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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不知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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纽约市曼哈顿区,联合国总部会议室里,合众国意识体正在请其他国家意识体一个一个发言,却在轮到英格兰时诡异地沉默了几秒,然后跳过了对方让法兰西说说看法。
亚瑟倒是没什么表示,保持着得体的微笑抬起眼皮懒懒看着弗朗西斯,等他开口。
“……喂喂,你们俩之间的矛盾不要牵扯到哥哥我身上来啊。”弗朗西斯抗议着,“哥哥只想得到美好女性的关注,而不是恶心粗眉毛的注视啊。”
亚瑟少见的没有和弗朗西斯吵起来,只是平静地端起红茶抿了一口。反倒是阿尔弗雷德接话,“认真点开会呢。”
伊万支着手臂,“诶——美国居然说这话……”话音没落就被阿尔弗雷德点名来说说想法,伊万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根水管擦拭着,“唔露西亚拒绝哦……”
一旁的王耀翘着二郎腿,倒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甚至有闲心问旁边的路德维希是否需要来一点葵花籽。路德维希流着冷汗拒绝了,看着面前的闹剧有些胃痛,“真的好吗?明明是在讨论国际事宜吧……”
“放松点啦阿鲁,反正也是上司们拍板决定吧?年轻人不要这么紧绷,要学会摸鱼哦阿鲁。”
路德:“……”
果然最后又是闹哄哄地结束了这次的会议,散场后亚瑟走到王耀身边,不知道他从哪知道王耀这次带了好茶来,想讨杯茶喝。
“可以啊,你付够钱就没问题阿鲁。”王耀感觉到一股幽怨的视线,指了指身后,“不过不管那边那个真的没关系吗?”
亚瑟撇嘴,“走吧。”
看着两人越走越远直到身影消失在拐角,阿尔弗雷德这才咬牙切齿的从鼻子里冷哼一声,被旁边的马修听见,“真的没事吗?你和英国先生……”
“能有什么事?”弗朗西斯凑上来,勾着马修的脖子调侃道,“这两个人平时就把吵架当秀恩爱,只是看起来这次粗眉毛没有让着他的宝贝弟弟呢哈哈哈……”
阿尔弗雷德一言不发,眼神阴鸷离开了,周遭低气压明显得吓人,以至于上司见到他之后都被惊了一下,“你怎么了?”
阿尔弗雷德压了压脾气,换上标志性的笑容,“没什么,美利坚从不烦恼。”
上司眼神里还透露出担忧,但阿尔弗雷德不说他也不好问,便只是告知了他不久前的会议结果以及后续发展规划,“……总之呢,你这几天和那位英国先生详细聊聊吧,反正他也住你家。”
阿尔弗雷德不置可否,只是点头,“那我先走了。”
到家后,没有在沙发上看见熟悉的背影,茶几上也没有热茶,厨房依然干净整洁——亚瑟没有回来。
阿尔弗雷德重重地往沙发上一躺,半个身子陷进去,呆呆地仰视着天花板,听着窗外淅沥的雨声。亚瑟好像没带伞……阿尔弗雷德正想着起身去给亚瑟送伞,一秒钟后就放弃了——王耀那里雨伞多的是,最好是把他的东西搬空才好!总之根本用不着自己去献殷勤!
他又一动不动了,回忆着他和亚瑟究竟因为什么开始吵架的……
为了开联合国会议所有人都提前几天到了美国,亚瑟落地后直接坐上阿尔弗雷德的车回了他们俩的房子里。晚饭时亚瑟想找点酒喝,打开冰箱却只看见满满两排冰可乐,亚瑟冲阿尔弗雷德吐槽几句就放弃了寻找。
后来两人窝在沙发上看电影,阿尔弗雷德提议去附近新开的酒吧看看,亚瑟没有拒绝,两人说走就走。
然而新酒吧却不如阿尔弗雷德想象中有趣,不是那种适合狂欢的派对,庄重典雅的装修风格和西装革履来喝酒的客人让酒吧成了某种商务会谈中心,阿尔弗雷德低着头看着手里缤纷的饮品,并不觉得在这种地方喝酒是一种放松,似乎品不出酒的产地与年份就该被拖上断头台。
不过……觑着一旁正和人谈笑风生的亚瑟,阿尔弗雷德嘟囔着换了个坐姿,把杯子里的鸡尾酒一饮而尽,“看起来挺高兴的,随他吧。”
余光瞥见阿尔弗雷德第24次换坐姿后,亚瑟凑过来小声询问他是不是不高兴,是否需要离开这里。
瞧,连说话都需要怕打扰其他人,这居然是在酒吧!?
