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莓殖民》秋梨微

3、第三个冬天

　　我告诉郭晓轩决定转学，也同意帮费雨转去高中附近的医院。
　　但是临走前，我想从最后的五千块钱里，抽三千给陈岩做了断，从此，两不相欠。

　　一连好几天，我没见到陈岩。
　　护士说，他请假了。

　　费雨转院那天，自由城的暴雨从凌晨淅沥到了中午。

　　我收拾生活用品，破的烂的都扔了，最后装成一个纸箱。
　　我推着费雨的轮椅，从住院大楼出来，郭晓轩撑一把黑伞，挡在费雨头顶，再把我塞进他的雨衣里，并在我推开他之前抢着说：“淋雨会感冒，叔叔需要你照顾，你不能生病，是不是？”

　　我隔着衣料靠紧他，“就这么走吧。”

　　雨水如注，天昏得像夜晚。
　　郭晓轩刚拿到驾照，车速很慢，往医院出口一点点挪动。
　　我让费雨枕在我腿上，不自觉望向住院大楼的顶层，陈岩的办公室没有灯，消融在漫天的雨幕里。

　　“费叔叔转院顺利，其实陈院长帮了不少忙，”在出口等缴费时，郭晓轩随口和我聊几句。
　　我回过神，“和陈岩有什么关系？”

　　此前，陈岩确实跟我提过帮忙，可我当时明确拒绝了他。
　　这三年，我已经欠他太多，就不能再欠更多，不然这辈子都没法在他面前抬起头。更别说，我还想跟他做朋友。

　　“对接的医院是陈院长联系的，他在圈子里认识不少人，”郭晓轩说。

　　我下意识捏紧拳头，“谁稀罕他的施舍？”
　　郭晓轩从后视镜里看了我一眼。

　　前面的车动了，郭晓轩没说什么，缴了费，直接开出去。
　　等快进主道，我拍拍郭晓轩的椅背，“你先停车，我忘了东西，再回去一趟。”

　　“忘了什么？”郭晓轩回头问我。
　　我抿着唇，不想说，抓起前排的雨衣，对身边的费雨说，“爸，等我一下，马上回来。”

　　费雨迷茫地看着我，给不了任何回应。

　　我跑进雨里。
　　尽管我已经确认过陈岩没在办公室，还想亲眼去看一看。印象中，陈岩从不请假，甚至不提前下班，他把医院当成家，吃住都在医院解决。

　　“阿笛来找陈院长？他今天没上班呢！”路过的护士说，“好像，他家里给安排了相亲。”

　　“相亲……”我愕然。

　　“对啊！陈院长平时不怎么聊私事，这要是知道他家里催婚，哪儿还需要他相亲，咱们医院多少女孩子想嫁！”护士脸上的笑，让我不适。

　　一个人随随便便把“嫁”挂在嘴边，太轻浮，我想起“郭生欲”的酒桌上男女交缠的画面，胃部一阵抽搐，忙把半湿的钞票塞给护士，“帮我交给小陈哥哥。”

　　我在厕所隔间的马桶边，吐了十分钟。

　　入夜前，赶到了尉蓝医院。
　　接待我们的女医生戴金边镜，唇上有浅淡的口红。
　　她这身打扮，和“郭生欲”里的姐姐完全不同，我猜，如果是她坐在前台招揽客人，收费肯定很贵。

　　“你就是费笛？岩哥跟我提过你，而且不止一次。”
　　她朝我伸手，在我的指尖轻轻一握就松开了，仿佛我身上有病毒。

　　我习惯了，没怎么在意。
　　但是在她靠近的一刻，我好像闻到一种熟悉的水果香。

　　“嘿！”郭晓轩偷偷顶我的背。
　　我朝他看，“怎么？”
　　郭晓轩把手圈在嘴边，“她是费叔叔的主治医生，你得再热情点！”

　　“我知道，”事实上，我笑得不好看。

　　正尴尬着，尉医生开了口，“没事没事！岩哥跟我说了，阿笛不爱说话，但很好相处，是乖孩子。”

　　我确实不爱说话，可我……乖吗？
　　回忆从小的经历，我自认不是乖的，不然，费雨也不会打我骂我。

　　“言哥？是谁？”
　　第二次听到这个称呼，我有点好奇，这人居然帮我提前打点了医院。

　　“你不认识陈岩？”
　　尉医生诧异挑眉，“他跟我介绍，你是他弟弟，我以为你们很熟呢。”

　　“我不是他弟弟，”我花了一秒理清，“他和我是普通的医患关系，就像你和我一样。”

　　“哦！是我解读过度，抱歉，”她转开脸，安排护工推费雨进电梯。

　　我和郭晓轩被落在后面。
　　电梯门关了，只能等下一部。

　　郭晓轩忽然又撞我的背，“是草莓冰淇淋。”
　　我皱眉，“什么东西？”
　　郭晓轩压低声线，“尉医生的香水牌子啊……你，喜欢吗？”

　　原来那就是草莓的香。
　　我终于想起了陈岩吃过的红果，“原来，他喜欢草莓。”

　　“很多人都喜欢草莓。”
　　郭晓轩歪头看我，递给我一支棒棒糖，“正好带了草莓味的，你尝一尝？如果喜欢，我以后天天给你买！”

　　“我讨厌草莓，”我说。
　　凡是陈岩喜欢的东西，我都很讨厌，特别是陈岩喜欢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