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绘》南山覆雪

39、望仙楼里仙望还

　　“毓心，你先下去吧。”

　　“是”

　　阿陌收到凉寂的暗示后，就把凉寂往旁边随手一扔，“麻烦把这个也带走，交给獬豸司。”

　　凉寂的头也不晕了，楚楚可怜地望着阿陌，边望边摇头，眼里哪还有半分混浊。

　　尹桢连问也不问就让毓心把凉寂给拖下去了。

　　在阿桢面前，凉寂就算再不甘也只能认了，就是一脸的不情愿，走个路也扭扭捏捏的，慢得跟姑娘新上花轿一样。

　　尹桢这时已经睁开眼了，拳头抵着鬓边太阳穴，就这么冷静地看着凉寂一步三拖。

　　而灵陌也抱臂站在一旁，好整以暇地看身边的丫头，到现在连她身边都没越过去。

　　过了一盏茶，尹桢显然是看得没什么兴趣了，就再度埋首于案前，同时发出警告，“三十声，若我还是收不到獬豸司的消息，你就可以不用去了”。

　　二十声后，獬豸司再度迎来了老熟人。尹桢这才开始依例询问，“她又怎么了？”

　　灵陌径直在她前面坐下，“偷偷藏了半片花瓣，画了另一幅图去诱骗月落海的人，听说还劫了不少东西，气病了不少人。
　　要不是途中遇见晚夏，我又专门去了趟月落海，我都不知道这混帐为了支开我，费了多大心思。”

　　尹桢对此倒不意外，“她还是这么讨厌她们。”

　　灵陌还是挺理解的，“弥生的死，姑姑的消散，临月的背叛，掌界权的拱手让人，甚至殿下的病情泄露。

　　桩桩件件都和她们扯不开关系，换谁谁不生气？

　　尤其是临月，阿凉当初真的是花了大力气去栽培的。”

　　尹桢一边埋首于政务，一边还能分心听她念叨，“技不如人，就该认输。”

　　眼下只有她们两个，灵陌此时的话也凭空多了几分戾气，“可却是喝着殿下和我们苍梧的血来成长的”。

　　尹桢把笔一搁，明明语气都异常平淡，但却有着异样的杀伐从容，“这个简单，打得让她们把血全吐出来不就行了”。

　　灵陌歪着头，朝她笑了下，“现在就算是殿下，也不能随便说这话。你倒好，比殿下还有魄力”。

　　尹桢话语依然清冷如高山霜雪，经年不化，但此时却多了几分尖锐，“殿下是不会随便说，但她永远在做。”

　　灵陌托着腮直勾勾地盯着她，笑得一脸慈爱，尹桢被看得有些恼了。
　　“你若没什么事的话，就赶快回去吧，我这里还有一大堆政务要处理，没空陪你闲聊。”

　　灵陌被下了逐客令，就不再打诨了，“我把你留在沐念身上的花契换成我的了，你以后不用再担心了。”

　　尹桢的笔一时竟没有落下来，“她提了什么要求？”

　　灵陌甩了甩袖子，身子略略后仰，以便能更清楚地看到她此刻脸上的表情，“她提了两个，一个是希望我们宽赦临月。
　　另一个则是要我们帮忙保住湘月的唯一骨血。”

　　尹桢听到就有些不悦了，将笔再次搁置到一旁，“两个？多年不见血，鲛人族的脑子是彻底坏掉了？”

　　灵陌对这个说法也有些认同，“倒还没有全坏，她用花契谈了一个，用弥生留下的东西谈了一个。”

　　尹桢瞬间想到她们是怎么谈成这笔不公平的交易，“弥生留下的东西？前一段时间不是带回来了？难不成...”

　　看着尹桢发沉的脸色，灵陌赞同地点点头，“没错，就是你想的那样。
　　她把弥生的东西分成了两部分，先是讨好了鵕鸟一族，又用里面的东西和我们做了两次交易。”

　　尹桢听到后并没有继续表露出什么异样，反而开始提笔翻阅，灵陌瞟了眼她正在看的内容，“想好怎么办了。”

　　尹桢话语间又恢复了正常，只是纸上的墨迹比之前要重上许多，“临月受罚时间够久了，也是时候可以返乡了。
　　我会派人和?鸟族进行交涉，让她回来。
　　但我亦会传讯其他仙族，临月为我族中罪人，谁若收留延揽便是与我苍梧为敌。”

　　说完之后，才开始翻第二页，“沐湘是?鸟族少族长的女儿，虽为罪人之后，但亦属无辜稚子。
　　我会通知南歌定时前往照看，但她终非我族中人，亦有亲眷，力所不及之处，还请体谅。”

　　灵陌戏谑地笑了笑，眼中似有流光一闪而过，“南歌现在都已经自身难保了。
　　况且，当年临月就是在万青节闯的祸，苍梧为此还戒严了不少时间。
　　青耕族长更是因为这事连连上表请罪，到现在都不敢大办，南歌都快要恨死她们了。”

