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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东街小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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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街巷尾,藏着一处不起凡尘的小宅。
“吱呀”一声,那扇饱经风霜的木门缓缓开启,发出悠长而轻微的声响……
一位书生模样的人,手中紧握着自集市购得的肉菜,步伐不疾不徐,踏入了这片安静的天地。他面容清瘦,眉宇间透露出一股儒雅气质,然神色似有疲倦,好似身处困顿之中。
院子中,一只毛色略显杂乱的黄白小犬闻声而来,摇晃着蓬松的尾巴,满心欢喜地冲上前,扑在他的脚边。
书生见状,缓缓地蹲下身子,面色如常,却抬手温柔地摸了摸小犬的脑袋。
而后扔出手中血淋淋的骨头,口中唤道:“小黄,吃吧,多吃些……”
小犬眼睛一亮,迫不及待地低头享用起来,大口撕咬,完全沉浸在美味之中。书生看着它满足的模样,眼底涌动着笑意。
屋内,年迈的妇人听见外间声音,她身形佝偻,如同枯朽的老树枝,她颤抖着双手摸索着矮桌,寻得拐杖后紧紧握在手中,缓缓起身,步履蹒跚着从阴暗的屋内走。
颤巍巍地住着拐杖行至屋门前,迟疑地问了句:“是阿遇回来了?”
许是过于心急,妇人没留心竟被绊倒在门槛处,她双手着地,膝盖磕碰在门边,一时起不得身,只好艰难地伸手向前摸索着。
那双眼睛早已不见黑眸,仿佛被一层厚重的白雾蒙了严实。
柳遇听到了母亲那颤抖而焦急的呼唤,心中的弦猛地被拨动。他来不及将手中的物品放置一旁,连忙快步上前,稳稳地搀住了她那几乎要破碎的身体。“娘,是我,阿遇回来了。”
柳遇用力扶她起身,一边埋怨道:“娘,您看不见,以后一定要当心些才是……”
老妇人颤抖着伸出手,试图触摸儿子的存在,那双手在柳遇身上摸索着,好似担心只是梦一场。
察觉到她的担忧,柳遇轻轻捉住了她那枯槁的手背,将其贴在自己的脸颊上。
“儿啊,你这么多日不回,为娘实在担忧……你可安好?”
“娘,孩儿一切安康,勿需挂念,是我不孝……我先扶您到榻上歇着。”
柳遇家中并无其他亲人,唯有一个瞎了眼的老娘,这些时日,他被困在大理寺的牢狱中,家中母亲生活困难,靠着邻里接济,才勉强过活。
进门时,柳遇环顾四周,目光扫过那张东倒西歪的桌子,心中泛起一阵酸楚,这些日子,他娘大抵过的很是艰难……
安置好母亲,让她在榻上安睡,柳遇并没有立即休息,而是开始了忙碌。他小心地将散落的桌椅一一扶起,摆放整齐,收拾好后又去了厨屋,打算做些饭食。
……
为了方便行事,阿幼换了一身男装,一路跟着沈昭,本想看看他究竟要去做些什么,不曾想竟一路跟着他到了东街巷子。
此刻,街头巷尾,人流穿梭,熙熙攘攘,因此即便阿幼一直跟在沈昭身后不远处,也不易被他发现。
沈昭抵达一处小宅便停了下来。
门口,站着一名身穿黑衣的男子,正是安澜,他神情严肃,警觉地巡视四周。
他们守在门外,仔细探听,看样子并不打算入内,阿幼远远望去,只见沈昭与安澜低语几句,似乎在商议什么重要之事。
阿幼不知这儿究竟是何人住处,但见沈昭这般紧张,便想入内探查。
她绕着宅院的另一侧,那处被石墙包围着,墙体凹凸不平,阿幼猛地助跑几步,身形宛如燕子掠水,轻盈跃起,双脚蹬踏于粗糙的墙面,仿佛蜻蜓点水般飞身上了墙头。
整个过程干净利落,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她屏息凝神,俯瞰下方,院子里并无人影,可一旁的屋子里时不时传来响动,似是菜刀碰撞木板的声音。
阿幼轻盈地自墙头跳落下来,正与靠近,忽然那方声音猛地停下,紧接着屋内传来脚步声,阿幼心中一惊,连忙躲藏。
柳遇自屋内缓步而出,脚下落叶沙沙作响。
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他心头微微一凛,环顾四周,见院子里除了落叶,空无一人。
思索片刻,他转身重新进入厨屋,显然还有一桩事情未能放下。
不多时,柳遇再次出现,只是这一次,他手中端着一碗清澈的水朝马棚走去。