阿尔弗雷德摇头,“没有啊,为什么要回去?你喝个高兴吧!”
此时的亚瑟并没有醉,还能听出伴侣语气中的勉强,便拿着衣服站起来,“算了,走吧。”
阿尔弗雷德看着亚瑟面前剩了半杯的酒皱起眉头,音量稍微提高了一些,听起来有些暴躁,“不用,你想喝酒就喝酒。”
周围的人听见动静纷纷侧目,被人盯得尴尬,亚瑟也有些恼怒,“你生什么气?不是说回去吗?”
“说了不用,喝你的酒吧!”阿尔弗雷德把站起来的亚瑟按回座位,死活就是不肯走,亚瑟锁着眉一语不发,盯着对方看。
就这样两人沉默地打起了一场“谁更能为情人牺牲自己”的仗,最后是阿尔弗雷德赢了,因为他在这场战争中表现得更强硬。
尽管他一点也不想待在这温和的人群和酒吧里,但他知道亚瑟很想喝酒,他们便留下了。
可是到如今阿尔弗雷德不知道这场表示自己多么无私的小小胜利是否值得——值得他承受由于无法好好和亚瑟独处而感到的遗憾、值得他承受回去后莫名就和亚瑟开始了冷战……好吧根本不值得!阿尔弗雷德啪嗒一下打开一听可乐咕噜咕噜灌下去,琢磨着现在亚瑟正和王耀在聊什么。
电话铃声响起的时候,阿尔弗雷德还在嘀嘀咕咕,“喂?”
对面是王耀的声音,听上去不如平时自若,“阿尔弗雷德,亚瑟出了点事阿鲁,你过来接一下他。”
阿尔弗雷德腾一下坐了起来,“怎么了?”
“呃……他变成了1784年的英国。”
美国:?
等阿尔弗雷德见到亚瑟时,才相信这件离奇的事情居然真的发生了。
因为原本和王耀还在正常交流的亚瑟在看见阿尔弗雷德的脸的那一瞬间表情就变了,“你来做什么?”
阿尔弗雷德摊手,“很遗憾,但现在我是你的‘监护人’”
亚瑟眉毛一竖,简直不敢置信自己听见了什么,扭头看着王耀,“他说真的?”
王耀干笑两声,他可一点都不想掺和进这两人的战争中,哦,不过在此时的亚瑟眼里这两人的战争才刚结束呢。
最后哪怕亚瑟并不情愿也还是跟着阿尔弗雷德走了,他无法理解为什么未来的自己会和阿尔弗雷德成为情侣,明明两个人已经闹得不可开交了不是吗?
亚瑟不着痕迹地偷看着身旁开车的男人,明明在这之前他还是自己心里那个小小的十三州,是他最喜欢的孩子。他给他送锡兵、陪他玩游戏,乘着木船跨过大洋来看望他,十三州一直都是个会乖乖巧巧在岸边等他下船的小家伙。
可是从1776年开始,当十三州为了自由将枪口对准了他的胸膛,那个会甜甜地笑着拥抱自己的北美十三州就彻底告别了这位宗主国,成了美利坚合众国。
七月,英格兰的心碎在了雨幕中,于是从那以后的每个七月他都会被再一次射杀。
“十三州……”亚瑟看着熟悉的侧脸不自觉轻念出声,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后立即止住了话头,把剩下的话都吞进了肚子里。
阿尔弗雷德开车的手岿然不动,眼睛也专注地看着前方,然而声音却传进了亚瑟的耳中,那么清晰,“十三州已经死了,是我亲手杀的。”
“……”对方直接结束了这个话题,亚瑟徒劳地看着对方继而忿忿地将头扭到另一边,看着车窗上斜斜滑落的雨滴出神,终于想起来身边是个他恨之入骨的家伙,在心里把阿尔弗雷德骂了个狗血淋头,“白痴!叛徒!辜负了自己爱意的混蛋!”
