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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玉碟梅花藏迷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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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把她抢过来!”
“那个蠢物怎么敢碰她!”
“叶问心!你去救她啊!”
尖利的声音盘旋在叶问心耳边。
叶问心的手指在地上一下、一下地抠挖着,理智如铁锁般拴住他的思绪。
他的内里仿佛置于熊熊烈火之上,整个人愤怒至极,如同被觊觎了猎物的猛兽。
禁锢法阵发出不堪忍受的咔嚓声。
叶问心猛地站起来,他失了智,喃喃,又猛然转向叶问灵。
“师姐、师姐,为什么……为什么不能只看着我?我还不够听话吗?”
乔装都已褪去,两张相差无几的脸靠在一起。
叶问心将手放在叶问灵的脖子上。
“你为什么总和我抢呢?你为什么老是让师姐远离我?我们明明是一母同胞,你该懂我啊?你应该帮我啊!”
他的身子和妹妹拉开了距离。
五指收拢,他漠然地看着叶问灵因窒息而涨红的脸、因痛苦而扭曲的表情。
“杀了她!杀了她!师姐以后就只是你的师姐!”
那蛊惑的意味越来越明显!
叶问心只感觉自己仿佛被撕成两半,一半被炙烤,一半被禁锢。
只要杀了她、只要杀了她,师姐以后就只会有一个师弟,师姐会爱着他。
练剑时,师姐就只会为他做小竹剑,剑宗内只有他一人独有;夜深时,师姐就只会问他怕不怕,把他拥入怀中安慰……
“杀了她!师姐就会永远和你在一起!”
永远!
啪!木尺击打皮肉的幻痛骤然击中他的脊背,闪电似一闪,血色消散,叶问心骇到极点,手臂刹那间撤回!
那声音烟消云散。
好像一切都只是,他自己因强烈的嫉妒,弃犬似的,骤然发疯咬上了同类。
嘭——
叶问灵倒在地上。
掐痕印在叶问灵的脖颈上,狰狞至极。
永远,他怎么配和师姐说永远?
叶问心看着自己这双手,他想起纪寻真在路上对他说的话。
青叶城的大街上,人来人往,叶问灵凑到小摊前买糖画的那一小会,师姐凑到他耳边,低声交代他,让他无论发生什么事,不要反抗,一切交给她。
掌教尺抽打的幻痛还在,尚未好全的脊背抽搐着。
师姐给予的痛与话织成了一张密密麻麻的网,罩住了叶问心。
他把手按在心口。
要听话。
随着时间的流逝,禁锢法阵的力量在不断地变弱。
叶问灵悠悠转醒,看着跪在地上,狼狈不堪的叶问心,她的眼神很复杂,叶问心感受不到,也不在意。
“叶问心,你何必呢?你既然已经入了魔,就该去走你的路。强求着留在她身边,两个人都不会有好结果的。”
叶问心僵直的身体缓缓动了一下,他的肩膀往叶问心这边侧了下,声音带着嘶哑:“我只是留在她身边,我有什么错!我的事什么时候要你这小丫头片子来管!”
他突然暴起,把叶问灵狠狠摁住,青色的筋在他的胳膊上凸起,头发披散,比带走纪寻真的恶鬼还要恐怖几分:“你算什么东西!我只跟师姐说我入了魔!你怎么会知道?你凭什么说没有好结果!你说啊!”
叶问灵带着一种奇异的怜悯看着自己的兄长,看着他疯癫似的按住妹妹的脖颈,后脑处传来阵阵钝痛,她也不知道是一种怎样的情绪涌上心头。
叶问灵的语气非常、非常平淡,她发誓那是她最和颜悦色地对自己这位兄长说的一句话。
果然,叶问心震惊于这句话的内容,扔下了她,全身哆嗦地破开禁锢法阵,头也不回地跑了。
叶问灵笑了一下。
鬼王带着纪寻真通过界壁返回了鬼界,此时青叶城的黑气正在慢慢散去。
纪寻真在来回的路上都扔下了标记粉末,禁锢法阵被破,叶问灵顺着粉末,找了一家落脚地先歇下。
——
叶问灵和叶问心不约而同地给纪寻真报平安。
纪寻真松了口气。
雪姬正被她打发去买东西。
丹田里仍旧空空如也,鬼王不知如何设下的禁制,纪寻真一时间无处下手。
雪姬买完东西小跑过来,纪寻真扫一眼,大都是些零食玩意。
拨弄了两下小玩意,纪寻真漫不经心说道:“这鬼界倒是与人间没什么不一样。”
雪姬回:“人死后成鬼,自然没什么差别。只是王爷尤其贪恋人间,会借着每年修补界壁时回人间走一遭。”
“一年一趟,每年做新郎?他可真是个痴情人。”
痴情二字被她刻意加了重音,纪寻真不屑。她救雪姬一命,教雪姬剑招,但和雪姬谈及鬼王时,对鬼王总会流露出些嘲讽的意味。
雪姬避开这个话题,为纪寻真介绍鬼界:“王妃,阎君统管整个鬼界,他任命了九位鬼王,王爷就是这第九位。有传言,说王爷还在人间的时候,曾立下大功德,死后直接被阎君封为了九鬼王。”
“大功德?”纪寻真语气里带了几分兴味。
雪姬道:“具体我也不知,只听王府里的鬼仆说过。王妃若想知道,可以直接去问问王爷。王爷定对你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纪寻真一袭黑衣站在路旁,鬼来鬼往,没有一只鬼碰到她。
她颇有深意看了一眼雪姬:“你希望我留下来?”
