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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白天做人晚上做兔 ...

  •   时间不再重置。
      然而,第二天夜里,玉枝又变成了兔子。

      几乎同时,陶一打开笼子,把她拎出来,扔在矮几上。
      玉枝还来不及抗议,他已经转身回榻,闭上了眼。
      仿佛一眼都不想多看她。

      床幔里的人被困得结实,连嘴都堵上了。

      玉枝无聊地欣赏了一会儿自己的小肉爪,又试探着啃了两口草,推倒了一个茶杯。
      陶一依然没有反应。
      她便开始静音跑酷。
      她觉得自己的四肢像安了弹簧一样轻盈,冲刺、转弯、漂移、信~仰~之~跃~

      直到玩累了,返回矮几,迷迷糊糊睡着。
      半夜,不知道怎么又跑到了榻上。
      后颈上有一只手,反复收紧又放开。
      她用脑袋顶了顶。
      烦,别动。

      那只手倏地顿住,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

      玉枝开始了白天做人,晚上做兔。
      她甚至学会了开笼子,每天跑酷,跑累了就跳上榻睡觉。

      自从她好几次发现自己半夜睡在榻上,就放弃了矮几。
      总不能是榻先动的手吧。
      她对自己的定位很有数,四舍五入约等于“抚慰犬”。
      他也确实好了很多,不再暴躁阴郁,恢复了一贯的冷漠疏离。

      然而,这意味着,玉枝的好日子到头了。
      不再变成兔子的那天,她去富商家中赴宴。
      富商颇爱交际,席上商贾文人,相谈甚欢。

      酒过三巡,富商叫花娘们作陪。
      玉枝毫不意外地见到了陶一。

      他大马金刀地坐在富商旁边,一句话不说,偶尔敷衍倒酒,酒液洒得哪都是,富商也乐呵呵地喝下去。

      她怎么觉得,这个幻境有点怕陶一?
      对他的判定非常松,简直是放海的程度。

      富商酒意上头,言语变得轻浮。
      “平沧花楼中属蓄蕊楼,色艺双绝。人族终究差了一点,不如妖族娘子们,嘿嘿,漂亮、乖巧、耐……耐玩。”
      他似想起了什么,如痴如醉:“尤其是姚黄娘子,如雪中腊梅,美到让人心痒啊。”

      “雪中腊梅”四个字一出,玉枝脑中那根弦瞬间接上。
      陶一却无动于衷,撑着下巴,眼皮半垂,一副恹恹的样子。

      周围或了然一笑,或随声附和,肆意而露骨的打量,不过是男人间那点你知我知的龌龊心思。

      明明陶一一个人能干翻所有人。
      她却还是觉得,好像自己人被欺负了。
      似乎冷漠,也不过是另一种妥协和忍耐。

      玉枝突然感到厌烦。
      不是对这些人,而是对这个幻境。

      当晚,时间再次重置。
      玉枝想得很清楚,这只是幻境,杀人,就像杀游戏里的NPC。
      何况,他们确实该死。

      可当她站在富商的床前,她却后退了。

      人类作为一种高级生物,拥有极细腻的情感。
      大部分人一辈子连鸡都不敢杀。
      那种鲜血喷溅,看着一个生命用尽全力挣扎,最后在自己手中慢慢死去的感觉,让主宰者与死者刹那共感。
      对于残暴者来说,是难以言喻的快感。
      对于普通人来说,却是近乎窒息的冲击。

      时间第三次重置的时候。
      陶一悄无声息出现在屋中。
      “需要我帮你吗?”

