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才不是你粉丝呢》燕如钗

36、女友粉心态

　　实际上，剧组都杀青了，她能如何“没空”？写小说吗？可小说章节更新，却不是这天必须做的事，只要她想，她跟读者说明一下，照样能来杀青宴。

　　所谓的“有空就去”，真是一句低劣得不能再低劣的推辞。

　　她这话一说完，游麟的眼眸马上暗淡了下来：“没事，杀青宴也不是什么重要的活动，兰老师还是忙好自己的事情更重要。”

　　兰之容听他还安慰自己，莫名生出一股愧疚感：“你就不好奇，我什么事这么要紧吗？”

　　“你愿意说，我就愿意听。”

　　这就“你你我我”起来了。兰之容从没像此刻一样，觉得“你”“我”竟是这般亲密的称呼。

　　“游麟，我遇到了一个有趣的读者。”
　　兰之容观察着他的神色，“他网名叫，倒立的宝鸡。”

　　游麟左手轻轻捏了下袖子：“很有趣的名字。”

　　兰之容进一步说：“你说，作者和读者，算不算不平等关系？就像贺加贝和他的小棉袄。”

　　她每隔一句，都要停顿好长的时间，为的就是给游麟施加心理压力。她等着看，这位游顶流何时破防呢。

　　长久的沉吟后，游麟理了理袖子，拨了拨额前的碎发，站直了身说：“如果，那位读者并不是素人呢？”

　　“如果，‘倒立的宝鸡’皮下，是我这样的大明星，那我们还是不平等吗？”他手心攥拳，字字清晰。

　　兰之容“呵”了一声：“你终于承认了。”

　　她早该想到的，游麟，反过来是麟游，麟游是宝鸡市的县。倒立的宝鸡……真是个有趣的字谜。

　　“兰老师，对不起……”他面部颤动着。

　　“不用说你对不……”兰之容话说到一半，便被游麟打断了。

　　“兰，其实——我恋慕你许久了。”
　　他斟酌了一下，觉得“恋慕”这个词因为太书面化，在此情此景下反而显得中二，于是换了个通俗的词说，“我喜欢你。”

　　这个表白，完全在兰之容意料之外，她冻在原地，一时竟不知道说什么好。

　　她的第一反应是，这太可怕了。她追星，做一个当红流量的粉丝，已经是离经叛道。再和偶像进一步发展……这怎么可能？

　　以前，她就不理解“女友粉”的心态，即使她混了饭圈那么久。

　　她喜欢游麟，是因为她被游麟身上的美好品质吸引，情绪稳定、心态强大，这是她最欣赏的一类性格，放到现实里，她也会愿意和这样的人交朋友。

　　可她从不敢想象，她会对一个遥远的人心生觊觎。在她看来，那是一件多么不理智的事，明知不可能，明知现实里遇不到同等优秀的恋爱对象，还要那么上头。她要做一个理智的人，不能做一口一个“老公”的狂热粉丝。

　　更别说，娱圈之外的人，和圈内人思维差距该有多大。思维方式不同，生活层次不同，即使走到了一起，又怎么可能走到最后？

　　还有，她的父亲……兰大界……他怎么会同意他们交往？兰大界最讨厌这些流量明星了。

　　为了避免一切结束，她宁愿避免一切开始。

　　所以，她对游麟说：“你想清楚了吗？喜欢是一种感觉，而不是心理暗示。”

　　她一定要说服游麟，他对她的感情都是假的，所谓的喜欢全是错觉，实则他们只是友情，互相之间没有任何觊觎。

　　“兰兰，我知道，这很冒昧。但我想得很清楚，这些话，我早在脑海里酝酿了千遍万遍。”
　　游麟撑了撑旁边的树干，以获得内心的力量，“原本，我想着，杀青宴之后再跟你说，我还准备了花，一捧粉白相间的满天星。”

　　满天星的花语是默默无闻的爱，刚好他们去的又是天星酒店。起初想到这个主意时，游麟不禁拍手称自己是人才，竟能想到这么应景的花。

　　可惜，兰之容表达了对杀青宴的推却之意，他只得在此时匆匆表白，那束满天星到底是没派上用场。

　　兰之容淡淡地说：“我不喜欢男人给我送花，又费钱又占地方，除了装点浪漫，一点用处都没有。”

　　她宁愿爱人送纸笔，甚至送感冒药，再怎么说，这些东西都比花花草草实用得多。她的大学室友白悠悠因此称她为“钢铁直女”。

　　游麟不免惭愧，原来，他和兰之容相处这么久，竟连兰之容的性格和喜好都没参透。

　　“游麟，你在娱乐圈见多了形形色色的女艺人，忽然见到我这个从事文艺工作的圈外人，觉得新奇罢了。你要分清楚，这不是爱情。”

　　说到这里，兰之容都想在心里怒赞自己的独立清醒，面对偶像表白，还能条分缕析地指出问题，真不愧是她。

　　“或许，我最初被你吸引，是因为这个。”
　　游麟细细分析一番后，又否定了自己刚出口的话。他最初爱上兰大，是因为被她的小说打动，被她的小说打动是因为喜欢她的构思和文笔，和她是不是圈外人有什么关系？

　　“可是，相处这么多天，我清楚地知道，我喜欢的是你本人……或许，我确实对你还不够了解。没关系，我们可以慢慢来，我们有的是时间。”

