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风忽起》秋山枫

8、第8章 红矛

　　马原死死盯着我。我决定装傻。

　　“怎么了，马原？”

　　“你刚刚利用意识分散做了什么？”

　　“我……刚刚在做白日梦。”

　　“数据不会说谎，小朋友。你刚刚凭空生成了一大片恐惧的记忆，然后投射到了我身上。你看，这模型都记录下来，并且还原了整个过程。”

　　看来这样的方式骗不了他。

　　“嗯……那可还能是我无意识的反应，可以让我再试一次吗？”

　　“可以。稍等一会，我申请一个D级人员过来。”

　　他居然同意了！这个D级人员……是什么？

　　马原带着一名穿着橙色衣服的男子回来了。他让那名男子坐在了我对面的房间，我透过玻璃幕墙可以看到他。

　　“现在，你使用你的能力，把快乐的记忆投射给他，尽你最大的能力。”

　　“准备好，意识分散，开始。”

　　我又进入了清醒梦的状态，记忆和情感的流水再次流过我的意识。我控制自己在眼前生成一缕淡金色，之后试图让这片金色变浓一点。

　　但我做不到。我丢失了来这里之前的几乎所有的记忆，我什么都想不起来，自然也没有快乐的回忆。

　　冥思苦想之际，我想到了那句唯一残留下来的话：“枫，我还想听你讲故事。”

　　这句话背后似乎是发生了什么。但我记忆里只留下了一句冰冷的、灰色的话。

　　// 直到这时，我依然没意识到，我的能力是不依赖于我的记忆的。那时候还真是蠢的可爱。 //

　　没有别的办法，我只能控制那缕淡淡的金色挪动到橙衣男子身上，并示意马原我做完了。

　　“描述你的感受，D-586。”

　　“我感觉到有一点开心，但不知道为什么。但也只是有一点开心。”

　　马原瞥了我一眼。“我懂，你失忆了，确实不该有快乐的记忆留存。我大概懂你的能力了，谢谢配合，请你回去休息吧。”

　　我起身离开这个房间。一路上我仍然趿拉着拖鞋，也有几个白大褂和我擦肩而过。这一切都太魔幻了。我甚至觉得我不应该还会说话，如果穿过“空泡”让我失去了所有的记忆。

　　“马原。”

　　“什么事？”

　　“我来自哪个空泡？”

　　“不知道。你不会带着编号过来，我们溯源了你的非物质旅程，没有得到有效的坐标。所以很有可能你是被非物质漫漶成碎片了之后又鬼使神差地拼起来了。”

　　我倒吸一口凉气。

　　“那我可以留在这里吗？我的能力对你们来说会有用的。”

　　“你是说，你要在基金会工作？”

　　“基金会……？”

　　“哦，我们都是基金会的人。你也是在基金会的临时医院里睡了两天。这个组织就叫基金会，剩下的你不该知道。”

　　“这样啊。”

　　“你可以留在这里，不过我得完全弄清楚你的能力，并且向站点主管申报一下。”

　　“你还没完全弄明白吗？”

　　“我才做了一次实验，小朋友。”

　　“别叫我小朋友。我……我多大了……来着……”

　　“哼。你的档案上，推测生理年龄是17，我都30了，是小朋友吧？”

　　我没再说话。马原斜着眼看我，我没和他对视，只是低着头走路。

　　我还在想我的记忆去了哪里，以及，我的能力到底是怎么回事。这能力只能在我意识发散的时候使用，用完了还会头疼。

　　“晚安，小朋友。我尝试申报了一下你的事情，主管比较感兴趣，他批准了你留在这里，嗯，算是工作。所以明天就算你入职的第一天了。”

　　我还挺高兴的，至少有地方待着，有饭吃。

　　空泡……非物质……漫漶……这都是这两天我最经常听到的词。

　　我看着我的手，想着马原说过的话。我这只手有多少是我自己的呢？又有多少……是别人身上的碎片呢？

　　正出着神呢，一旁的景物又模糊起来，看来是又进入了那个情绪的空间。旁边走着的马原身上是淡金色，他为什么会开心？

　　旁边的墙后面，有个巨大的红色影子，那……那又是什么？愤怒……明显的愤怒的情绪倾泻而出。

　　我一个激灵。“马原。”我指着那面墙。

　　“那面墙也有情绪吗？还是说你能改变墙的情绪，让它愤怒地过来一板砖拍死我？”

　　“你说对了一半。墙后面有个非常巨大的愤怒的影子。我们……快走吧。”

　　“我是基金会的人，哪有走的道理。说说看，是怎样的愤怒？”

　　“我再……”我没说完话，一声巨大的爆鸣就打断了我的声音。在深夜里，这恐怖的声音飘荡在黑暗之中。警报随之响起。

　　“一个MTF引爆了随身炸药！他要炸死我们！”一个满身是血的人从走廊跑出来。勉强能看出来他身上穿着睡衣，而且刚才一定在睡觉。

　　“所有基金会成员请注意，进入最高警戒状态，所有人员，立即按照预定规则回归岗位。”

