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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测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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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浅日光下,少女错愕的脸犹带惧意,额发被冷汗浸湿,像只被救后都反应不过来的落难小猫。
下一瞬,眉尾下垂,鼻尖微红,大颗大颗饱满的泪珠子砸下,眼眶周围的红意晕染开来。
秦君泽忽然有些烦躁。
他松开她,语气不是很好地道:“还是那么爱哭,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虞辛棠闻言,退了几步,侧脸将眼泪擦在抬起的胳膊上。
似乎意识到自己过于严厉了些,秦君泽再次开口放缓了语气,“不要哭了。只要我想救你,没人能要得了你的命。”
可惜他从未有过类似经验,说出的话极其生硬诡异。
但他见少女乌黑澄澈的眼睛不再滚出泪珠,自觉稳住了她的情绪,连带着数日的不愉都消散了些,决定再给她一次机会。
“这个世界秩序混乱,危机四伏,你若踽踽独行,前方等待你的就是今天这种悬崖,掉下去便会粉身碎骨。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虞辛棠停止了哭泣,只是还时不时发出抽噎声。
沾着细小泪珠的睫毛动了动,思索着什么,接着深吸了一口气,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
秦君泽微微挑了下眉,仿佛已经猜到少女接下来说的话。
“我不明白小叔在说什么,世子离不得人,我需尽快赶回去。今日多谢小叔救命之恩,便以此抵消上次的无礼轻薄,之后两不相欠。”
她懂秦君泽的意思,但她不信他。
乌云蔽日,周围忽地暗了下来。
少年长身玉立,生得一副好皮囊,可面无表情时无比骇人,沉沉的目光如有实质朝她压过去,令她有种喘不过气的窒息感。
“公子,刺客已解决,余一人投降。他说想要个活命的机会,愿意用情报换。”
一个高大冷硬的男子,单膝跪在秦君泽身侧,禀告道。
“杀。”
他毫不犹豫下达指令,又若有所指地道:“机会岂是想要便给的,我想知道的事自然会知道。”
歧川领命,手起刀落结果了最后一名黑衣人。
没多久,王府的人也找来了,领头的是王妃的贴身侍卫陆建青,面容年轻,但发似银丝。虞辛棠记得他就是当初擒住秦君泽的侍卫。
她扶着受伤的彩练,被陆侍卫请上了马车。
风掀起车帷,在缝隙中她似乎瞧见秦君泽往这边看了过来。
可帷裳极快落下,隔绝一切。
*
“夫人,既有心事何不算一卦?”
长髯飘飘的白衣道人端坐在小桌前,右侧立着一杆幡,幡上写着神机妙算四个大字。
清瘦的脸上带着和蔼微笑,左边眉头有颗黑痣,眼神平和地望向虞辛棠,颇有股出尘脱俗的气质,与杂乱喧哗的街道格格不入。
彩练为她梳的是妇人发髻,想来这道人唤的就是她。
算命,其实就是算命先生观其衣着、神情、体态、言语等,推测其状态,说的都是些泛泛而谈之语,但人们往往自我代入,认定指的就是自己。
虞辛棠知道这从心理学的角度叫巴纳姆效应。
她这几日心神不宁,旁人很容易就能看出她有心事,这只不过是道人用来揽客的小花招罢了。
虽都清楚,但她还是鬼使神差地坐到了小桌前。
“大师就算算我有何心事吧。”
白衣道人将笔纸推到虞辛棠面前,“写个字吧,夫人。”
她只会写硬笔的楷体,不知道这个时代的毛笔字该如何书写,略微思考了下,她写下了个“一”字。
道人见此,抚髯微笑,格外从容。
虞辛棠道:“你若说中了,我给你双倍价钱。若说得不对,那我只能付你一半价钱。”
道人轻声道:“夫人是世外之人,贫道怎敢欺骗夫人。”
世外之人?
她是穿来的,可不就是世外之人吗!
莫非像小说里写的那样,穿越者总会遇见一个能窥得天机,为其指引道路的世外高人!
她坐直了身子,神情也变得认真起来。
“请大师为我测字。”
“一为万物之始,为本源,夫人心境非常人所能及,命数贵不可言。但万事开头难,劫数磨难自然亦会接连不断。不过一又为阳数,与阳气、生气及诸积极之事相联,自能转危为安,化险为夷。”
字字句句可谓说到了虞辛棠心坎上,她急切追问,“我最近的确是劫数磨难不断,现下就有一大难,求大师指点。”
白衣道人指了指纸上的字,“从一而终,随心而行,一切便可迎刃而解。”
虞辛棠还想问详细些,但仙风道骨的大师不肯多言,只说天机不可泄露。
这是高人的通病,她懂。
她让彩练付了三倍的价钱,心情终于好了些。
可没走多远,她就听见大师叫住一个愁容满面的女子。
“姑娘,既有心事何不算一卦?”
