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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嘴里没几句实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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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停在侯府的庄子前,青顶小轿已经候着了。
经过一路的相处,宜安侯夫人失而复得的喜悦渐渐散去,她望着女儿,竟有些说不出的陌生。
或许是落水惊着了,还没缓过神来,她心里给齐沐找补。
夫人压下不安,使唤下人照顾齐沐,一行人浩荡又迅速地进了大小姐的院子。
齐沐被伺候着擦了身,洗了头发,然后裹进柔软的被褥中。
等她躺好,夫人才带着一位新大夫过来。
齐沐看了她一眼,从床上伸出胳膊。
夫人看见女儿腕子上那熟悉的小痣,稍稍安心。
大夫把脉后说法与前一位一致,只让她处理擦伤,注意保暖,喝点养身驱寒和预防风寒的药。
齐沐知道,是时候了。
她心脏砰砰直跳,垂下眼,不敢看那位母亲,虚弱地开口:“大夫,其实我从岸上醒来之后,就不记得自己是谁了。”
侯夫人猛然站起来。
大夫有些惊讶:“小姐方才怎么不说?”
第一句话说出来,后面的就顺畅多了,齐沐强牵起唇角:“没有回家之前,不敢表露异状。”
“老夫观小姐条理清晰,言之有物,并没有其他离魂之人的慌乱无措。”大夫拧眉,伸手重新探她的脉。
侯夫人捏着帕子,只觉眼前发黑,离魂之症,她的沐儿怎么会……
齐沐大大方方地让大夫探,顺便解释:“我只是不知道自己是谁,在什么地方,并不是成了傻子。”
大夫沉吟片刻,眉头紧皱:“离魂的原因有很多。老夫虽没有探出小姐脉象问题,但若小姐受惊过度也有可能离魂。”
老大夫又让花织将齐沐扶起,摸索了一下她的整个头部,确定道:“小姐没有伤到头,应当是惊着了。”
侯夫人踉跄了一步,黎娘一边紧紧攥着她的胳膊一边开口问道:“大夫,那这离魂症该如何治?何时能好?”
大夫面露难色,向夫人与黎娘解释离魂症的特殊。
房间里的人神态各异,夫人泫然欲泣,黎娘微微皱眉,花织满脸震惊,大夫焦头烂额。
只有齐沐,不知该摆出什么表情。看着夫人这样,她心里也难受,只是自己确实没有原主的记忆,此时不说失忆的事,后面就更没有机会了。
黎娘看着自家小姐垂着头,连忙提醒自家主子:“夫人,小姐刚回来,需要好好休息,等小姐休息好了,咱们再与小姐好好分说如何?且大夫也说,小姐或许是惊着了,等在府里缓过神来,说不定就好了。”
夫人捏着帕子,只能点头:“是,是该如此。”她忍着泪意看向齐沐:“沐儿不要怕,你先睡一觉,睡醒了娘再来跟你讲讲你的事,好不好?”
齐沐轻轻颔首,长长的睫羽半垂,并不与人直视:“是我对不起娘……”
夫人捂住心口,泪珠终于滚落:“傻孩子,有什么对不起的,你能全须全尾的回来,娘就很满足了。”
等夫人把大夫请走之后,房间里终于安静下来,只有花织守在床前,神情有些恍惚。
齐沐没什么精神,却也睡不着。
不知道自己穿越的契机是什么,也不知道还能不能穿回去,最重要的是,这身体原本的主人去了哪里,自己的身体又是什么情况?