      玉枝吓了一跳,连忙道:“不用不用,我……”
      她说不下去了。
      陶一平静地注视,不带任何情绪,却像一种无法逃避的审视。

      玉枝握紧拳头,声音小得快要听不见。
      “我可以的。”

      她其实很清楚,因为她的胆怯和瞻前顾后,之前对上天狐杀手时,错失过很多杀掉对方的机会。
      连寅秀都在保护她。
      她却只能牵累别人。

      所以,她必须做到。

      陶一什么也没说,抽出发冠下玄黑的发带,递给她:“即使不用眼睛,你也可以靠神识辨物。”

      看不见,也许会容易一点。
      玉枝点点头,接过发带,看着他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
      门扉合上。
      玉枝深吸一口气,系上发带。

      一刻钟后,玉枝推门走了出来。看到树下的陶一,面露惊讶。
      她以为他已经走了。

      玉枝:“我用藤蔓勒死了他,应该可以了。”
      按照以往的经验,幻境只在乎结果,并不会纠结过程。

      “好。”陶一转身就要走。
      却被拽住了袍角。
      他顺着力低头。
      玉枝蹲在地上,脸色惨白,惨兮兮地道:“我腿软了。”

      两人无声对峙。
      他一动,她拽得更紧。
      最终,他冷着脸附身把她拎起来。

      这动作玉枝太熟悉了,她赶忙喊:“不要扛!想吐!”
      果然,他动作一顿,被“吐”这个字精准拿捏。
      “麻烦。”

      他直接变扛为抱,单手将玉枝抱起,向外走去。
      是抱,不是公主抱,就像她抱小狐狸的那种。

      玉枝差点闪了腰,连忙搂住他的脖子。
      凌冽的男性气息扑面而来。
      她瞬间想起一些比较羞耻的记忆,不动声色地往后仰了仰。
      然而,腿弯处的胳膊,温热、有力,将她箍得死紧。
      于是,她呈现出一种扭曲的姿势。
      连陶一都挑眉瞥了她一眼。

      玉枝故作镇定,眼神却不自觉地偷瞄他。
      这个角度看他,似被敛去了冷漠和危险。
      睫毛不长,但很浓密,像画了一条眼线,使眼眸深邃如浓墨重彩。
      明明应该艳丽的长相,却被冷硬的轮廓中和了。
      不知道他毁容前,长什么样。

      玉枝胡思乱想了一路,全然没注意到,那条发带,一直被攥在手中。

      之后,她又杀了另外四人。
      “评花榜”举行的那天,她没有去看。
      她一整天待在家里。
      幻境中,李家老宅一直是空的。
      她安静地做完了风车,还雕了一些小木雕。
      她现在的手艺突飞猛进,如果能顺利出去,她还可以给小狐狸雕很多只狐狸,每一只都会有漂亮的大尾巴。

      第二天,依旧传来了寅老爹的死讯。
      当天夜里,她去杀了高成祥。
      命运兜兜转转,她还是以这样的方式,亲手了结了他。
      奇怪的是,她并没有在房中找到妖奴印,而时间也没有重置。
      她不确定,这是因为幻境急于走流程,还是当夜的事,另有隐情。

      第三天,她站在蓄蕊楼前,平静地说:“人不是他杀的,是我。”

      知府眼皮都没抬,语气嘲讽:“你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如何能连杀六人。”
      “一切必是妖女所为,又让你替她顶罪。其行可诛,当就地问斩,尸身悬挂城门三日。”
      “让百姓们都看看,我们平沧,可容不得这些腌臜。”

      玉枝攥紧手里的认罪书,突然笑了。
      她突然理解了李煦风那时的感受。
      太可笑了。
      这个世界太可笑了。
      人心就像充斥着黑心棉的玩偶,表面漂亮风光,内里发霉长蛆。

      隔着人群,陶一很平静地看着她。
      似乎她做什么都无所谓,时间重置了也无所谓。

      可这个幻境,真是烂透了!

      她不知道事情应该怎样发展。
      可是,李煦风的目的是让寅灵活下去。
      如果不能,那便杀掉所有阻碍他的人。

      “快看李煦风!”
      “魔,他入魔了!”
      “快跑啊!”

      玉枝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她下意识看向陶一。
      他注视着她,依旧一副置身事外的平淡。
      这什么猪队友!