雪姬一慌,顾不得这是街上,立马跪到地上:“王妃去留自有王爷王妃定夺,不是我这种奴婢该妄言的,求王妃原谅奴婢这一回。”
一颗心高高吊起,雪姬的魂体顿觉惊惶,她明明没有呼吸,却仍下意识做着屏息的动作。
空气凝结住了,少顷,又好像过了很久。
纪寻真叹口气,对雪姬道:“别跪了,站起来。”
雪姬爬起来,魂魄归位,她小动物般的直觉收回,知道自己现在不会有事。
就在刚刚纪寻真突然发难的时候,她其实也没有感受到杀意。
“回去吧。”
——
王府书房内。
纪寻真握住逍遥剑,从正门进去。
宗主令被幻成玉佩,一柄玉质小剑与玉佩依偎,都挂在她腰间,走路时玉石敲击之下会发出声响。
书房内陈设简单,墙上挂几副山水画,四壁皆置书架,中间放一方书案。
鬼王正在伏案临摹一副画,太过投入,纪寻真腰上玉石发出琤琮之声,走到案前,他也未曾抬头。
画上是一枝玉碟梅花,疏影横斜,粉白点点,栩栩如生。
右上角有枚闲章印,“唯闲之印”四个行书活泼飘逸,衬得梅花更显灵动。
四个字落入眼底,纪寻真眼睛蓦然睁大。
鬼王怎么会有师尊的画!
画已完成大半,鬼王细细勾好枝干,放下笔。
见纪寻真直勾勾盯着这画,鬼王将画挪过来,轻声道:“这是前朝大家闲之的画。她尤擅画梅,可惜战火流离,许多画作都不知所踪,我收集了许多年,才找到这么一副。”
“你与这位大家,莫非曾是旧识?”纪寻真收敛神色,俯身到画前,仔细地寻找着这幅画的特殊之处。
鬼王放松地倚靠椅背,纪寻真绕过书案,盘腿而坐,逍遥剑横亘在二人中间,她上半身贴近书案,观察着画。
他笑道:“旧识嘛……自然是有的。不过是泛泛之交罢了,况且人死如灯灭,王妃若喜欢这画,我曾经临摹过许多画作,都可送予你。”
纪寻真敏锐地找到了这段话的不同之处,她预料到这或许是一个机会,开口:“我就要这幅。既然是大家之作,和后来者定然不同,书画一道,唯有真迹才最珍贵。历来仿作再好,也终究是模仿而已。”
听出她意有所指,鬼王仍坚持摇了摇头:“王妃喜欢书画,我收集了许多,闲之画作再好,终究只擅于一道。字画双绝的大家之作,我亦收藏许多,不如我带你去看看?”
纪寻真自从被带到鬼界以来,一向是与鬼王反着干,幸好她穿着剑圣为她炼制的法宝,尽管丹田空空,鬼王也奈何不了她。
鬼界茫茫,系统引她来鬼界,这莫名其妙的鬼王手里又捏着师尊的画。
状若不经意间扫到那印章,纪寻真没理会鬼王的邀请,只道:“这四个字看着倒眼熟,闲之,闲之,莫非是前朝那个白衣国师?”
鬼王扼腕叹息:“是,许多人只知道她为前朝国师,却不知她在画技一道亦是绝顶,只是画作太少,又都被皇帝收入皇宫,后面战火一烧,便更是无处可寻。”
纪寻真继续激他:“你知道的不少。”
鬼王止住了话头:“活得久一些,想知道的、不想知道的,大都会知道一些。”
“这印章我看着眼熟,盖着这印的画,剑宗内存了不少,你答应我的条件,我回去后将画作赠予你。”
轻轻触摸着这幅画,纪寻真久违地感觉到了熟悉的气息,就像师尊曾折下一枝梅花作剑,握住她的手腕出剑。
“是个好条件,”鬼王抚着下巴思索,“在你我未曾相识前,若有人对我这么说,我定然会好好答谢他。不过你我既然已经相遇,那再多的画也已经无用了。”
“这画你既然想要,就拿去吧。”
成功。
纪寻真拿了画起身欲走,想起功德一事,又问鬼王:“你是如何成为鬼王的?”
鬼王听到她的话,垂眸,也站起身,两人间的距离迅速缩短,纪寻真下意识就要后撤一步,鬼王伸手就揽住她的腰。
“人死为鬼,自然是死了做的鬼。”
说了和没说一样。
纪寻真凤目微眯,紧绷的脸倏忽漏出个笑模样,只是那笑容易让人想起照在石板上薄而冷的月光,鬼王被蛊惑地凑近,低头。
噗嗤!
一柄剑直插入鬼王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