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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婆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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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棱到底是做什么的,刘弗至今也不知道,长老们也说不清楚。
以她的理解,先有棱角才能有尖,山棱应该是帮她分担工作的副手,可副手这个位置另有其人。历代山尖基本都把山棱当做护卫,可写进掌山会祖训里的位置,刘弗总觉得不只是护卫这么简单。
所以选山棱的时候,她唯一的要求就是:足够特别。
韩烟的特别之处在于:特别的懒。她能躺着绝不站着,能让人背绝不走路。
在刘弗看来,懒是一种非常可贵的能力。人们为了偷懒,总是能激发出不可思议的力量。韩烟能一次解决三十多个杀手,就是因为她足够懒,懒得一个个动手。
这个说辞,显然是不足以说服一众堂主的。
面对七嘴八舌的提问,刘弗的耐心终于到了极限,她敲了敲桌子:“好了!东一句西一句的我听谁的!”
强调了纪律之后,她才开始点名:“苏堂主来问。”
苏炳义有些迫不及待:“能不能让韩小姐教兄弟们几手?这以后跟朝廷打交道,咱腰杆子也硬气不是。”
堂主们齐声附和。
一个时辰前,苏炳义领命去山里接应韩烟,他愿意为会是一场恶战,可到现场的时候,满目只有耳鼻出血的杀手与四面透光的马车,韩烟正在不远处的石头上小憩。
把看到的事情添油加醋的转述是人的一大本能,从回来报到到现在,韩烟收拾这些杀手的画面已经被传的神乎其神,一群男人也这么热衷于传闲话,这让刘弗颇感意外。
昌平州一向被边缘化管理,底下人连画山谱都困难,想讨一两手绝活儿也在情理之中。
“这样吧,这次事情结束,你们各堂选两名身手好的兄弟去总坛,我安排长老会教一些本领。”一阵思考之后,刘弗给出了自己的奖励条件。
孟仁峰挑头问了一句:“当家的,这次动手的,到底是什么人啊。”
刘弗摇头:“我也不知道,这要看韩烟的审的怎么样了。”
半个多时辰,地窖里一直不住的往上传出惨叫,听的人毛骨悚然。孟仁峰小声嘟囔了一句:“这韩姑娘看起来挺文静一人,手段这么残忍啊。”
“说我什么呢?”韩烟的声音从孟仁峰身后传来。
众人看过来的时候,韩烟已经半躺在了长椅上,悠悠地抛出来一句:“孟堂主,青花会知道吗?”
“知道。”孟仁峰有些诧异:“您是说杀手是青花会的人?”
这个名字刘弗是第一次听说,她有些好奇:“孟堂主跟他们打过交道?”
孟仁峰介绍:“就是山东的一些乱民,前几年京城大乱的时候一块打过洋人,一群饭都吃不饱的家伙,他们从哪弄来的官衣跟手枪?”
苏炳义的脑子转的更快一些:“猪脑子啊,这不明显有人雇的嘛!”
两个堂主之间的明争暗斗,藏头露尾的对手,愈发让刘弗觉得顺天之行妙趣横生,她拨弄着盘子里的瓜子,不禁脱口而出:“越来越有意思了。”
既然知道了对手的身份,孟仁峰便自告奋勇:“当家的,你下命令吧,用不了两个时辰我就能拿下蟒山那一伙!”
“不急。”刘弗沉吟道:“如果这伙人不是官人,那现在最着急的就不会是我们。”
她抬头看向门外,天已经见黑了,大雾还是没有散去。四面敞开的门窗招来了阵阵冷风,她打了个寒噤,感觉到些许寒意,于是收回目光,笑着问了句:“有涮羊肉吗?”
食物总是能快速拉近人与人的距离。
大盘的羊肉上来,堂主之间也就没了互相计较的心思,一群人热热闹闹的夹着筷子涮在了一锅。
在吃这件事上,韩烟是十分勤快的,调酱涮肉都亲力亲为,不给下属一点献殷勤的机会。
苏炳义见她吃得开心,就趁兴发问:“韩小姐,您是怎么收拾那一伙青花会贼人的?”
韩烟的注意力只在盘子里:“你又练不了,问也白问。”
“这……”莫名遭了一顿抢白,苏炳义面子上有些挂不住,端着盘子吃也不是放也不是。刘弗及时打了圆场:“咱们会里的很多手段吧,传女不传男。”
孟仁峰把话接了过来:“那当家的,您有没有什么特别厉害,然后又能给我们练的本事呢?”
刘弗笑了笑:“我知道你们怎么想的,但这不该我来介绍。等嬴姐回来吧,她会跟你们介绍你们感兴趣的东西。”
“嬴姐?”苏炳义抢着提问:“是另一位山棱大人吗?”
“不是,山棱只有一位。”刘弗为众人介绍;“嬴姐的身份叫山使,从小跟我一起生活,是我的助手。前几天她应该来过啊,孟堂主没见过吗?”