而他现在正坐在这个混蛋的车上,等会儿还要去这个混蛋的家里,不甘心地啧了一声暗骂未来的自己不争气,为什么会又一次栽在他手上?
“亚瑟。”美国人的声音低沉,喊他名字时带着一丝担忧,这让亚瑟有些恍惚——这不是他所熟悉的叫法。他认识的那个人只会冷冰冰、毫无生气地喊他“英格兰”,再早一些则是那个笑着扑进他怀里天天喊着“亚蒂”的小弗雷迪……他从来没有以如此稀疏平常的口吻叫过他的名字。
“亚瑟,”阿尔弗雷德又叫了一声,听见旁边几不可闻地应了一句后继续问,“为什么你会在这里?亚瑟呢?我是说……这个时间点的亚瑟。”
“不知道。”
亚瑟其实知道,因为正是他施魔法时被自己误伤,原本的诅咒魔法莫名其妙成了灵魂互换魔法,他的灵魂就这么和这里的亚瑟互换了。魔法一般都是有时效的,到时间了自然会回来,只是他并不想跟阿尔弗雷德说。
听了亚瑟的话阿尔弗雷德叹了口气,抱怨着亚瑟的离开会留下一堆烂摊子给自己。
亚瑟实在没忍住,“离开了又怎样呢?你……不,十三州不也同样也离开了我吗?”他沉默了片刻还是问了出来,“为什么想要离开呢?我们一起生活不是很快乐吗?”
“……”阿尔弗雷德安静了许久后才缓缓开口,“总是离开的……明明是亚蒂。”
亚蒂。多么陌生语调,可又喊着那么熟悉的称呼。
旁边的人像是自言自语,不是指责也不是辩解,只是很轻柔地陈述着已经发生过的事实。
金发蓝眼的小男孩年复一年蹲守在海岸望着无尽的大海,他向每一个人打听消息,甚至问上岸的螃蟹是否见过挂着圣乔治旗的巨大航船。海风潮湿,空气中都是一股咸味,港口的栈道经年累月被侵蚀逐渐腐朽,然后被人翻新,十三州数着数着就忘记了这是第几次重建,可他还是没等到那艘从远洋而来、载着他最魂牵梦萦的人的大船。
十三州的花开了又败,他想起来亚瑟每晚睡前故事念完后送给他的晚安吻,想起来自己握着亚瑟温暖的手充满期待地问他能否一直陪着自己。
“我爱你,我会永远陪着你的,晚安亲爱的弗雷迪。”亚瑟这样回答道。
然而十三州看见的却总是亚瑟离去的背影,不管他怎么耍赖对方都要走,可他甚至都不知道他要去哪,自己又该怎么找他。从一开始自己能做的就只有在岸边等着。
“骗子。”雨刮器蓦地响了一声,正好掩盖了阿尔弗雷德的叹息,“年少的我并不知道你在忙什么,也不明白以当时的船舶技术在两块大陆间来回航行是多么危险且不易的事,只觉得轻易许下承诺的你是骗子。等我想通时,我早就不怪你了。然而我也终于明白了你、你们对十三州的人民都做了什么。人民愤怒了于是反抗,他们要争取自己的利益与自由,这场正义的革命彻底爆发。至于我,亚瑟,我不能背叛我的人民,也不想永远看着你的背影。”
亚瑟才刚结束这场痛苦的战役不久,那些泥泞的草地、刺耳的喊声还历历在目,他跪坐在地上看着逐渐远去慢慢消失在雨中的背影,一边期冀对方回头一边恶狠狠举起燧枪,可泪水和雨水模糊了他的双眼,他无法瞄准,更无力真正扣下扳机。心脏的疼痛传遍四肢百骸,他忽然间就开始吐血,止都止不住,只一瞬间他就明白了这是来自上天的惩罚——他本该开枪的,可是他却违背了这一意志,只因为他爱阿尔弗雷德。
耳边的雨声越来越清晰,渐渐地和记忆中那场雨重合,亚瑟似乎又一次被那场雨淋湿,脸上冰凉的触感让他猛地转头,“阿尔弗雷德你这混蛋!给我把窗户关好!”
