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迟仙子她无情无义》不念冬晚

13、第十三章 历练

　　软软的男声从背后传来，轻唤：“清羽。”

　　是宋宁之。

　　虽然才拜师七十年，按理说对谁都该称呼一声师兄师姐，但他从来只叫行迟为“师姐”——也不知道那小白面团一样的模样，怎么这么执拗。

　　清羽松了一口气，打趣道：“来的这么快？”

　　宋宁之看向镜子，不咸不淡地道：“两个时辰，还是慢了。”

　　“我去找碧嶂峰学官问了此次试炼的考官，共有三十个人，其中二十五个是各峰长老，五个是符修高徒——具体名录已经誊写下来了，等师姐回来了，你代我交给她。”他扬了扬手上的信纸，补充道：“不准给许长泽看。”

　　外头总传江某徐和许而霖是死对头，但依清羽看来，小师弟和许而霖才是真死对头。

　　她点点头答应了，又问：“那你呢？不等了？”

　　宋宁之眨了眨眼，表情灵动了一点：“师尊叫我过去找她。”

　　“嗯？峰主不是闭关……哦，我知道了。”又是对外说闭关其实躲懒去了吧。清羽见怪不怪，挥挥手让他去忙了。

　　至于江某徐二人……

　　“你这张符出的差错还真够大的。不是说出幻境找清羽么？怎么移到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来了。”许而霖双臂枕在脑后，看了一眼身边镇定自若的行迟仙子，笑着损了两句。

　　江某徐冷笑一声：“被你这画符废柴沾过的笔，自然会被污染。只有这点差错你便偷着乐吧，不然我现在就把你从山上丢下去。”

　　她一边向着峰主殿的位置走，一边回忆起从幻境出来之前的事情——

　　他们从陆纭面前消失之时，并非是直接出了幻境，而是江某徐施了个隐身符，把他们二人笼罩在了一起，旁人感觉不到，便如同凭空消失一般。

　　毕竟离开时以符化门的动静太大，实在不可能不影响到陆纭。

　　然而就在她摸出黄表纸和紫毫准备画符的时候，许二十八不知道又抽的哪门子风，非要再实践一遍，画废了不知道多少张纸。等江某徐把人收拾了一顿、抢回紫毫之后，他们才从幻境出来。

　　原定的目的地临时转变，也不是什么符纸的差错。江某徐在画符时手腕一抖，听见的是宋寒融的声音——

　　【乖徒，来峰主殿。对了，关老头说了，把许而霖那小子也拐来。】

　　虽然幻境内不能用传音法器，但师徒之间是以血为契结成的神识传音，算是所有传音方法里最高阶的一种，覆盖范围是整个驭墨仙宗八十一峰。

　　行迟仙子总被她师尊一口一个“乖徒”哄得一愣一愣的，从来不晓得拒绝，这次自然也不例外。

　　并且仗着许而霖不甚了解炼玉峰，十分问心无愧地带着他朝着主殿相反的方向来了。

　　炼玉峰上四季如春，鸟语花香。再加上是驭墨仙宗开宗立派之源，灵力亦充沛无比，算是天下符修心中不可多得的圣地。

　　江某徐初入炼玉峰的那些年，还不算真正的稳重，只是脸上从来不见什么表情，所以教人看着，以为她不以物喜。

　　但宋寒融看得出来，还说那时候，她是炼玉峰最活泼的修士——可能因为，在所有人都忙着修炼的时候，旁人眼里最为勤奋的行迟仙子，大多只是在树上看花开花落、看众鸟高飞。

　　她总是擅长忙里偷闲的。

　　旁人是从一个樊笼进入另一个，而江某徐，更像是复得返自然了。

　　她一度觉得，宋寒融那双眼能看透一切。包括她自己从不愿提起的过去。

　　但宋寒融从来不说——她平等地看不起全天下所有人，连带着江某徐和宋宁之都跟着自傲起来。

　　江某徐想着，嘴角漾开自己都不曾意识到的笑容。

　　许而霖看得分明，不知从哪里折来一根桃花枝，枝头轻轻挑起她的下巴。

　　江某徐一怔，看向他，没有动作。

　　许而霖与她对视，不多时，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又偏了头，似乎在笑。

　　江某徐听见他说：“行迟姑娘，螓首蛾眉，仙姿佚貌。”