　　我吓坏了。那满身是血的场面我第一次见。“马……马原。”

　　“别怕，小朋友。我好歹也干过外勤，有人叛变我还能顶一阵子，再不行也能带你一起跑。”

　　骚乱持续了一阵子，我一直紧绷着神经。那团红色，它在朝我们移动。

　　“马原，后退！”我伸手拉他，却被一下子挣脱。

　　“小朋友，我说了，我能顶，一阵子。”他有点不耐烦地瞥了我一眼，眼神让我心生畏惧。

　　应该是那团无端的红色让他的情绪发生了变化。我试图在脑子里推演可能的解决方案，就为了……

　　我又看见了眼前的红色，很好！看来推演确实让我分神了。

　　我努力把红色从马原身上剥离，试了一会并没有多少效果。我又尝试把自己身上恐惧的情绪，注射到马原身上，但也不起作用。那深紫色遇到红色，我似乎能看到红色噼啪的火花，接触的一瞬间紫色就湮灭了。

　　我又开始揉搓那团红色，我使劲挤压它，它倒是听话，越压越小。

　　“小朋友，往后稍两步。那个发疯的MTF要过来了。”

　　“机……机动特遣队你打不了，快走！”我也顾不上继续揉搓红色，大声喊道。

　　“当外勤干员的时候，我也是战斗力顶尖的那批人，怎么还打不过一个MTF。”他怎么跟喝醉了逞能一样！

　　我又试图进入那个状态，但两个人已经扭打在一起。我不敢上前，但明显MTF占了上风，马原渐渐地开始单方面挨揍。

　　“马原！”我着急地叫着，“来人管管！”有几个人来拉架，但都被打到一边去，没人敢再上前。

　　愤怒逐渐占据了我的大脑。那个MTF，他疯了吗？他们打什么打，我……

　　我把愤怒凝成了一根长矛。我不知道我是怎么做到的，我只是顺着情绪在动作。那团红色被我挤压成长矛的柄，我自己的愤怒凝成矛尖。

　　周围的红色已经被我肃清，我手里“握着”那根长矛。

　　那两个人忽然不打了。一队机动特遣队赶过来，压走了那个突然一脸茫然的成员。一直挨揍却没放弃的马原也是是这样的表情，一脸茫然。

　　“我刚刚……怎么了？”他口齿不清地挤出这么几个字，然后拍了拍自己的脑袋。

　　“谢谢你阻止了这个愤怒的人继续破坏。”主管感到，把马原扶了起来。“他在宿舍起了一点小矛盾，然后不知道怎么，就把宿舍炸了。”

　　“是愤怒的情绪影响了他。”我说了这么一句。所有人都朝我看过来，我心头一紧。

　　“小姑娘，你就是马原说的话能控制情绪的人。是你做的？”

　　我摇摇头，意识到我突然发言会令人生疑，有点后悔。

　　“我看到了一大团红色飘在……宿舍方向。它影响了那个愤怒的先生和马原先生。马原先生刚才也是差不多的愤怒。”

　　我怕他还怀疑，又补了一句。“我把愤怒凝集了，在我手里。”

　　主管好奇地看着我的手，那里什么都没有。在我的视角里，我的手上还握着红色的矛。

　　我把它轻轻插进了马原的身体。他腾的一下就站起来了。“妈的小兔崽子，越想越气，老子这就去收拾他！”

　　我赶紧把长矛收回来。一副要去决斗模样的马原瞬间又迷茫起来，一屁股坐在地上，捂住自己的胸口喊疼。

　　“主管先生……抱歉麻烦马原，刚刚我把手上的愤怒放进了他的身体……就是这样的反应。”

　　我一抬头，发现站点主管正警惕地看着我。“很好……很好，请把那愤怒收起来吧。快送马原先生去医务室，其他人，回去睡觉。这个事情结束了。”

　　“你过来一下。”

　　我跟着主管走了。他把我带到了一个单独的房间，和之前我做实验的房间差不多，不过这次玻璃对面的人是主管。

　　“接下来你先住在这里。我会将你记为一个新的异常，不用担心，这都是为了给你申报更优质待遇用的。

　　我给你安排一个任务。一个周内，你把你控制情绪的能力用好，之后我再来进一步实验，可以吗？”

　　我点点头。“你会来看着我睡觉吗？”

　　他一下子就明白了我的意思。“只有实验期间，我才能控制玻璃幕墙的透明度，其他时候，”他指了指我面前桌子上的遥控器，“只能你那边单边操作。”

　　我又点点头。拿起遥控器，把幕墙调成了黑色，又调回透明。

　　“骚乱太多，让你见笑了，先休息吧，晚安，小姑娘。”

　　“我叫珊。”

　　“嗯，那晚安，珊。”

　　玻璃幕墙变成黑色。我坐在床上，看着手里的长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