阿尔弗雷德耸肩,视线从挡风玻璃移开,看向亚瑟,这还是他们第一次对视,亚瑟像被烫到一般瑟缩了一下,但执拗的不肯退缩,他听见阿尔弗雷德说,“某人似乎又开始回忆往事了,我有必要提醒一下你,现在的美利坚可是世界的No.1,我是世界的hero,不是你的十三州。”
“……”亚瑟无语,面前这个阿尔弗雷德果然是假的,我的小弗雷迪怎么可能会变成这么不要脸的样子!
阿尔弗雷德深深地看了一眼亚瑟,立刻又认真开着车,就在亚瑟以为两个人就要这么一直沉默着回家的时候,阿尔弗雷德忽然出声,“虽然由我来说有些奇怪,但那场雨已经停了。”
一路无话,回到家后房子里到处都是属于亚瑟的生活痕迹,接过阿尔弗雷德端来的热茶,看着格外符合自己喜好的茶杯,亚瑟才开口,“所以你和……他真的已经在一起了?”
“这种事情没必要骗你吧?”
“我只是想再确认一下!”亚瑟半是羞半是恼,眼神飘到天花板上,嗫嚅道,“你们是怎么在一起的?”
阿尔弗雷德在沙发另一边坐下,听见这个问题倒是卡壳了。在1784年的亚瑟看来,英格兰和美利坚应该是绝不可能再有交集才对,然而现在却告诉他几百年后美英两国关系修复了甚至两国意识体还搞在了一起……这太难以置信了。
然而让阿尔弗雷德来解释原由,他也没办法说清楚,几百年的纠葛与爱恨掺杂着国家利益与个人意志,阿尔弗雷德也不明白究竟是哪方影响哪方多一些。“啊……大概是因为,我是hero吧。”
“哈?”亚瑟简直听到了本世纪最大的笑话,一个刚刚独立,甚至还什么都不明白的人居然大言不惭地说他是hero……哦他又忘了,现在是几个世纪后。
亚瑟想起在阿尔弗雷德来接自己之前,王耀跟自己简短地解释了一下当前国际形势,阿尔弗雷德的话倒是没错……英格兰也早就不是那个纵横驰骋于海洋上的日不落了。
直到晚饭,亚瑟依然神情低落,只在看见阿尔弗雷德拿起汉堡时起了点精神批判着他的品味多有差。
“是是……”阿尔弗雷德听了耳朵都长茧子了,果然亚瑟还是亚瑟,不管什么时候都是那个挑剔的英格兰。
洗澡的时候,阿尔弗雷德理所应当地脱光了衣服走进浴室,被站在花洒边一头雾水的亚瑟逗笑了,亚瑟看着这个闯进来的不速之客瞪大了眼睛,“你怎么进来了!”“我洗澡啊?”“给我出去!”在被满脸黑线的亚瑟轰出来之前,阿尔弗雷德贴心地告诉了他怎么打开花洒以及怎么调控水温。
“滚。”见阿尔弗雷德出去后,亚瑟这才看见浴室镜子里那张红透的脸……该死一定是因为水汽蒸得脸红!
等阿尔弗雷德洗完澡,亚瑟这才意识到这个房子只有一间收拾好的房间可以睡……
“因为我们是情侣啊,干嘛要收拾两间房间。”阿尔弗雷德并没有觉得不妥,亚瑟哑口无言,现在是自己在别人的身体里……就这样他又一次和他躺在了一张床上,不是以北美十三州的身份,而是美利坚,是阿尔弗雷德,是亚瑟的男友。
这一次没有睡前故事和晚安吻,没有软软的小团子抱着他的手臂问他能不能一直陪着他。说实话亚瑟其实也很久没有和阿尔弗雷德一起睡觉了,从他发现小小的弗雷迪已经和自己一样高时、从他意识到自己对阿尔再也不是单纯对弟弟的喜爱时,他就再也不愿意和对方躺在一起了。更别说之后那么多年的战火让两个人相隔多远。有时候看着广袤的星空,亚瑟偶尔会想阿尔弗雷德现在在做什么,一想到对方很可能正和他那群一起革命的战友们在商量对策时,亚瑟又痛恨自己的软弱,为什么到现在还狠不下心来与过去一刀两断。
他闭着眼,听见阿尔弗雷德灭了灯,又拉上窗帘,然后床的另一边凹陷下去,阿尔弗雷德背对着他躺下了,一点都没碰到他。亚瑟悬着的心放下了,却又莫名生出一点遗憾,他内心深处究竟希不希望被触碰到呢?
