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城》笔名难取

16、辞旧

　　半夜的时候，许傲有点渴，便爬起来倒水喝。
　　客厅里依旧亮着灯，陆延坐在沙发上，低垂着头，茶几上放着酒和酒杯。
　　瓶子里的酒已经下去了一半，听到脚步声，他抬头，便看到许傲安静的目光。
　　和那天在医院一样，令他心神触动的目光。
　　他来不及掩去眼中残留的痛楚，也来不及收拾茶几上的残局，只能看着她，看着她走过来，蹲在他的身边，仰头看着他。
　　“喝酒是因为失眠么？”
　　她的声音很温柔，眼神也很轻柔，他点了点头。
　　“已经很久了么？”
　　他闭了闭眼，声音干涩：“四五个月吧。”
　　她握住他的手，给他温柔的力量：“我能做些什么？”
　　他垂眸看她，笑意疲倦：“陪我一会儿，好吗？”
　　她点头：“好，我先去喝点水。”
　　喝完一杯水，她关掉了客厅的主灯，只留一盏幽暗的氛围灯。
　　他在幽暗的灯光里，注视着她，那目光令人心碎。
　　她定了定神，走过去，轻声道：“回卧室好不好？坐着不容易培养睡意。”
　　他说：“好。”
　　回到卧室，他简单洗漱了一番，便爬上了床，盖上被子。
　　许傲侧身，搂住了他的腰身。
　　在抱紧许傲的那一刻，心中压抑许久的痛楚突然决堤，他知道很多人生道理，可依然无法治愈自己。
　　失子之痛，又岂是轻描淡写的三言两语便可翻篇的。
　　他在许傲怀里，仿佛要把他这一生的委屈，苦痛，隐忍尽数释放。
　　却仍旧无声，大恸无声，只是脊背颤抖，周身紧绷。
　　许傲轻轻抚摸着他的脊背，低声道：“陆延，我在呢，嗯？想哭就哭出来，没事的，我陪着你。”
　　陆延一声悲泣，声音被胸腔挤压、拉长、变形、撕裂，像是哀鸣。
　　他从头到尾，只发出了这一声，太苦了，苦到无法发泄。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十分钟，也许半小时，暗夜里，许傲亦是无声。

　　他渐渐平静，身体松弛下来，但似乎仍然没有睡意。
　　“许傲。”
　　“嗯，还是睡不着么？”
　　“嗯。”
　　“没事，睡不着我们就聊聊天，晚上睡不着，白天睡也可以。”她温柔极了。
　　“那岂不是黑白颠倒。”他笑起来：“我担心你会觉得无聊。”
　　“只要是能睡着的时间，就不是错误的时间，我也喜欢睡觉，休息日我也是一整天睡觉不出去的。”
　　“你平时都很累，是不是？”
　　许傲笑：“累分两种，身体的累尚可忍受，但心里的累就很难熬，在医院的时候，你也看出来了，我和领导的关系不好。”
　　“为什么？”
　　许傲没有隐瞒他：“莫总不是我信服的领导类型，他其实能力一般，但后台硬，组织架构变革时，把我原先的领导挤掉了。他私德又有些问题，因为有几次想对我动手动脚没得逞，就有点故意针对我的意思。去年年底，给我安排了非常不合理的出差，导致我生理期严重紊乱，肺也没有完全养好，天气冷的时候呼吸会觉得疼。并且他来了后，我两年没有晋升。”
　　“所以，你生日那天情绪不好，也是因为他？”
　　“是的，他卡了我的晋升申请，其实我应该对你说声对不起的，那天多少有点迁怒你的意思。”
　　他笑了笑：“我理解，不过我的行为，也确实会给你带来困扰，那时候我只是很想你，想和你说说话，但到底接下来怎么走，我确实没想好。”
　　她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半支起身：“你怎么知道我的生日。”
　　“在医院的手续都是我给你办的，我看了你的身份证。”
　　她长长“哦”了一声，又倒回床上。
　　“很不浪漫的方式，有点像偷窥。”她总结。
　　他笑声愉悦：“是有点。”
　　如果是偷窥的话，也许比这之前更早吧。
　　然后他问：“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吗？”
　　“我准备离职了。”
　　她笑了笑：“不想继续耗下去，人一生这么短，要和喜欢的人在一起，做自己开心的事。”
　　他慢慢吻她：“和我在一起，是你喜欢的事吗？”
　　她搂着他的颈项，承接着他的柔情：“怎么不是呢？”
　　他轻声：“许傲。”
　　“嗯。”
　　“你是爱我的，对不对？”
　　他的声音很轻，搔得她心痒。
　　爱么，是爱吧，不然为什么会因为他的孤独，而不远万里来陪他呢？
　　她正视自己的心意：“是的，陆延，我爱你。”
　　他得到了圆满的答案，一声轻叹：“许傲，谢谢你爱我。”
　　他持续地，轻柔地吻着她，仿佛是他的珍宝。
　　慢慢睡了过去。
　　他终于睡了一个整觉。

　　第二天醒来，已经十一点，阳光透过窗帘洒进来，许傲已经不在床上。
　　直觉告诉她，许傲应该是在做早餐。
　　他心满意足起来，洗漱一番，径直走向厨房，果然看到她在忙碌。
　　砂锅里咕嘟着热气，是海鲜粥的味道。
　　他倚在厨房门口静静看她，她回头，笑：“睡得好么？”
　　太温柔的时间，太温柔的语气，太温柔的人。
　　他走过去，抱着她的腰，将头搭在她肩膀上：“嗯。”
　　“和爱的人在一起，怎么会睡不好。”他说。
　　她睨他：“很含蓄。”
　　他笑起来：“我有点害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