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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归来 ...

  •   粉墙黛瓦,碧柳垂绦。

      秋千上坐着一乌云堆翠的少女,着莲青莺茶双色软烟罗裙,一只赤足在空中摇晃,脚趾圆润,晶莹剔透,另一只足尖半勾着绣鞋,悠然散漫。

      虞辛棠已经半个月没有出门了,期间送上府的请帖和信,她统统已读不回。

      府上的主子们,有的坐牢,有的南下,还有的整日出去浪,都不在府内。王妃倒是在府中,但深居简出,连日常的请安都免了。她落得个自在。

      落日余辉穿过细密的尖叶,照到她眼上,她眯起眼,抬手去挡,缠枝莲纹金镯和袖口一同滑下,露出白玉般的小臂。

      “你倒真是悠闲。”

      淡漠平静的声音传入她耳中,她摇秋千的动作一顿。

      幻听吗?

      “风陵县水患一案已调查清楚了。虞医生,你猜猜背后最大的毒瘤是谁?”

      不是错觉!

      秦君泽在她身后!

      她猛地回头,但由于动作过大,秋千剧烈晃动,加之没好生穿的鞋绊了她一下,她以一种五体投地的姿势着地。

      懵逼一阵后。

      她耳根都火辣辣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这下好了,他还不嘲笑她一万年!

      她闭上眼,深吸一口气,破罐破摔地侧过身子,跪坐于地,徐徐吐出一口浊气,鼓足勇气才睁眼直面这社死的现场。

      接着她视死如归的表情愣了一下。

      鸠羽紫衣的少年蹙着眉,肤白如瓷,五官深邃,脸上并无她预想中的嘲讽。

      他转腕,“哗”的打开折扇,抬手一抛,紫色镶银灰边的宽大袖袍展开一瞬,折扇在空中旋转几圈,落在了——她的赤足上。

      “成何体统。”

      他说这话时眼神已落在了别处,面上有几分严肃。说完还嫌不够,干脆侧过了身子,单手背于腰后,身姿挺拔,看不清神情。

      虞辛棠被他突如其来的、迂腐古板的四个字砸得晕乎乎的,呆滞地望着他,忽然注意到他的发丝半干未干。

      不是,他风尘仆仆赶回来,沐浴完,头发都没干,就为了吓得她摔一跤,再跟个封建老古板似的教训她不成体统?

      他已经被这个时代同化得那么彻底了吗?连女性露脚都要蛐蛐一句!

      她迅速穿好鞋,假装悲愤欲绝地道:“小叔!你怎么能偷偷溜进我的院子里呢!我的、我的脚都被你看光了,你让我以后有何脸面见你大哥?若是一不小心传出去……我干脆死了得了!”

      秦君泽转过身,缓缓道:“要死要活的,你装得也是够辛苦的。”

      虞辛棠掩面翻白眼,知道她辛苦就不该来烦她。

      随后,她放下衣袖,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说我装?莫非还想倒打一耙!下流胚子,你就是欺负我夫君不在家,才敢这么肆无忌惮,等世子回来了,有你好看的!”

      不知为何,他脸色陡然沉下,本就凌厉肃然的眉眼更添霜寒,声音也冷了下来。

      “虞辛棠,你用着蹩脚的演技骗我,拼命跟我撇清关系,又口口声声都是秦游章,你喜欢上他了?”他说着,向她走了过来。

      最后几字说得轻,听得她心里发毛。

      她冷着一张小脸,不敢露怯,“听不懂你在说什么,请小叔自重。”

      两人此时相距极近,一人低头,一人仰首,对视着,僵持着。

      几息后,他轻蔑地扯了扯唇角,高傲地抬起头,“好,好得很,虞辛棠,你最好能一直保持这个表情。”

      虞辛棠冷淡至极,“小叔过奖了。”

      俨然是油盐不进的模样。

      他道:“那我们说回风陵县的事吧,官员贪污一事证据确凿,后日御史中丞会亲自将账簿呈到皇帝面前。待到那时,账簿上的官员一个都跑不掉,哪怕是天潢贵胃亦然。”

      “你与我谈这些作甚?”