阿尔弗雷德的呼吸轻浅,像微风吹过草地的声音,这让他想起在美洲度过的每一天,那时常能在路边草丛里看见一种不知名的蓝色小花——如此娇小美丽——阳光好时,连片的小花汇成花海,呈现出一种炫目的蓝色。
像阿尔弗雷德的眼睛,他想。
然而这片蓝色后来被践踏,变得残破,一场雨下来四处都变得泥泞不堪,身穿军服的士兵们匆忙行军,没人会注意到自己鞋边沾了一片花瓣,更没人在意自己脚下这片泥地原来是怎样美丽的蓝色海洋。
阿尔弗雷德没有睡着,听见身边人逐渐规律绵长的呼吸后他小心翼翼转身,拥抱住了这位久违的宗主国,把他翻过来靠着自己。亚瑟的脑袋原本规矩的放在枕头上,随着熟睡一路往下滑,到最后直接缩进了阿尔弗雷德怀里。
此时房间里一片黑暗,窗帘没有拉紧,漏进来的霓虹灯是唯一的光源。亚瑟眼角幽幽地反着光,阿尔弗雷德后知后觉感受到胸膛一片温热,低头去看才发现亚瑟哭了。下意识想抬手去拭,可亚瑟的泪痕那样美,美得叫人心碎。
“弗雷迪……”亚瑟的眼泪和含糊不清的呢喃麻痹了阿尔弗雷德的神经,最终他只是揽住了他的肩膀,感受掌心下微小的颤栗。
他的力气从小就很大,举起一头牛也毫不费力,长久以来他都没有所谓怜惜的意识,唯有在送花给亚瑟的时候,他会轻轻拢着花束不敢用力,他希望亚瑟收到最美的花。然而有一次他还是不小心折断了花枝,花瓣蔫蔫低垂着,他忽然就无师自通地明白了遗憾这种情感,他遗憾着不能和亚瑟共享这份喜悦。而在一次次望着亚瑟远航离开的背影时,他又一次明白了什么是悲伤,他悲伤着不能和亚瑟永远在一起。而到那个转身离开亚瑟的雨天,他懂得了心碎。
往后的许多年,不论是世界性的经济危机还是与伊万布拉金斯基无休止的竞争,再举步维艰的情形都不如那时的雨天让他痛苦。
从那之后他不敢再联系亚瑟,可国家间只注重利益,在上司的牵头下他们再次见面,亚瑟主动打了招呼,看着伤痕累累的亚瑟,阿尔弗雷德意识到现在是英格兰需要美利坚,美利坚也乐意把英格兰当作自己前往欧洲的跳板——并不是那场雨停了。
后来法西斯疯狂的举动让世界人民联结在一起,这其中也包括阿尔弗雷德和亚瑟。他们再一次举着枪,而这次是互相托付后背的并肩作战。在战壕里阿尔弗雷德看着低头啃干粮的亚瑟,轻轻撞了一下对方的肩膀,笑嘻嘻地问他味道怎么样,对方抬起眼皮给了他一个白眼,依然看着手里的地图,直到阿尔弗雷德第二次撞击他的肩膀时啪一下把地图扔到对方怀里,大骂他要是闲得没事干可以好好研究一下进攻路线,不要每次都横冲直撞,害得自己总担心他有没有受伤。
说到这里亚瑟忽然闭了嘴,两个人都意识到他说漏嘴了。阿尔弗雷德才不管亚瑟泛红的耳尖,硬是第三次碰碰亚瑟的肩,贱兮兮地让他再骂一遍,自己刚刚没听清他说什么。亚瑟只是回了句白痴,然后干脆利落起身,拍干净身上的尘土快步离开了。留下阿尔弗雷德在原地,他往后一倒,斜躺在战壕边,看着头顶还弥漫着硝烟的天空,从缝隙中扫见一抹蓝色,他眨眨眼,感觉雨好像变小了。
