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他救赎[虫族]》藕尔有病

22、鸢尾

　　潮热的吐息像森林仲夏的霏雨，绵长且蕴意无穷。尤安的大脑空白一瞬，只觉置身于波澜万顷的湖泊中。

　　兰克斯不再是坐在轮椅上仰望他，而是站在面前，轻易将他整个拥之入怀。

　　这个拥抱对于尤安来说，陌生又亲密。像公园长椅上特意留下的一束鸢尾花。

　　胸腔里那颗心脏跳动的节律变得有点快，好像要告诉他什么。但他读不太懂，那是一首晦涩难懂的长诗。

　　尤安能感受到面前虫生命的搏动。
　　他们有着共同的心跳与呼吸。

　　可他仍旧有些东西不太明白，兰克斯到底是在以什么身份对他好？
　　他是一名拿着试卷的差生，不知道这道题从何处解答。

　　所以，他只能去猜。
　　“因为我们是……朋友？”

　　听见尤安疑惑的发问和已经拟定好的答案，兰克斯哑然一瞬，浓密的眼睫轻轻颤动，遮挡住一部分瑰蓝的眼眸。然后他沉声回应道：“嗯，朋友。”

　　听到这个回答，尤安才云开见日。
　　在他的认知里，作为朋友，当然可以接受投喂和偶尔的拥抱。

　　不过，一切都在往他曾经未想过的方向发展。

　　兰克斯放开尤安，关心道：“听说雄主在外遇到了星盗的袭击，有没有受伤？”

　　尤安顿了顿，摇头道：“没有。”

　　兰克斯直视着尤安的眼睛，敏锐地发现了其中的掩饰。一两秒后，他叹息般地把客厅里的药箱翻找了出来。

　　见状，尤安推脱道：“真没什么。”

　　兰克斯将他按在沙发，动作轻柔但不可抗拒。他单膝跪下，抬首望向尤安，蓝色的眼眸里蕴藏着月光石的光辉。

　　尤安与他这么对视，会有种被珍重于心之感。

　　随即，他听见雌虫赋有质感声线道：“您总是这般不在意自己的身体。”

　　尤安缩了缩手，目光微移，“不过是些淤青，过段时间自己就好了，犯不着上药。”

　　“不可以。”兰克斯抓住尤安的手腕，将袖口往上卷。
　　脂玉皓白中，一大块青紫格外碍眼。像无情的神明在完美的油画上，留下一笔多余的黑墨。

　　兰克斯的眉轻皱，如同湖面上的波涛。他拿上药剂，温声细语道：“这药需要轻轻揉开，才让其发挥更好的作用。”

　　“嗯。”尤安躲不掉，只好去承受这份不可抗拒的关切。

　　温热的皮肤覆盖上凉凉的外伤喷雾，紧接着，粗粝的手按在上面，力道恰到好处。

　　等兰克斯处理好手臂上的伤，就直接伸手去撩尤安的裤脚。

　　见此，尤安着急忙慌地阻止，却缝上瑰丽深邃的蓝眸，里面全然的真挚让他心脏漏掉一拍。然后他无奈认命道：“我自己来。”

　　裤脚被卷上，膝盖处的淤青更为骇虫，兰克斯坚硬的心有点发疼。“您就不能……算了……”

　　尤安没有听出未尽之意，再次纠正雌虫对他的称呼他：“你我既然是朋友了，与我说话，不必用敬称。”

　　“好。”兰克斯回之以笑。

　　下一刻，膝盖处传来一阵药剂的凉感，尤安制住雌虫即将覆上去的手，“我可以自己来。”
　　他总觉得这个姿势亲昵到……有点怪异。

　　“外伤药的味道重，左右我手上已经染上了。”兰克斯无害地对尤安笑了笑，表示道：“而且我们是朋友啊，上个药而已。雄主不是也为我上过药吗？”

　　道理好像是这样，但又似乎不太对。不过，尤安终究是被兰克斯辩倒了，只能任由雌虫动作。

　　那只用来指挥作战的手在他膝盖处上揉按，关节与指节施加的力气恰到好处，淡色的青筋突显而出。
　　掌心与指腹也因此染上糜烂的粉红，被液态的药裹得滑腻油亮，如同清晨雨后的蔷薇花。

　　大抵是药剂在发挥作用，又或者雌虫手掌的温度太高，尤安感觉淤青处滚烫发热。
　　那是从未有过的温度。
　　顺着那点皮肉，蔓延进骨血，一点点周转在体内。

　　他垂眸凝望着雌虫认真的模样，一举一动都小心翼翼，仿佛在对待易碎的瓷器。

　　可他哪有那么脆弱，但他似乎不再推拒，甚至心头变软。
　　被人温柔以待，如逢春遇露，花间生甜。

　　-

　　后面的几天，兰克斯包揽了一日三餐，1314对此很不满意，小声斥责兰克斯剥夺了他虫生的一大乐趣之一。

　　于是，尤安将他拉到小角落，给他单独做了心理安抚。
　　1314听完，芯片顿时都放宽了不少，大气地表示自己有容虫之能。

　　落日卡在鳞次栉比的高楼间，玻璃反射着余晖残照。

　　尤安的小院子已经绿意横生，在生命力的催促下，开出来蓬勃的鲜花。
　　苍茫的霞照碎在丛中，酿造出浓郁的繁香。

　　刚刚用过晚饭，尤安在小院子里消食，像只吃饱喝足的猫猫。

　　兰克斯提议道：“不如我们出去散散步吧。”

　　之前因为各种因素，他们大多数时间都窝在家里，能不出去就不出去。

　　但现在，尤安加入了克林索森家族，兰克斯已然康复，帕雷比亚回到主星。局势与身份的变化让他们拥有了自由的权利。

　　阳光洒落肩头，尤安回以微笑，“好啊。”