      说完,她意识到了什么,蓦然睁大眼睛,“难不成……”

      “就是你想的那样,秦游章的名字也在账簿上。很快大家都会知道逍遥王世子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任职治粟内史期间带头贪墨公款,致使风陵县百姓死伤无数,流离失所。”

      虞辛棠微张着嘴,摇头,说不出话来。

      秦君泽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鸦羽般的睫毛垂着,于眼下投下浓重的阴影,上扬的眼尾勾出傲慢轻蔑的弧度。

      她被他冷酷的眼神刺到,觉得此刻的他简直像个没有人性的大魔王。

      “不可能!世子不是这样的人!”她大声道。

      “对,他的确不是这样的人。”

      未曾想他会这样说,她错愕一瞬,接着咽了咽口水,不确定地问,“你也是这样想的?那你有办法证明他的清白吗?”

      他毫不犹豫,“有。”

      “你说,什么办法?”

      她一时激动,隔着衣物握上了他的手臂,清澈如湖的眸子希翼地望着他。

      秦君泽用眼尾扫了一眼她的手,残忍的声音一字一句道:“但我不告诉你。”

      “不是说我欺负你夫君不在家吗?那就让他一直待在牢里回不来好了。你说呢?嫂、嫂。”

      虞辛棠一心装土著,希望秦君泽只单纯将她认作嫂嫂,但没想到他第一次叫她嫂嫂是这种情形下。

      为何会这样呢?

      她毫不犹豫答应为虞觉和荣王世子做事,只因她早就准备好等秦游章出狱后和离,再带着大笔的离婚财产远走高飞。

      为此,她还急切地解开秦游章的心结,生怕他有个三长两短。

      可如今全都毁了。

      念及此,她悲上心头,眼眶鼻头顿时红了,泪水在眼里打转。

      都怪他!

      她瞪着他。同时,接连几颗饱满剔透的泪珠滚下。

      秦君泽瞬间握紧了拳,无边的燥意翻滚,一甩袖,声音冰冷地道:“又是这招,没用,别想我一而再再而三的给你机会。”

      而虞辛棠已经不想再听他说什么了,一抽一抽地转身离开,走几步就擦一擦眼泪,背影看着好不可怜。

      她从东返回寝室时,一清冷秀雅的女子抱着布匹从西面而来,两人恰巧在门口碰见。

      扶摇是来让世子妃选合心意的花色裁新衣的,不料撞见世子妃垂泪哭泣,她急忙放下布料,“世子妃,您这是怎了?难不成是府上哪个胆大包天的下人令您受了委屈?”

      虞辛棠已经快哭过了,冷静下来后,心里涌上些尴尬。

      “没事,没事。”

      她胡乱用湿漉漉的衣袖抹眼睛,扶摇按住她的手,用馨香柔软的手绢为她轻轻拭泪,“您是世子妃,不高兴大可发泄出来,不能委屈了自己。”

      一股酸楚又袭上心头。

      果然,人都是越哄越想哭的。

      她看着温柔的扶摇,心里腾升起愧疚。如果没有她,秦君泽可能也不会这样对秦游章。

      还有什么办法吗……

      “世子妃?世子妃?”

      虞辛棠在扶摇的呼唤声中回过神来,她眼神变得坚定起来,“还是那句话,我不允许我嗑的cp be。”

      “啊?”扶摇显然没听懂。

      虞辛棠摇摇头,“无碍,就是有些累了,想早些用完饭安置。”

      *

      雨雾空濛,河边灯火黯淡。

      万籁俱寂,一少年缄默地立于岸边,低着头,看着手里的物件。

      虞辛棠一入梦就见到这样诡异的场景,空无一人的街道,幽暗的河水,昏暗的灯笼,以及看不清面部的白衣少年。

      疑似闯入了恐怖片拍摄现场。

      她踌躇着,好一会儿才鼓起勇气靠过去,“秦君泽?”