堂主们的目光汇聚到了孟仁峰身上。
孟仁峰有些尴尬:“来过,来过。”
韩烟丝毫没有顾忌孟仁峰的颜面:“吃独食未必能吃胖,但一定能噎着。”
笑声拌着热气充盈了整间客栈,这顿饭终于回到了刘弗想要的氛围。
三月的倒春寒是一把看不见的刀,会一寸寸的剐割人的意志,想要在这场较量中立于不败之地,首先得熬得住。
载荷已经快熬不住了。
提督衙门这些天热闹的不像话。顺天府尹被炸伤之后,顺天府补贼缉盗的事情也被摊牌到了他这里,步军衙门本就人手紧缺,铁善又抽走了他两营兵,逼得他这个九门提督要亲自带兵巡街。
宵禁眼看要到了,京城里却突然起了大雾,白茫茫一片,根本看不见人。
雾气裹着冷风吹过来,吹得他身子一哆嗦,下属赶忙递上来一个汤婆子。他低声咒骂了一句:“狗养的顺天府,害得老子有家回不去。”
下属提醒他:“大人,慎言啊,顺天府尹毕竟是……”
“是什么?论关系,皇上是我的亲表兄弟,我是未来的亲王,谁敢怎么着我!”骂骂咧咧的走出胡同以后,扑面而来的香气把他的怨气消解的几分。。
载荷吸了吸鼻子,是面茶的味道。
五步之外看不见人的大雾,让茶摊显得是突然冒出来的一样。摊主是个上了岁数的婆婆,伛偻着身子正在收拾碗碟,那婆婆的背弯的奇怪,像是背着百十来斤的重物,被硬压成了那个样子。
“面茶还有吗?”
“有。”婆婆拖着长音,缓慢地掀开了锅盖。金色的浓汤在炭火的加热下不断翻着泡泡,婆婆伸进去一支木勺搅弄两下,玉米面的香气就散了出来。
载荷点了点身旁的人头,吩咐:“来五碗。”
茶摊很小,只有两张方桌,载荷索性站在了一边,方便下属们围起来吃茶。
他不太喜欢面茶这种吃食,觉得腻歪,但手下人跟着自己巡了一天,给点奖赏总是该的。
许是东西地道,属下们也忍不住称赞起来:“婆婆,这么好的手艺,没想着开个铺子?”
婆婆没有回话,只是用那木勺不断地在锅里搅弄。
没生活,载荷心里叨咕,面茶摊子利润低,赚的根本不够交租金,都是靠沿街……
不对!他忽然意识到,这摊子有古怪!
以这婆婆的身子骨,不可能推得动摊车。况且宵禁在即,流动的小贩基本都在一个时辰前收摊了,可她那一锅面茶,分明是新熬出来的,给他们这群马上要散班的官人熬的!
“别喝了!”他厉声提醒,话还未出口,他的下属们就纷纷倒地,倒下后身子一抽,口鼻登时出血。
好狠的毒,载荷心中一惊,急忙退出几步拉开距离,双手已经把枪对准了那婆婆:“你是什么人!”
那婆婆没有回答,只是缓缓站直了身子,顷刻间,载荷却忽觉有千斤重的力道从背上压了下来,四肢百骸有如灌铅了一般沉重,整个身子失去了重心,直直摔在了地上。
那股力量并未因他的倒地而减轻,反不断加重,似乎非要把他压成一张肉饼才可罢休。而那婆婆却将身子站的笔直。
不知是重压治下产生的幻觉还是不觉间中了毒,载荷远远看着,婆婆的脸上竟然长出了密密麻麻的黄棕色长毛,瞳仁也随着毛发的生长逐渐变成了可怖的绿色。
不是幻觉,那根本就是一张猫脸!
婆婆步步走近,视线里,她的指甲也开始长长并逐渐弯曲,其状近乎虎爪。
载荷奋利挣扎,却只能看着那张猫脸不断走近,看着那婆婆抬起虎爪直抓自己面门。
死在个妖怪手里,这辈子也值了吧。眼见挣脱无能,载荷之后缓缓闭上了眼睛,等待对方的最后一击。
婆婆却并没有进一步动作。
她只是抬起了爪子,并未抓下来,一支绳镖缠在了她的爪上。
载荷闻声睁开眼睛,正看到婆婆一脸痛苦在与那牵着绳子的人角力。
“呼”地一声,雾中飞出一个人影直攻婆婆面门,来人动作很快,眨眼间便于婆婆过了十数招。
直至两人拉开距离站定,载荷才从身形辩出来人是个女子。
女子双手一抬,死死将绳镖拽在手中,骄傲地问道:“你身手不错,却为何只是用这些下作手段?”
两人一番打斗,绳镖那端依旧紧紧缠在婆婆手上,宛若缰绳,任她如何使力也挣脱不开。
“好,你很好。”婆婆恶狠狠地念了句,霎时间,天色突变,大风卷着浮土从四面八方刮来,雾气随之散去,婆婆的身影也随着雾气散了个干净。
女子向前几步,环顾四周,见对手已经退去,这才上前扶起了载荷并拱手行礼:“掌山会山使李嬴,见过载荷大人。”
载荷惊魂未定,只是怔怔的望着李嬴,嘴里不住念叨:“掌山会,山使,好……”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烦请载大人同我走一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