她躺在床上,闭上眼睛,轻轻吐出一口气。
事已至此,她只能接受,若按最坏的情况打算,便是“沐儿”在江里已经死了,所以她才能借尸还魂。
而这种情况,她自己的身体没有灵魂支撑,最坏的结果就是死亡或者成为植物人。
齐沐对待自己身体死亡很坦然,人都是要死的,这个道理在她幼年父亲去世时就明白了。
她想到自己的寡母与小弟,盘算了一番。
自己身上有保险,不管是去世还是成为植物人,保险公司都会赔一大笔钱给妈妈,妈妈本身也有养老保险,起码关于养老的经济问题应该不大。再说自己弟弟,今年已经在实习了,养活自己没有问题,不至于再让妈妈养着……
这样一想,齐沐稍微松了口气。
妈妈是个坚强的女人,时间会抹平自己离开的伤痛,还有弟弟陪她……
她胡思乱想着,自我安慰,人都是会死的,自己能在这个世界活着其实是很幸运的事了。
只是再怎么自我安慰,齐沐都知道,如果无法回到自己的世界,就再也见不到自己的妈妈了。
一滴热泪顺着眼角流入鬓间。
齐沐不习惯被负面情绪影响,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集中精神。
不知道原来的沐儿是去世了,还是在这身体里沉睡,亦或者是被她的灵魂挤压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
对此齐沐也很坦然,她不是自愿来到这个世界占据这个身体的,不管沐儿去了哪里,自己占用了她的身体,都会好好对待沐儿身边的人。除此之外,若沐儿能抢回身体,她不会有怨言,但若沐儿始终回不来,她也不会太过在意。
一念至此,齐沐的情绪也平复了。
最差的结果已经想明白,也列出了解决方法,就没什么好担忧的了。
理顺了思绪后,迟到的疲惫与困意席卷而来,齐沐没有抵抗,安静地沉入梦乡。
——
叶不拙踏着夕阳的余晖回了府。
今天虽然出了些岔子,但还算圆满,他心情尚佳,哼着小曲往自己院子走。
刚到门口,就看见自己的小厮站在院子正中央,垂头丧气。
叶不拙知道坏了,自家娘亲怕是要来找他事了。
他挠了挠头,硬着头皮迈步进去。
“阿成,怎么跟个桩子一样站着?”叶不拙假装不知道亲娘在房里,乐呵呵地拍了拍小厮的肩膀。
阿成脸色很微妙,似哭非哭似笑非笑,小声提醒自家不着调的主子:“少爷,夫人在书房等您呢。”
叶不拙一下垮脸:“我今天没干什么啊,怎么又要考我?”
阿成挤眉弄眼地示意:“不是考您,夫人是……”
“都什么时候了,还知道回来?”
侯夫人一改在老太太面前伏低做小油嘴滑舌的模样,猛然推开书房的雕花门:“今天又去哪里鬼混了?”
阿成一个激灵,不说话了。
叶不拙有点懵,试探地开口:“娘,我今天没干什么啊。”
“没干什么?大早上出去,天快黑了才回来,还不带着阿成,你能去干好事?最好摸着良心说话!”侯夫人柳眉倒竖,死死地瞪着自家儿子。
叶不拙摊手:“我今天是给阿成放假,娘自己不给柳姑姑休息,还不许我心疼一下阿成?”
侯夫人被怼了一句,气势弱了一些:“我是不想让柳娘休息吗?我自己天天操持一府人的上上下下,没有柳娘帮我哪里忙得过来!你还好意思说,你若能替你娘我分担一点,柳娘别说休息,都能养老去了!”
“儿子怎么没有替娘分担了,我说给娘管账,娘不是把我打出去了吗?”叶不拙不甘示弱。
侯夫人深吸一口气,也懒得与这混帐掰扯,直接从柳娘手里抽出鸡毛掸子,追着这混小子打:“你管账?你管什么账?大字不识几个,你管账,一府人都得喝西北风,还有脸说?你给我从树上下来!”
叶不拙三两下爬上树,心有余悸:“娘怎么一言不合就打人,这要是给外人看见,您的形象还要不要了。”
侯夫人站在树下举着鸡毛掸子:“你给我下来,你不气我,我形象好得很!”
叶不拙又不傻,扒在树上摇摇头:“我不下去,娘你今天过来就是为了打我一顿啊?”
侯夫人这才想起自己过来的初衷。
她顺了顺气,把鸡毛掸子扔了,走回书房前:“被你气得忘了正事,给我进书房。”
母子二人在书房坐定,柳娘默不作声地奉上热茶。
“什么?要给我定亲事?”叶不拙一怔。
侯夫人吹了吹茶,气定神闲:“你也老大不小了,现在给你定亲事都算晚的。”
“爹知道这事吗?”叶不拙微微皱眉。
倒不是他不想成亲,只是他如今并非只是一个纨绔,还有别的身份,这事需要保密,他担心成亲之后瞒不过枕边人。
“侯爷今天有应酬,晚上才回来。老夫人今儿才给我透的口风,他定是不知道的。”侯夫人斜眼睨他:“怎么,侯爷难道心里有人选了?”
叶不拙不至于干出坑爹的事,摇头:“我就想问问,爹哪有人选呐,这姑娘没冒出来之前,京里哪有人家敢找我?”
侯夫人心里一下不是滋味起来:“怎么不敢找了?我儿玉树临风,谁不夸一句好颜色。”
叶不拙敷衍地点头:“嗯嗯嗯,这事您还是先问问爹吧,毕竟这位知州什么性情还不知道呢。”
长昭侯也知道他在替皇上办事,应该能遮掩一二。只不过他毕竟年龄大了,婚事再拖也拖不了多久。
侯夫人呷了口茶:“还用你说吗?不过这事到底是你祖母张罗的,你明天别去鬼混,去陪陪老夫人,她如今身体大好,精神头也足。”
叶不拙思索了一下,明天没有别的任务,爽快地应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