　　两人步行走出小区，转至河边的木栈道。

　　鎏金之色融在水面，随着粼波轻漾，仿佛童话里金发人鱼的漂亮鱼尾。

　　两虫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就这么不急不躁地走着，在道路上留下一串串沉响。他们像值得依赖的伴侣，陪伴彼此入夜又黎明。

　　走着走着，前方有一架桥。
　　因为天色黯淡下来，对面的彩灯亮了起来。
　　桥那面的街头叫卖不断，小吃的香气穿街走巷。
　　极致的闹意与繁荣。

　　这条街是一条著名的小吃街。
　　在帝星大学就学的时候，尤安就时不时和同学一起来这。只不过毕业后，就很少来了。

　　这里太过于热闹，一个人置身其中，孤独感就会油然而生。

　　尤安正想打道回府，兰克斯却道：“我们去逛逛吧。”

　　“好。”尤安应声道。

　　现在刚入夜，来虫还不算太多。

　　滚烫的铁板上，深海大鱿鱼滋啦滋啦地响，有嚼劲的触手蜷缩起来，被撒上辣椒面和孜然粉后，化身为勾引馋虫的大杀器。

　　老板热情地把两串鱿鱼递给尤安，“小心烫啊。”

　　“谢谢。”尤安把另一串递给兰克斯，“尝尝，他家的铁板鱿鱼最好吃。”

　　“嗯。”

　　鱿鱼的肉质富有嚼劲，表面的酱料香辣，让虫欲罢不能。

　　等尤安吃完，嘴角沾着孜然粉，他摸了摸兜，发现自己没有带纸巾。

　　下一秒，一只大手拿着纸巾，贴心地为他擦去余渍。

　　霎时，尤安全身僵硬成石柱，黑色的眼眸堆叠出震惊，心脏不受控制地胡乱跳。

　　摊位的篷布上挂着黄白小灯，映照着兰克斯的脸庞，勾勒出精致的下颌线。

　　尤安看见黑色眼睫的掩映下，是装有蓝色星云的眼睛，深邃又包容，并没有异常的情绪。

　　他咬住内唇。
　　太近了……
　　这是军雌对待朋友的方式？

　　等兰克斯替他擦好了，两虫像什么都没发生似的走着。

　　余光瞥见雌虫从容的步伐，尤安捏紧手里的木签，慢慢平复波澜。

　　到了铁板豆腐小摊，尤安停了下来。

　　嫩嫩的豆腐被煎得两面金灿灿，表层镀上红红的辣椒粉，绿色的小葱被洒在上面，咸香飘动。

　　老板看了一眼尤安，惊讶道：“好久都没来了，这次还是中辣？”

　　尤安在外都贴着虫纹贴，老板一直以为他是亚雌。

　　“嗯。”尤安看向兰克斯，询问道了：“你要吃吗？”

　　兰克斯摇了摇头。

　　“一份中辣。”

　　“好嘞。”

　　老板将豆腐铲入小纸碗内，堆得有小山高。他贴心地放了两个小勺子，递出去，“来，拿好。”

　　不等尤安去接，一旁的雌虫就帮他接住了。

　　两虫离开小摊后，尤安想从兰克斯手里接过小碗，却听见雌虫道：“还是我来端着吧，对雄主来说会有点烫。”

　　尤安顿了顿，权衡之后并没有推脱。他拿着小勺，舀出一块豆腐，吹了吹，迫不及待送入嘴里。

　　还是原来的味道。

　　尤安自顾自吃着香辣的铁板豆腐，而雌虫的视线从始至终笼络在身上，意图昭然可揭。

　　他无奈地心里叹息一口，把另一只勺子往雌虫的方向推了推，道：“你要一起吃吗？”

　　“谢谢雄主。”兰克斯没有多余的动作，当即吃了一块。
　　豆腐内里口感滑嫩，两面微焦，味道香辣，他评价道：“非常好吃。”

　　听到自己认证的食物得到喜欢，尤安心情不由得愉悦一下，“好吃多吃点。”

　　每每尤安舀豆腐时，兰克斯就会体贴地停下来，以便于雄虫更好地食用。

　　如果尤安把目光从食物移到雌虫脸上，就会发现，这只雌虫正微笑着看他，眼里酝酿着复杂宠溺、又带点侵占性的情绪。

　　-

　　当初，他们是从半家春台的三号门出来的，回家时，他们选择从一号门进入。

　　此刻，夜空中的小星星正在进行眨眼睛比赛，月亮安心地守着它们。

　　两道是绿叶苍繁的树，舒畅的晚风穿梭期间，在枝间叶面谱出一首摇篮曲。

　　鼻尖蓦然飘过一股不知来处花香，有点像鸢尾花香，但要更为浓郁一些。

　　尤安在一年前才搬进半家春台，此前他一直住在帝星大学的单虫豪华宿舍。

　　浓墨般的眼眸环视四周，却并未见到应有的鲜花。

　　兰克斯似乎发现了什么，指着头顶上的枝丫，“是树开花了。”

　　尤安顺着方向抬头，见一簇一簇的淡青小花结在枝头，因由风的舞动，飘下来一两朵。

　　——原来不是鸢尾花啊。

　　花香掺入晚风里，随着律动时浓时淡。
　　兰克斯觉着这股花香有点熟悉，像尤安信息素的味道，但又不完全像。
　　雄虫的信息素更加淡雅。

　　“雄主，您的信息素是栾樾花吗？”

　　“不是。”尤安仰头看着米粒大小的花，“是鸢尾花。”
　　不存在于这个时空的鸢尾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