那里,凌乱的稻草堆中,一名女子静静躺卧,衣衫褴褛,容貌憔疑,一双杏眼半开半阖,似睡非睡,给人一种莫名的哀愁与无助之感。
柳遇靠近,蹲下身子,动作轻柔地将她扶起,眼中闪过复杂的情绪,既有关切,又有某种难以言喻的冷漠。
他手持碗,细心地尝试喂她喝水,然而女子显然不愿接受这样的强迫,紧闭双唇,以示抗拒。大部分清水顺着她的下巴流淌,湿透了衣襟,却没有几滴真正进入了她的喉咙。
这一碗水,大半数浪费了,她并未喝下多少。
柳遇的面色随之变得阴沉,眼中冷芒一闪而过,似乎对她的顽抗颇为不满,冷冷地说道:“你若听话,尚能少吃些苦头……”这话中带有一丝警告的意味,语气冰冷。
言罢,他毫不犹豫地松开了扶持她的双手,任凭她虚弱地倒回稻草堆中,然后径自离开了马棚,身影消失在厨屋的门扉之后。
他暂时离开了,阿幼便轻手轻脚地走近查看。
马棚中躺着的女子衣服凌乱,满是脏污,发丝间掺杂着细碎的稻草,显得格外狼狈。
阿幼心中暗叹,她小心翼翼地将女子的身体翻转过来,想要检查她的状况。
然而,当女子的正面完全展现在眼前时,阿幼顿时愣住了,眼神中闪过一丝不可置信。这女子并非他人,正是崔府真正的小姐,崔喜容。
……
阿幼蹲下身来,仔细观察崔喜容的状态,她还记得,那日她替崔喜容出嫁之时,曾问过她要去何处,那时,她说要去找自己的心上人。
阿幼一心想着自己的事,并未将她说的话放在心上,不曾想,仅短短几日未见,她为何就成了这副模样……
崔喜容的目光与阿幼交汇,一眼便认出了阿幼。
她原本绝望的眸子中不禁泛起了点点星光,其中含着无尽的诉说与请求,虽无法开口言语,但眼神中的情感却清晰可见。
阿幼读懂了她的意思,她是在祈求自己救救她。
阿幼眉头紧锁,她迅速检查了崔喜容的身体情况,见她这幅样子,身子软弱无力,又无法言语,便猜测到她是被人下了药……
“把这个吃了。”阿幼从怀中取出一小瓶,遂倒出一粒黢黑的药丸,塞进崔喜容嘴里。
而后轻声解释道:“我不知你被下了什么药,但这药丸可解百毒,希望能有些作用。”
此刻,除了阿幼,崔喜容再无人可信,她毫不犹豫地用尽力气将那药丸吞了下去。
随着药丸入喉,约莫过了一刻后,崔喜容的脸上掠过一丝异样,那种冰冷与麻木开始逐渐消散。
她尝试着动了动手脚,发现自己真的有了些力气,连喉咙也不像之前那么僵硬,终于能吐出几个简单的字句。惊喜之余,她紧紧抓住阿幼的手臂,激动地说道:“我能动了,也能说话……”
未等她说完,阿幼敏锐地捕捉到了外界的轻微动静,立刻捂住了崔喜容的嘴巴,用眼神示意她禁声。
屋内传来老妇人挪动脚步的声音,她拖着步子到屋门口,唤道:“阿遇……”
柳遇听见妇人的呼喊,急忙放下手中的东西,迎了上去将她重新扶回屋内。
见那边重新安静下来,阿幼才轻声问道:“你为何会在此处?”
一想到这里,崔喜容仍旧惊魂未定,她请拍着胸口道:“我……是被这个疯子抓来的……”
“疯子?”
崔喜容肯定地点了点头,附在阿幼耳边小声解释道:“也是我倒霉,那日离家没多久便遇上了这个疯子,他将我哄骗到四下无人之处迷晕了我,待我醒来之时便已在了这里……”
那日崔喜容离开家原本要去找自己的心上人问清楚对方的心意,只是没想到他并不在家,转而却遇到了柳遇,柳遇称与崔喜容的心上人乃是好友,且知道他在何处,于是崔喜容便上了当……
想到这几日的遭遇,崔喜容瑟瑟发抖地保住阿幼的手臂,“这人简直就是个疯子,差点把我掐死……”
说着她抬手翻开自己的衣领,指给阿幼看,果然她纤细的颈部有个红红的手印。
“他为了不让我跑掉,每隔三个时辰便会给我喂一次药,我动也动不得,说也说不出话来,这几日简直要吓死了,阿幼,你可一定得救我出去……”
阿幼抿着唇,没有立刻答应下来。
现下的情形,前有狼后有虎,她自己一人走倒不难,可要救崔喜容离开却没有这么容易。
依照她的描述,继续在此处待下去难保这书生不突然发疯将她掐死。
她既想要带崔喜容离开,却又不能直接惊动柳遇,若是惊动了柳遇势必也会惊动门外守着的沈昭和安澜。
他们二人今日摆明了是要等着柳遇犯下确凿的罪证,好捉拿他。明知那柳遇图谋不轨,却还不出手相救,他不过只想要确凿的证据罢了,至于一个无关紧要的女子的性命,沈昭并不在意。
这一点,初见沈昭时,阿幼便领教过了。
可若是自己不管,那么真正的崔府小姐万一真的死在了这里,崔廉若知晓必定不会善罢甘休,到时才真是出了大事。
再者,若是沈昭有一天知道了此事,不知又会作何感想。
再三权衡之下,阿幼想出了一个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