      声音悦耳的、软软的,带着明显的讨好。

      他睨了她一眼,当着她的面,毫不犹豫将手里的物件扔进了河里,一言不发地瞧着它被河水带走。而在扔出去的一瞬,虞辛棠依稀辨认出那是一只……鞋?

      他这是在做什么奇怪的梦,梦见自己半夜在河边放生鞋子,真是够邪门儿的。

      “什么事?”

      直到鞋子彻底消失,他才冷冷地问。

      “我是来给您认错的,我不该……”

      他打断她,“你是谁?”

      “虞辛棠?”

      “哪个虞辛棠?”他不依不饶追问。

      “是……您的心理医生虞辛棠,还是、还是您最忠诚的员工!”她捡上次扯的谎话说。

      他嗤笑出声,“是吗?嫂嫂。”

      这句阴阳怪气的“嫂嫂”,比阴阳怪气的“虞医生”杀伤力还大。

      虞辛棠赔笑,“您还是叫我虞医生吧,您南下辛苦了,身体还好吗?”

      “有话直说。”

      见他似乎已经不吃这套浮于表面的讨好了,虞辛棠有些心慌,咬了咬唇,表明来意道:“我想请您救救秦游章,条件随您开。”

      条件随他开足以表明她的诚意,可秦君泽面色反而更差了。

      “我拒绝。”

      “为什么啊!你现在是逍遥王府的二公子,他是你亲大哥,一旦他被陷害成功,逍遥王府定会遭受莫大的浩劫,你也会被牵连其中的。”

      “那又如何?”

      简单四字,足见其嚣张狂傲。

      虞辛棠语塞,一时不知说何为好,攥着袖看着他。

      时间一久,眼睛干涩,她不由自主低下头揉眼睛。

      可头顶传来阴冷的声音,“不答应你,你便哭,是吗?”

      不等她回复,他紧接着又说:“虞辛棠,我说过的——没用。不要在我面前哭哭啼啼的,看着心烦。”

      怕惹他更不高兴,虞辛棠立即放下手,偷瞄了他一眼,又低下了头。她苦恼的想,连哄人这招都没用了,她已经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但在秦君泽眼里,少女的发丝沾满了雨雾,几绺湿发贴在欺霜赛雪的肌肤上,湿漉漉的杏眼怯怯地看他一眼,眼尾泛红,复又委屈地垂下螓首。

      夜风乍起,悬在空中的灯笼随风飘动,尾端的流苏止不住地摇晃着。

      不知过了多久。

      “虞辛棠。”冷峻低沉的声音响起。

      她闻声抬头,贝齿轻衔粉唇,眉间锁着愁绪。

      这副模样他并不陌生,最初认识她时,她才工作不久,手头紧,住在群居房里,遇到个猥琐下流的男人骚扰她,四十多岁的老油条,做法隐晦狡猾,她一时拿不到证据。

      为此,她整日满面愁容,像只天天睡垃圾桶角落、每晚觅完食回家路上都会被人踹得嗷嗷叫的小狗崽,第二天还要继续拖着疲惫的身体、睁着双水汪汪的眼睛出去觅食。

      上一个心理医生给他的其中一条建议是养只宠物。

      后来他见到了虞辛棠,决定采纳这个建议。

      事实证明他的决定是正确的,定期互动下来有一定的效果,所以他不准许有人打断他的治疗。

      于是,很快他和她签订了一对一的合同,她成了他的专属私人心理医生,她搬进了“员工宿舍”,清浅甜美的梨涡又浮现在了她唇边,那对干净圆润的眼睛再次明亮活泼了起来。

      可现在呢?

      固执地要去流浪,被人踹了又跑到他面前哭哭哭。

      虞辛棠看不懂他的眼神,也不明白他为何叫了她的名字又不说话,刚想提醒他,可——

      “风陵县县令供出上面的人是宁南郡守郑望轩,郑望轩被缉拿归案后,多番审问下他拿出了账簿并指证秦游章,可刚在状纸上按下手印就死于非命。后来,我在他待过的牢房里找到了线索,想必他算到自己会被杀人灭口,故而留了一手。真正的账簿在均输令袁坚手里。”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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