　　尹桢却似乎没有听到阿陌话中深意，只平静回复，“现在异族频有异动，我苍梧又与北荒关系不佳，能做到这步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若有不满，尽可以另寻他人。

　　况且，她们的条件是，只要不死就行。湘灵不就是最好的例子。”

　　蓦地提起往事，灵陌也有些笑不出来了，“当年湘月秘密产下私生子，而湘灵为了保住孩子，护住族群。
　　毅然选择成为了?鸟族少族长的人，可即便被破例带去了北荒，也不过是个无名无份的姬妾。
　　连末等的名分也是少族长大婚前为了添喜才给的，可没想到婚礼上那女孩被爆了出来。
　　湘灵为了求活用一半天道意识选择向影生藤投诚，但筹码还是不够，直到加上我们殿下的脉案。
　　偏偏挑的还是最不能让赤帝看到的一部分。”

　　回忆起往事，灵陌也是不禁冷笑了起来，“就因为她，仙界所有还保有赤籍的，那段时间都被各种原因召回，受到了不同程度的酷刑。
　　赤族那边，也是人人自危。上到长老，下到侍女。凡是和殿下有过接触的都被一一审讯。”

　　尽管已经过去多时，大部分人也都安然无恙，灵陌却还是有些难以释怀，“半夏大人虽然侥幸逃过一劫。
　　但她当时应该是最不好受的，亲眼看着姐姐被打入穿骨针，一天不说就打入一根。
　　到后来，最先支持不住的竟然是殿下。”

　　灵陌越讲反而不好受，似胸中有股郁气，因积压过深，早已缠入了五脏六腑，要吐出时便是撕扯般的疼。

　　“事发后，殿下几乎半年再没现身，连半夏大人也是难得的精神不济。
　　最后众神决议由尚有空闲的长老联合主政，四神做辅。
　　各族上神阶的族长轮流参政，才把苍梧的骚动暂时压下去了。”

　　尹桢握笔的手因为过于用力而青筋直冒，说得话是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
　　因为刻得太深，所以在说出时要用力才能将这个字彻底吐出，“望仙楼，真是个好名字。”

　　灵陌闻言也是笑了下，笑容有苦涩有黯淡，再不复之前的明媚活泼，“是呀，的确是个好名字。不然怎么会引得多代赤帝在那留恋忘返呢！”

　　尹桢对此不予置评，只没了继续的心情，“半夏现在在四知堂，你过去吧。”

　　灵陌听到后眉头微蹙，“她一个人？殿下不在？”

　　尹桢却并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只沉默着在一旁的杂页上写下了几句诗。
　　“孤山径里山难孤，鸳鸯枕上失鸳鸯。飞雪连天雪飞仙，望仙楼里仙望还。”

　　灵陌看到后当即沉了脸色。

　　北荒，望仙楼。直到倾兰累到沉沉睡去，夜孤寒才小心地把枕着她的胳膊缓缓抽出。

　　影迹已在大厅等候，可人还未至，身前已经挂上了阻隔视线的帷帐，是倾兰喜欢的样式。

　　青山隐隐草未凋，莲舟声动水迢迢，是身若不系之舟的天然，是渔歌互答的欢快，是我自天地缥缈客的隐逸。

　　准确来说，这里上到楼中设计，下到一桌一椅都是她心仪的样式，华丽而舒适，这也是她在这里仅有的自由。

　　在帘帐放下的时候，影迹心里就明白了，在夜孤寒落座之后，只低头恭敬作答：“启禀陛下，竟吾又逃脱了。”

　　在影迹禀告的时候，夜孤寒不断拭去嘴角的血迹，回想起她因为太过难受而发狠咬的画面，情不自禁地低声笑了起来。

　　不曾想却让影迹受了一惊，正想立即请罪，却被回过神来的黓帝给制止了，“无妨，继续下去。”

　　影迹稳了下神，接了下去，“是，因此绛衣大人已经前往苍梧了。”

　　联想到小丫头的平日作风，就知道这趟注定没什么结果了，“想必是没有答案了。”

　　感觉到夜孤寒还未有不悦，影迹不由得心下一松，接下来的话就比之前顺畅多了，
　　“陛下英明，苍梧那边说，这本就是我北荒之事，她们也只是从旁协助。而且，还说...”

　　夜孤寒挑眉一笑，似有所料，“说什么？”

　　影迹缓了下，就一口气全禀报了，“还说绛衣大人过于小人之心，一点儿小事都要来告状。
　　但又说，若是她们的人途中若有意外，那就是北荒存心伤害，事后定会会问罪于幽都讨个说法”。

　　夜孤寒摸着嘴角处的伤疤，语气无不纵然，“领头的人都是个小无赖，也难怪底下的人会有样学样”。

　　听到夜孤寒的态度，影迹就明白绛衣大人的苦注定是要白吃了，可一想到他最近的惨状，还是想再争取一下。
　　“苍梧对这次的行动一直多有阻拦，若不加以阻拦，属下只怕会影响主上接下来的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