他本来就对亚瑟心思不纯,意识到事情或许有转机后当机立断要把握机会。于是战后对欧洲的援助不管美利坚是出于什么目的,阿尔弗雷德的目标都只有一个,那就是亚瑟。
战争让英格兰满目疮痍,亚瑟也同样遍体鳞伤,阿尔弗雷德彻夜不眠陪在他身边,像多年以前亚瑟为他讲睡前故事一样跟亚瑟说起美国式超级英雄,偶尔还要吐槽亚瑟活了上千年居然还幼稚地相信小精灵的存在,惹得对方抄起枕头就往他身上砸。
某天晚上阿尔弗雷德偶然间翻到了亚瑟的日记,好奇地打开却发现属于独立战争时期那几年的记录都被撕下来了,他没有去问亚瑟,只是合上日记放回原位,他知道属于那个雨天的角落会一直潮湿。
当晚阿尔弗雷德就挤上了亚瑟的床,怎么都不肯下去,亚瑟推不动他只好叹了口气,“我都忘了你还是个幼稚的小屁孩。”
阿尔弗雷德挑着眉笑了一下,“但你还记得你爱我。”
亚瑟愣神了,仿佛叹息般嗯了声就背过身去不再言语。阿尔弗雷德不乐意看着他的背影,硬是把人拽过来,结果一翻身就看见亚瑟眼角滑落的泪水,被亚瑟迅速擦去,可那一瞬间的反光还是震颤了阿尔弗雷德的心。他像当初拿着那朵蓝花时那么轻柔地拥住了亚瑟,轻声告诉对方我在。彼时窗外皓月当空,亚瑟却听懂了阿尔弗雷德那句“雨有没有变小”的问句。
“雨已经停了啊混蛋……”
第二天醒来,阿尔弗雷德发现亚瑟已经不在了,他弹起来冲下楼,发现对方坐在餐桌边看报纸才松了口气,边走边试探地问他现在是谁。
亚瑟看见阿尔弗雷德就想起来今早是在对方怀里醒过来的,脸色变得怪异万分,没好气地回答道,“总之不是你那个小男友。”
阿尔弗雷德莫名觉察出一点醋意,少见多怪似的凑上前,“亚瑟你在吃醋?”
“吃你个大头鬼!”亚瑟把手里的报纸塞到阿尔弗雷德手里,告诉他另一个亚瑟随时可能回来,有什么话等回来之后找他说去,“别在我面前碍眼,我可还没原谅你。”
阿尔弗雷德哦了一声,洗漱完重新坐回餐桌前,把早餐放到亚瑟面前,“昨晚睡得怎么样?”
见他哪壶不开提哪壶,亚瑟气不打一处来,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妄图也打击一下对方,“你这家伙重得要命,以前亚瑟没有害怕你把他的手压断吗。”
然而他没想到的是对方是个提了哪壶开哪壶的世界第一厚脸皮,“没有啊,不过我倒是担心过他的腰会不会被我折腾断呢。”
“……”反应过来的亚瑟脸红的像餐碟里的番茄,他目瞪口呆看着泰然自若的阿尔弗雷德,简直不敢相信对方会说这样的话,许久才幽怨地开口,“把我的弗雷迪还我啊……”
餐桌上并不是谈话的好地方,阿尔弗雷德几次开口说话都被亚瑟以“吃着东西说话听不清,请注重餐桌礼仪”为由堵住了嘴,好不容易等亚瑟吃好,弗朗西斯又找上来了。
“哥哥听说亚瑟变回1784年的他了?”弗朗西斯探着头挤进来,看见亚瑟的眼神后啧啧称奇,马修在后面跟着进来,见亚瑟和弗朗西斯忙着掐架,拉过阿尔弗雷德,“你们两个还好吗?1784年的英国先生的话……你们没有打起来吧?”