　　他语气越发急迫起来，语速比平时快了两倍。即使如此，他口条依然清晰，真不愧是科班出身的专业演员。

　　“如果，我不愿意等呢？”
　　见游麟哀伤又不可置信地抬起头，兰之容又重复了一遍，以挫伤他的锐气，“对不起，游麟，我不愿意等。”

　　对不起……这真是一个万能的词。世上千丝万缕的感情纠葛，说来说去，不都是一个“对不起”吗？你一句“对不起”，他一句“对不起”，终归是互相亏欠和互相怀念。

　　虽然，她和游麟大概是谈不上“互相怀念”了。

　　只见游麟垂下了手，眼睛像一潭死水，半张着嘴，欲说还休。

　　“感情是不能勉强的，不是吗？”兰之容生怕他不死心，又添了这一句话。

　　“是。我知道了，谢谢你，兰老师。”游麟苦涩地笑了一下，对兰之容鞠了个躬，转身离开了。

　　表白失败后的男女关系，是最尴尬的一种。好在，他们相处的日子也只剩一天了。这一天，他们又是冷冷相对，互相不说一句话。

　　第二天晚上的杀青宴，兰之容果然没去。她跟潘祥吾导演说，她订了晚上的车票。

　　“那太可惜了。我听说，小麟给你准备了很大的惊喜呢。”潘祥吾导演意味深长地说。

　　兰之容终究没告诉潘导，游麟的惊喜她已经收到了。

　　她不想再探究，潘祥吾导演是怎么知道这些事的。以他的资质和阅历，应该早就察觉了吧。

　　在这段感情里，迟钝的只有她。

　　兰之容仰了仰头，手肘撑在车窗上。这时是晚上，窗外已无风景可看，上下一片漆黑漆黑。这条铁路经过的都是山村，所以沿途全无一点热闹。

　　兰之容失望地拿起手机，今天，《鸳鸯锦》杀青果然上了热搜，文娱榜第三。点进去看，演员粉、原著粉都在祝福杀青快乐，表示期待剧的播出，气氛一片祥和。

　　还有一条低位热搜，是文娱榜第四十四——“兰焰缺席杀青宴”。

　　娱圈瓜田：『《鸳鸯锦》杀青宴，全程跟组的原著作者兰焰却缺席了。结合之前兰焰痛骂游麟的传闻，瓜瓜很难不怀疑，兰焰是不是和剧组闹不和了。你们怎么看？』

　　冯过过：『麟麟子大虐，好不容易拿到了顶级IP，却被编剧不待见。』

　　杨柳川上游麟舞：『那个编剧痛骂麟麟的瓜八百年前就辟谣了，你们营销号的网速还没我快。』

　　osuwo：『游麟粉丝能不能别控评了，你们的脑残行为让我对你们正主本就不多的好感又下降了。』

　　木末芙蓉花：『兰大书粉来说一句，兰大只买到今晚的火车票，所以提前走了，你们粉圈吵粉圈的，别带兰大。』

　　如果是以前，兰之容看到这些各执一词的评论，大概又要内耗了，因为有人在为了流量断章取义，有人抒发对游麟的恶意，而这些人都比粉丝“高贵”……

　　现在，她却只想笑。他们在悲欢离合，互联网依然纷纷扰扰。这些事太小太小了。比起她和游麟的感情纠葛，两句恶评又算什么？

　　这一次，她果断发博：

　　『呜呜，买不到明天的票，错过了这场热闹。＃兰焰缺席杀青宴』

　　她的围脖发出不到半小时，就获得了上千赞。

　　杨柳川上游麟舞：『兰大和麟麟关系真好，麟麟两次被造谣都是你帮他澄清，人美心善的编剧大大一定会有好运的。』

　　冼嶙峋：『都停停吧。』

　　潘祥吾导演：『没关系，剧集播出后我们给你补上。』

　　游麟：『谢谢。』

　　兰之容手指停在游麟的转发消息上，一动不动许久。

　　他，只说了“谢谢”吗？

　　不然，他还该说什么？她不是已经把他辩倒了吗，为什么心里却堵堵的？

　　两滴清泪，从睫毛上垂直落下，打在手机屏幕上，晕得字体都大了一圈。

　　她赶快把泪擦去。对人上头果真会不幸，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怨。她明明都拒绝他了，怎么还有这么多莫名其妙的情绪？

　　以后，除了剧集宣传的工作需求，他们应该再也不会有交集了吧。

　　她颓然地点进了游麟的围脖主页。这才发现，游麟单方面关注了她，她却没关注游麟。

　　她没玩过围脖，她追星生涯的主阵地是某瓣和红薯。游麟的围脖，如果被同担搬到了这些平台，她就看一看，不然也不会刻意去搜。

　　游麟最新的博文，是他写给诸方的告别信。文章用词质朴，用典得当，感情真挚，流畅易读，实为上乘之作。放以前，她绝对想象不到这篇文章出自“显眼包”标签的游麟。

　　她说，游麟不了解她，可她就真正地了解游麟吗？

　　无所谓，都过去了。兰之容轻轻合上眼。广播响亮的报站声，回荡在耳边。随后是噼噼啪啪的雨声，列车到的新城市，正在下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