　　少年将桃枝丢下，晃晃悠悠地走到了江某徐前面。

　　——她这是，被许而霖调戏了？

　　江某徐莫名其妙地看了一眼地上的桃花枝，又看了眼许而霖的背影，纳闷。

　　“你……”她开口想问。

　　“我什么都没做。”许而霖吹了个口哨，步伐又快了些许。

　　落荒而逃，调戏别人的反而像自己被调戏了。

　　许二十八脸红，可比行迟仙子一笑更少见。

　　江某徐挑了挑眉，手指抚上耳垂：“我不是问这个。我是说，你知道怎么去找清羽么？”

　　许而霖看也不看她，无情拆台：“你一骗人就爱摸耳垂，我们真的是要去找清羽吗？”

　　江某徐摸耳垂的动作一顿。

　　“……是关老峰主给你传了信吧。”江某徐抬眼，看见一只白鹤从天上飞过。

　　驭墨仙宗不是没有鹤，但似乎这么大的还是有些少见，而且也不是这个品种的……

　　她顿了顿，把注意力转回来：“算算时间，是到该下山历练的日子了。”

　　“果然瞒不住你。”许而霖兴致勃勃地转了个身，面朝江某徐，就那么倒着走。

　　他说：“一百年了，我还真是想看看凡尘有何变化。”

　　“借这个机会，也好查查陆纭的那师父是何来头。”江某徐道，“听她所言，那人只是靠些小把戏坑点钱财，我们去揭穿他，也算功劳一件。”

　　许而霖点点头：“正有此意——哎哟！”

　　他一个趔趄，差点被脚边的石头绊了一跤。

　　江某徐学着他的样子吹了个口哨。

　　他们这一路上打打闹闹，现在终于是到了峰主殿。

　　江某徐掸了掸身上的灰尘，迈步走进殿门。

　　许而霖一本正经地跟在后面。

　　大殿内不算冷清，除了宋寒融之外还有两个人。

　　宋寒融眉间一点朱红，雪白色的长袍衬得她有几分恬静。

　　还是百年前的样子，一点没变，可惜长了张嘴——

　　“乖徒你来啦？快快快，这是逍遥峰的鹤攸，你们一起去历练，为师也放心一些。”

　　宋寒融向江某徐招招手，笑道。

　　行迟仙子走到他们面前，先是对宋宁之点了点头，才微微开口：“鹤攸仙子。”

　　鹤攸额头上有一条半指长的竖向花钿，扎着小姑娘的双髻，长发半披，项上戴着璎珞圈，身上是桃红色的长裙，腰间系着两片白色的鹤羽。比江某徐稍微矮一个头。

　　江某徐立刻就意识到，她便是刚才自己在路上看见的那只白鹤。亦是这届宗门大比的剑修第一。

　　江某徐自己就是符修第一，自然知道这第一名不会是浪得虚名，即使知道她是鹤灵，言语间也并未生出半点轻蔑之心。

　　鹤攸点点头，很是温和：“行迟仙子，久仰大名了。”

　　宋寒融侧卧在大殿中央屏风前的榻上，捏了个葡萄送进嘴里，闭着眼睛道：“某徐、宁之，你们都已至金丹修为，但从未下山历练过，便犹如空中楼阁。趁这个机会，为师想让你们去凡间看看，意下如何啊？”

　　“徒儿谨遵师命。”宋宁之拱手。

　　“师尊，许长泽和鹤攸仙子同我们一道么？”江某徐提出疑问。

　　许而霖满不在乎地抢先答话：“嗐，你们又不是不知道，老头子收了我之后就半隐退了，二十八个弟子哪管得过来——这不，我刚从禁闭室出来啊，他就苦口婆心地劝我来抱紧宋峰主的大腿，要我死乞白赖地跟着您二位一起下山呢。”

　　鹤攸缓缓道：“我师父说，我自己下山太孤单，要我跟你们结伴。”

　　——不过萧望的原话是：“你这闷罐子小孩儿，下了山也不算入世，历练又怎么能叫历练？正好炼玉峰人多，我同宋寒融打个招呼，你跟着他们一起去吧。”

　　反正意思差不多，鹤攸就省去了那些不相干的话。

　　江某徐扶额——鹤攸她倒是不担心，毕竟剑修第一，修为比她还略高一些，已是金丹大圆满。

　　可是宋宁之初破金丹，许而霖又是个不靠谱的，他们这群人在山下，还不知道要整出什么风浪来呢。

　　“但是师尊，分峰试炼还未结束……”

　　“这倒是。”宋寒融睁开眼睛，笑，“没关系，让陈凌长老帮我收个尾就行。你们早去早回啊！”

　　于是一行人不再多言，行过礼便离开。

　　谁都没注意到，走在最后的江某徐一顿，又回头看了宋寒融一眼。

　　宋寒融将手指搭在唇边，波澜不惊，比了个“噤声”的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