“姑娘是世外之人,贫道怎敢欺骗姑娘。”
“贫道自认为唯有世外之人,才有这等倾世容颜。”
……
虞辛棠木着脸对彩练道:“不逛了,回府。还有……不要告诉任何人刚才发生的事!”
*
六月末,暑气已然袭来。
书房的门窗都开着,后院的池塘与书房打通了,以轻纱和珠帘相隔,穿堂风一过,白纱曼舞,珠帘发出悦耳的声响。
可温润如玉的青衣公子却皱起了眉头,“吵。扶摇,命人拆下它。”
扶摇愣了一下,而后低头应道:“是,奴婢这就去。”
虞辛棠刚至门口,险些与扶摇撞上,见一向清冷淡然的女子行色匆匆,有些好奇地问,“这是着急去哪儿?”
“回世子妃,世子嫌珠帘声吵,令奴婢叫人拆掉。”
虞辛棠敏锐地捕捉到她脸上闪过一丝难过,不再多问,看着她步履有些不稳地逐渐消失在走廊拐角。
“叩叩”,她礼貌地敲了敲敞开的门扉。
“进。”
虞辛棠进去后,先看了一眼通往小池塘的拱形雕花门,才往右行,见秦游章站在桌前,执笔练字,乌发如墨,如诗如画,可惜眉头紧锁,看起来十分心烦意乱。
“世子既没有心思写字,不如放下笔,在府中走走,雁来亭的荷花已经开了,煞是好看。”
他缓缓将笔搁置在砚台上,沉默少时开口,说的却是其他,“我刚得到消息,刺客是千机阁的杀手。”
“千机阁只要使钱就能买命和买消息,买凶之人一出阁就被暗害了,这条线索已断,只能从千机阁内部下手,不过还需要些时间。”
虞辛棠配合地跳过前一个话题,问,“千机阁是不是还会派人杀我,直到取我项上人头为止?”
“不会。你死去,或者那批杀手死去,任务就结束了。若要千机阁重派杀手,需雇主再付佣金。换而言之,雇主买的命,可能是你的,也可能是杀手的。”
这千机阁和她印象中的黑暗组织出入极大,售后保障也太差了些,买个凶都存在赌的成分。
似是看穿了她的想法,秦游章道:“千机阁高手云集,鲜有失手,笼统也就失败过两次……”
他顿了顿,眼里难得流露出几分戏谑,“这次是你,上次是我。”
闻言,虞辛棠也笑了出来。
笑完后,她道:“那就只能麻烦世子再查一查千机阁内部,之前刺杀我的杀手都说知道情报,想必世子也能很快查到。”
“那杀手可是说只要放他一命,就提供雇主情报?”
“对。”
“假的。”
青衣公子单手置于身后,眼中的笑意冲淡了眉间郁结之气,“只有阁主和接头人才知道雇主的情报,你一旦信了那杀手的话,靠近他,他便会口吐毒针要你性命。”
虞辛棠怔愣了下,随后瞪大眼睛,“该不会……”
“是,我便中过招。”
虞辛棠心情有些复杂,恐怕只有秦君泽这样的狠角色才能避开这些阴毒的招数,管你情报不情报的,头给你剁了先。
仔细想想这算是他一贯的风格,他向来狂妄孤傲,手段也简单粗暴,可出乎意料的有效。
“对了,我来时遇见扶摇了,好端端地为何要拆了珠帘?我瞧着挺好。”
秦游章的笑意淡去,“不喜便拆了。”
“啪”的一声。
两人闻声望去,墨发簪月季的女子神色异样地站在门口,摔碎的茶杯四溅。
“怪奴婢无状,惊到了世子和世子妃,奴婢这就收拾。”
说完,她慌乱地蹲下身拾碎片,可不慎划破手指,殷红的血从指尖滴下。
巧合的是,那朵鬓边的粉色月季忽地掉了下来,她顾不上伤势去捞,几片花瓣迅速被血染,红得刺眼。
虞辛棠看了一眼秦游章。
因着天热了,他穿得越发单薄,看起来更为瘦削,垂着眼紧抿着唇,似乎对一切都漠不关心。
可她看得清楚——他握紧了身侧的手,在极力克制自己的感情。
她磕的cp要be了吗?
虞辛棠当即安排下人收拾地面,在扶摇上药期间,她命人送来了新鲜月季,亲手别在她耳旁,像是随意道:“世子夜里总说梦话,可听不清,只是隐隐约约听到什么不要哭,什么戴花真好看的。”
她不允许be!
这神助攻就让她来当吧!
助攻完,她心满意足地回了寝室,但见彩练凝重地注视着桌上的信纸。
“世子妃,有人神不知鬼不觉地放了封信到房间里,我已验过,无毒,信上写着三日后,申时,霞光巷,结尾还画了个看不懂的奇怪图案。”
虞辛棠接过信一看,额角青筋乍起。
彩练说的奇怪图案她一看就懂了,那俨然是秦君泽的英文签名。
这家伙又想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