阿尔弗雷德摇头,拍拍兄弟的肩膀,“怎么会呢,我又不是这么小气的人。”马修语塞,其实他觉得先生真的很有可能会一拳打过去啊……
不少人听说这件事后都跑来凑热闹,阿尔弗雷德看着满屋子的人恨不得立刻去找王耀,绝对是他和其他人八卦了!
就这么一直到中午,亚瑟才终于得了清净,他倒是不累,和这些国家意识体聊天让他知道了不少未来的事,感觉还挺新奇的。他靠在沙发上,头向后仰看着一旁黑脸的阿尔弗雷德,“所以你早上有什么事?”
阿尔弗雷德坐到他旁边,“感谢你还记得啊,大忙人。”
其实他很想跟亚瑟聊一聊独立战争的事,虽然他和这个时间点的亚瑟已经和解,甚至一度让亚瑟痛苦的所谓“七月病”也早已痊愈,但1784年的亚瑟还不知道,阿尔弗雷德不想他回去后经历那么漫长的折磨与痛苦。
然而到了真正要开口的时候,阿尔弗雷德却不知道该怎么讲述,因为独立战争确实如同一把大刀在两人身上留下了一片不可磨灭的伤痕。刚刚他没有拒绝那些人的造访也有很大的原因在于他没准备好怎么措辞。
或许是阿尔弗雷德的表情过于纠结,亚瑟等得有些不耐烦,他朝阿尔弗雷德倾身过去,一只手缓缓捧住对方的脸,“阿尔弗雷德?”
“我在?”阿尔弗雷德一动不动,只有眼睛随着这张熟悉的、慢慢靠近的脸放大了瞳孔。
“美利坚……”阿尔弗雷德不敢回答。
“十三州……”此时亚瑟的呼吸已经和阿尔弗雷德的呼吸纠缠在了一起,只要他说话,就会亲上去,所以他沉默着。
亚瑟微微偏头,鼻息扑在阿尔弗雷德脸颊,轻柔的声音钻进他的耳朵,“你可以吻我吗?”
阿尔弗雷德猛地一颤,抓住了亚瑟揉捏他后颈的手,湛蓝的双眸和亚瑟对视着,“我拒绝。”
“为什么?”亚瑟的眼睛这样问着。
阿尔弗雷德说不出原因,他不是没和亚瑟接过吻,更亲密的事都做了,但总觉得现在不应该。
亚瑟坐直,“任何时间、任何地点,你都有权拒绝我。”看着阿尔弗雷德纠结的表情,亚瑟哪里猜不到他想说什么呢?既然对方不知道怎么开口,那就由自己来吧。
“你是我的弟弟,但你更是阿尔弗雷德,不是任何人的附属品,从前是我给你讲的雄鹰的故事,我当然明白雄鹰想要自由的愿望。国家间的那些事我无法决定,我知道十三州受了什么样的苦,我当初不想放手,大概……只是因为我不想和你分开。”
亚瑟很少这样坦露心迹,有些不太习惯,但还是坚持着不移开视线,“就像现在你拒绝我的邀请一样,我不怪你。当初你想要离开我也没有理由责备你,至于你要是担心这会让我多么痛苦也大可不必,我可是英格兰,泰晤士河上的荣光永远熠熠生辉。”
阿尔弗雷德听后怔怔的,有意破坏气氛来掩饰自己的不自在,“啊啊啊没想到亚瑟你居然会说这样的话啊,我还是第一次听呢。不过hero可没有担心你哦,你太自作多情啦哈哈哈……”
“你个混蛋!”亚瑟眼看着就要一拳打过去,忽然顿住了,然后愣愣地看着阿尔弗雷德,“我回来了?”
阿尔弗雷德也愣神了一秒,眨着眼立刻像只大熊一般拥住了亚瑟,“欢迎回来!”他在心里向着1784年的亚瑟告别着,被亚瑟猛地推开,有点摸不着头脑,“你怎么了?”
亚瑟冷着脸别扭地说道,“回了一趟过去,看到你这张脸更生气了。”
“诶——过去的你刚刚可不是这样说的!”
