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川江水染烟霞》0yangyang0

10、第 10 章

　　他刚好有工作行程，于是两人约在杭州。孟盈住在临着西湖的西子湖四季酒店，中式建筑套了东南亚渡假酒店的布局，隐秘又宁静。大堂里有个小小的喷泉，一颗一颗吐出滚圆的水珠，很有趣，她可以盯着看很久很久，到他出现在身后都没有发现，被拍了肩膀才转身看到他。好像被按下暂停键，她看着他好久，他瘦的好单薄，眼眶和嘴唇的颜色都很深，似乎是另外一个人，她这才反应过来，一别经年，时间已经过去很久了。见她还呆呆的不说话，他先开了口：我们多少年没见了？她淡淡一笑：
　　“快七年了。”
　　“原来这么久了，你怎么样？”
　　“挺好的。”
　　孟盈朝他伸出手，他笑了笑，也伸出手跟她握了握。她悄悄的看一眼他的指甲，颜色还好。他忍不住笑出来：
　　“没到那一步，指甲紫绀的话我应该已经躺在重症了。”
　　她被撞破小心思，干脆坦然道：
　　“如果我问你好不好，你就只会说还好还好。所以我自己确认。”
　　“你真是一点都没变。”
　　“那你变了吗？”
　　“当然啊，变老了。女儿都上小学了。”
　　两个人沿着湖边走，漫无边际的聊天，他问她结婚了吗，她答结了，老公是医生，两人儿女双全两个孩子。他大笑起来，说：你怎么还是这样，一本正经的胡编乱造。她奇怪道：你怎么知道我说的不是真的？他的眼睛还是那样乌黑闪亮：你每次撒谎得时候就会摸鼻尖。她有些心虚，默默把两只手都揣到口袋里。
　　“后来呢？你离婚之后，没有再找女朋友吗？”
　　“一个单亲爸爸，身体还这个样子，找谁都是拖累人家，这样子不公平。”说着他指了指自己胸前。她声音忽然有些发颤：“能让我看看吗？”他倒是很淡定：“可以啊。”说着解开一颗衬衫纽扣，将领口往旁边拉了拉。一道手术疤痕在左胸。
　　还没反应过来，已经潸然泪下。她知道不该这样，马上用双手捂住了脸，眼泪却从指缝里流淌下来。他轻轻的拍着她的背，说着，我没事，我没事，现在情况很稳定。她展开手臂，小心翼翼地抱住他，像拥抱一件易碎品，心中五味杂陈：怎么可以是你，为什么要让你受这样的苦？不该是这样的……而他仍然一如既往，用微笑掩盖苦涩：也许这就是对我的考验吧。
　　不敢让他累，没走太远就折回酒店了，执意要求他躺下休息。他有些抱歉：
　　“你不用一直陪我的。”
　　“黎佑安，你说什么胡话呢？你也没发烧啊？”说着，她还一本正经的摸了摸他的额头。他腼腆的笑了笑，那一瞬间仿佛还是曾经那个男孩的面容，星星一样闪亮的眼睛，带着微笑的脸上一抹羞涩的神情。也许，时间从未改变心底里那个他。
　　他似乎真的很容易累，很快就睡着了。趴在他身边，听着他均匀的呼吸声，看着他睡着的模样，终于又再见，为什么却是这么让人难过呢？是各自生活，没有相互陪伴带来的遗憾吗？还是对哪天忽然没了他消息的恐惧？她拼命摇了摇头，似乎这样就能把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甩出去。起身去开冰吧的门，把里面小瓶的酒全部拿出来倒在一起再加上冰块，几口下肚，终于感觉好了点。坐在床边，就那么看着昏暗的夜灯下他的脸。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半梦半醒间，昏暗中他走过来，弯腰靠近她的脸，不知为什么看起来有种不真实感：
　　“你喝酒了……你这是什么喝法？全部混一起？”
　　“混搭风格。”
　　“平常也这样？”
　　“一般我是不混的，看心情。”
　　他没说话，定定的看着她，半晌低低的问：“你是不是一直一个人？”她笑起来：“你看呢？我还挺受欢迎的。”见他不接话，她的心慢慢沉了下去：“你是不是觉得除了你，我就不会爱别人了？”
　　“我只是希望你能过得好。”
　　“我不好……你觉得的对，除了你，我不会爱别人了。”
　　“不要这样，感情只是人生里很小的一块，还有许多别的人别的事，都很重要。”
　　“我知道。”
　　“说不定哪天我睡着了，就不会再醒了。这不是什么我通过努力就能改变的事情，你明白吗？”
　　“你不要说这种话！”
　　“可这是事实。”
　　“不要！”她哭着叫起来。最后一点残存理智强装的镇定终于崩溃。
　　“我曾经想过，如果哪天我忽然就消失了，那么我每一步走来的努力付出是不是都没有用，那我不如醉生梦死，过一天是一天。可如果我这样做，爱我关心我的人该怎么办？所以我尽自己所能，过好我还在这个世界上的每一天。我已经经历过婚姻，也有了我女儿，你也要好好的去生活。”他深深的看着她：“你说过让我照顾好自己，好好生活，现在我做到了，那你呢？”
　　“我想和你一起生活，我想以后无论是过什么样的人生，都和你一起。”
　　“你知道我这个病是不会好的，只能维持，不会恢复到正常人那样的。总是需要你来照顾我的话，时间久了任谁也会有怨言，这就是现实，更何况，我还是一个单亲爸爸。”
　　“是你的话我不会。”
　　“那你为什么要选一条对自己来说那么艰难的路？”
　　“因为是你，我愿意。”
　　“不可以！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如果真的是我不在了，你打算怎么办？”
　　“这七年没有你我也过的很好。”
　　“那就好好生活。我们……我们可以是朋友。”
　　两个人都坚持着，说服不了对方。她知道他内心的细腻敏感下藏着的倔强，总是要逼自己再多坚持一点，逼自己不可以后退，可能这些年他已经被生活磨平了棱角，被迫接受了现实的种种，但在她心里，他总是那个会害羞的男孩。无论是七年还是更久，她总是会反复爱上他。而她也并不想挣扎，就这么认命。
　　于是她不再争辩什么，温柔的抱住他，轻轻的亲吻他的眼睛，脸颊，嘴唇。他拥着她柔软温暖的身体，眼里却盈满了泪，让亲吻带上了一些苦涩的味道。
　　这次的相聚似乎就是为了分别，但在心底，又萌出不一样的念头。告别时还是会依依不舍，但他对自己的决定仍然很坚持，她只是笑笑说，没什么，我会等。她想至少现在有了联系，来日方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