惑这么重视仪式感的妈妈年轻的时候是怎么愿意没办婚礼就跟爸爸结婚的。

　　姜月茗空闲时间很多，立即答应下来：“好啊，你把地址发给我，我现在就去。”

　　两分钟后，张蔓发来一个位置，离这里不算近，地铁要坐十五站。
　　下地铁后姜月茗又跟着导航步行了近二十分钟，才走到一处园林门口。

　　看着面前黑瓦白墙的恢弘建筑，姜月茗咂舌又欣慰，难怪这家婚庆公司这么贵，至少没觉得钱打了水漂。

　　走进去，来来往往的工作人员已经忙得差不多，负责人之前见过姜月茗一面，上前来打招呼：“姜小姐，令堂已经跟我说过了，您可以随意拍照。”

　　这周到有礼的话让姜月茗心里的满意更深一层：“好，多谢。”
　　姜月茗原本想说“谢谢”，话在嘴边滚了一圈，想到对方的“令堂”，也跟着变了。

　　负责人看着姜月茗漂亮的脸，私心想跟她多聊一会，却突然在门口看到一辆熟悉的车，他眼睛睁大，有些措手不及地朝姜月茗作揖：“姜小姐，我们老板来了，先失陪。”

　　姜月茗跟着往外面看了一眼，门口停着好几辆颜色各异的车，只有那辆黑色的是刚刚熄火，她收回视线，点头道好。

　　负责人走后，姜月茗一个人四处逛着。

　　四周檐上、树上都已经挂上了大红灯笼，喜字贴在墙壁上随处可见，却并不显得凌乱，所选花束也是端庄华贵的牡丹。红毯前端放着两面鼓，缠绕在屋顶的龙凤带来扑面而来的震撼，扑面而来的庄重。

　　姜月茗向前跑几步，每到一处都细细看着，连连感叹出声，处处欣赏够了后拿出手机给张蔓拍照。

　　她自己平时也酷爱拍照，买手机格外注重像素，但在这里不断找角度也只能拍出五六分的美，那阵身处其中才能感受到的独特气势和感觉更是一分都无法显现。

　　姜月茗艰难挑出五六张满意的，又附带两张全景照，一边按语音：“妈妈，你快回来吧！现场比照片漂亮十倍！”
　　“爸爸这次算是用心了，您绝对会喜欢。”

　　张蔓隔很久才回了好几条60s的语音，姜月茗把手机贴在耳侧，一边听着一边往外走。
　　完成了妈妈交给她的任务，她早上没吃早餐，现在准备找个地方觅食。

　　快步走动间，袅袅婷婷的身姿牵动裙摆拂动着细白小腿。
　　头发被迎面刮来的风吹着扫到眼睛，姜月茗扬手弄开，视线所及处就这么闯进了一道身影。

　　男人很高，白色衬衫包裹着高大健硕的身躯，斜斜倚在墙壁，他自己估计也知道衬衫的板正跟自己并不相配，于是解开了最上边两粒扣子，面部线条凌厉突出，看起来格外不羁。

　　他像是感受到了某道视线，收起手机抬头。

　　看到姜月茗的那一刻，陆北风瞳孔紧缩，又觉是白日梦中的恍影般不可置信，闭眼再睁眼，她还在眼前。胸腔顿时漫上来无法抑制的欢喜，种种复杂情绪交织，心脏也跟着突突跳动起来。

　　两人距离还远，姜月茗感受不到他情绪的变化，只是觉得他看起来有些眼熟。

　　两人对视着，姜月茗忽觉气温怎么越来越高，甚至到了发烫的地步，她移开眼看向蔚蓝色的天空，火红的太阳正对着她高悬着。

　　难怪，姜月茗加快脚步，想着吃完饭就马上回去。
　　对面男人却在此时也抬步走来，擦肩而过之际姜月茗目不斜视，男人却停在了她身侧。

　　“不记得我了？”低沉而有磁性的声音传到耳侧。
　　姜月茗步子顿住，转身，眼神茫然。

　　男人轻啧一声，目光一直流连在她脸上：“没良心，好歹也帮你送了一封情书。”
　　“不认识也不记得我叫什么名儿了？”

　　男人看起来非常不满：“告诉过你。”
　　“我的名字是……”

　　“陆北风。”
　　那一刻，两人一起出声。陆北风这个名字被两道不同的声线交织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