“因为那绝对是想出来骗你的,笨蛋。”
阿尔弗雷德原以为自己和亚瑟的冷战就这么过去了,没想到回来以后的亚瑟依旧实行着冷暴力政策。
当晚睡觉亚瑟直接背对着自己,却在半夜醒来给阿尔弗雷德把掀开的被角掖好;早上起床后阿尔弗雷德发现亚瑟已经给他热好了牛奶放在了餐桌上;阿尔弗雷德临时被上司叫去开会,开门时嘟囔着居然降温了,亚瑟把他拉过去帮他把围巾裹好。
阿尔弗雷德笑嘻嘻地凑过去想讨要一个拥抱和亲吻,被亚瑟无视,右手捋顺围巾后轻拍了一下,只说了句路上小心。
阿尔弗雷德裹着亚瑟亲手系的围巾黑着脸走进会议室,散会后碰到弗朗西斯,本来想打招呼的弗朗西斯见到阿尔弗雷德的样子觉得很奇怪,“亚瑟还没恢复?”
“恢复了。”
“那你在低落什么?”
“没事。”但阿尔弗雷德无精打采的神态看起来一点也不像没事的样子。
弗朗西斯了然,“喔——还是和亚瑟吵架的事是对吧。”
阿尔弗雷德拒绝回答。
“哎哎小阿尔弗,要我说……和年长者吵架最容易和好了。”
阿尔弗雷德如果此时有一双小狗耳朵绝对要竖得直挺挺的,他盯着弗朗西斯,“你有办法?”
“你可是他看着长大的,他怎么可能不喜欢你呢?多撒撒娇,别这么强硬,大不了就哭一场,保证亚瑟会心疼你。”
哭?这可不符合hero的行为准则,阿尔弗雷德皱着眉表示怀疑,弗朗西斯神秘一笑,“你试试看嘛,反正关起门来别人也不知道,有什么丢脸的?毕竟你所有的坏毛病也可以说是他惯的。”
阿尔弗雷德自动忽略的最后一句吐槽,依然觉得弗朗西斯有可能在耍自己,“喂喂,哥哥我在感情方面也算是很有经验的好不好。”弗朗西斯抗议着。
当阿尔弗雷德回到家跟亚瑟打招呼时没有得到回应时,弗朗西斯的话在耳边响起,“王耀家不是有句话叫死马当活马医吗?你试试又怎样?”
他走到亚瑟身边坐下,亚瑟依然在看着手机屏幕,阿尔弗雷德抽走他的手机,终于得到了亚瑟的关注,“你干什么?”
“我想和你聊聊。”
“没什么好说的,我们可还在吵架呢。”亚瑟想要把自己的手机拿回来,却发现自己掰不动对方的手指——天知道阿尔弗雷德用了多大的力气!
“你!”亚瑟抬头瞪着阿尔弗雷德,刚说一个字就停住了,因为他看见阿尔弗雷德在哭。
其实阿尔弗雷德也没想到这么容易就哭出来了,只是想到这几天亚瑟对自己爱答不理的态度以及无意间来到这个时代的亚瑟对他说的话,莫名就鼻尖一酸,眼泪就这么啪嗒啪嗒掉下来,“我不想吵了……亚瑟我饿了。”
亚瑟顿住,然后手忙脚乱帮阿尔弗雷德擦眼泪,内心震撼不止:“这是阿尔弗雷德?胡说,阿尔弗雷德怎么会哭?等等,但是他真的在哭啊……有这么饿吗?”
他一边帮阿尔弗雷德擦眼泪一边还想保持着威严,“你能不能不要逃避问题?”
“亚瑟才是,就不能好好说话嘛!我之前让你留下喝酒明明是希望你开心!”阿尔弗雷德抓着亚瑟的手,认真问道:“又开始下雨了吗?”
话音刚落,亚瑟就在他脸上狠狠捏了一把,“你说什么呢!根本就没有下雨!”阿尔弗雷德最后的话来得莫名,但亚瑟再一次听懂了。
“之前明明一直在下!”
叹息与拥抱同时降临,亚瑟环住阿尔弗雷德,“行了,反正你怎么着都有理,但雨确实停了。”他轻声问着阿尔弗雷德想吃什么。
“薯条。”阿尔弗雷德一边揉着眼睛一边感谢着弗朗西斯,眼泪确实还怪有用的。
不愧是hero的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