      她有点生气!
      她能感觉到自己有点不对,似乎所有负面情绪都被放大了。
      耳边像有混乱聒噪的声音,喋喋不休地说着这个世界的肮脏。
      眼前一片红光,血管鼓鼓跳动。
      想杀戮,想破坏,想把一切都毁掉。

      看热闹的百姓瞬间跑光。
      花娘们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只有知府、司法参军和衙役们,被玉枝身上溢出的黑气锢在原地。
      那些黑气如有形的刽子手,慢慢收紧,享受着猎物的挣扎和求饶,收割一条又一条的生命。

      直到站着的人只剩下陶一。

      世界安静了。
      玉枝眼中恢复清明。视线中,满地尸体。
      她突然觉得很累。
      像第一次杀人一样,没有高兴,只觉得心里空荡荡的。
      她向后倒去,落在一个熟悉的气息里。

      她小心翼翼地问:“是我入魔了吗?”
      “不是,是李煦风入魔了,你只是受了他的影响。”

      她点点头。
      那她就放心了。
      这大概是她的最后一场“戏”。
      她的眼皮很沉,思绪飘得很远,缓慢地眨动眼睛,说一些没头没尾、只有他们俩能听得懂的话。

      “我还没有接小狐狸。他这次哭了,一定很难哄。”
      “如果还能回去,我一定要告诉姬翡,好好读书。”
      “如果还能回去,我一定给你打一把最好的武器。”

      “好。”
      他像黑夜中固执伫立的灯塔,永远孤独而沉默。

      玉枝觉得自己像在跟冷血的“律师”交代遗言,有点好笑。
      但唯一的看客并不捧场。
      于是,她费力抬起手,想摘掉面具,看看他的表情。

      他下意识侧头躲开,却被不怎么用力地捏住了下巴。
      “别动!”
      她软绵绵地瞪了一眼。
      他没再躲,任她摘下面具。

      面具下狰狞恐怖的脸,比她还像入魔。
      只是深邃的眼眸中依旧无波无澜,像跌进永不到底的万丈深渊。

      玉枝泄气了,也终于没了力气,她闭上眼,垂下了手。

      袖中滚出几样柳木做的东西。
      一个风车,一只小兔子,一只尾巴很漂亮的狐狸。

      兜兜转转,“李煦风”还是死在了爱人的怀抱中。

      鸨母焦急地跑过来:“你快走!他为了保护你命都不要了,你走得远远的,好好活下去!”

      姬离没有动。
      因为幻境在坍塌。
      周围的一切都在迅速褪色、消融,仿佛天地间只有他们俩,只有风车、兔子和狐狸。

      “保护”两个字在他的唇齿间滚过,生涩、惘然。
      有人在……保护他?

      他知道那是假象,那只是幻境下的一场有意而为。
      理智和情感被拉扯。
      不受控的感觉再一次出现,或者说,这种感觉从未消失,只是化成丝丝缕缕,如附骨之疽,恨不得连同那一片骨头都剜掉。

      她到底是谁?
      有什么目的?
      为什么能影响他?

      他的手慢慢按上她的喉咙。
      他应该趁现在杀掉她。
      可温度和柔软隔着手衣传来,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
      就像碰到那只兔子。
      柔弱、鲜活、无孔不入。

      每一天晚上,他都能闻到她身上青草的气息,能听到她窸窣的跑跳声,能感受到她趴在胸前温热的起伏。
      即使白天她不在。
      他依然能踢到她滚到地上的绣球,从榻下发现啃完的桃核,甚至粘在衣袍上的白毛。

      他从未与别人这样靠近过。
      连他的母亲都没有。

      不。
      他似乎有过一只兔子。
      是什么时候?

      在幻境彻底坍塌前,他的脑中再次闪过纷乱的画面。
      大火、兔子、桃花……
      是谁?
      是谁在哭?
      是谁抱住他?
      是谁在他耳边说。
      ……你要活下去。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白天做人晚上做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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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前期可能写得比较慢,可以先收藏攒胖一些再看!(等我这就去吃个打字机) 无论你是否喜欢这个故事,都感谢你曾点进来。 愿这个故事可以温暖到你~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