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和博弈》环月旅游中

2、因为失恋了

　　男人俯身，一手撑在江檀身前的大门，去向被堵，她愕然瞪圆眼。

　　他漫不经心的调子拖长，嗓音略低沉，字正腔圆，普通话说得极为端正，上翘的尾音却无形拉近和人的距离感。

　　江檀一怔，长睫颤动。

　　一面被这位超人气海王的美颜暴击，一面还在头脑风暴短短五分钟里，她是怎么变成偷窥狂的。

　　他乌亮蓬松的发丝飞扬，上身穿具有质感的驼色大衣，内搭黑色半高领羊绒毛衣，修长的双腿包裹在白色直筒裤。

　　那对黑曜石般的双眸眨了眨，戏谑地凝望她。

　　这张脸上打了眉钉，耳轮上连接耳垂有一道银色金属耳桥，像非主流的装饰没能给脸本身的美颜暴击减分，反而给他增添些许蛊感——

　　像一杯外表精致的清茶，茶底的苦香使人无法忘却。

　　江檀几秒后回神，往后退一步。

　　“不好意思，我不知道这里有人。”她皮笑肉不笑道，“再说我并没有偷看你，也没那个闲情去偷看你。”

　　他一上来就给人定义“偷窥狂”，长得再帅也让人讨厌。

　　“嗯？”

　　伴随陆映冬尾音上扬的疑音，他支着下巴，骤然凑江檀极近，吓得她呼吸一颤，往后又退一步。望见他浓密卷翘的睫毛扇了扇，眼睛闪耀得如冬日里的棱镜，她唇角一抿。

　　好耀眼的脸，不是，好耀眼的冬天……

　　刚才他们的距离很近。

　　近到江檀能数清陆映冬的眼睫毛，却看不见他的毛孔。

　　一个男人怎么可以有这么好的皮肤……她内心暗自腹诽。

　　然后她面上高冷地咳了一声，别过头，眼眸侧着，望见陆映冬直起身，他眨了眨眼，翘唇一笑，“是你啊。对不起了呀，最近有人一直跟踪我。”

　　他认识她？这下轮到江檀疑惑了。

　　她从来没接触过陆映冬，连带现在也是第一次近距离见到他。

　　她没多问，对谁跟踪他并不感兴趣，她只是点点头，“学长没有误会我就好，那我先下去了。”

　　“稍等，我也一起。”

　　陆映冬转身，短暂消失江檀的视野中。

　　她在直接离开和等他间犹豫不决。

　　不是，她为什么要听他的等他啊？

　　直接走不行吗？

　　好像确实不太行。

　　万一他向别人传播她对学长不礼貌的事情呢？

　　就当是讨好型人格发作了。

　　迟早有一天她要变成讨死型人格。

　　江檀窝囊地站在门边用鞋踢门槛，几分钟过去都没见到陆映冬出来。

　　就在这时，一阵寒风侵袭鼻腔，她揉了揉鼻子，按下想打喷嚏的冲动。旋即一面朝水塔边走去，一面问：“学长？”

　　她探身出墙，短瞬，脑门猛地撞上男人硬邦邦的胸膛。

　　“等久了吧。”

　　男人尾音上翘的声音放大在她耳畔。

　　要命啊！这种撒娇的语气是什么鬼啊！

　　她被他的语气吓得虎躯一震，懵然间，一只温热的手轻轻摸了摸她的额头，“很痛？”

　　他身上清甜的水蜜桃香气飘到她鼻尖，她缩了缩脖颈，立刻回神，侧头避开对方的手，温吞地呵呵一笑。

　　“我没事，谢谢学长。”

　　同时她心中警铃飞速作响。

　　毫无距离感的做派、对异性随口就是温柔的关心、看似担忧她做出的肢体接触，这些让她下了定义，陆映冬这个男人——

　　绝对是海王吧……

　　“陆映冬。”

　　“啊？”

　　“忘记告诉你我叫什么了。现在说还不算迟吧？我叫陆映冬，映照的映，下雪的冬。”

　　“哦，好，我叫——”江檀点点头，大脑有些迟钝，下意识介绍自己。

　　“江檀。我知道。”陆映冬低声笑了笑。

　　他为什么知道？

　　江檀望见陆映冬单手插兜，左肩背着宽大的吉他包，眼眸弯起凝望她，眸光如清透的冰棱。给她一种她的心里话都被这个人看透的错觉。

　　她还是没问出心里话。

　　因为不想和陆映冬再有话题继续下去。

　　两人往天台门走去。

　　陆映冬走在江檀右侧，她不动声色地用眼角余光打量他。

　　阳光氤氲他周身，让她看不清他的轮廓。

　　只是用余光看，她估量陆映冬身高得快一米九了。

　　“对了，江檀，这周六你有时间吧？”

　　陆映冬推门的动作一顿，回眸冲江檀一笑，眸光耀眼。

　　这种问题……他们连认识都说不上吧？

　　这位海王再多情，是不是进展有点太快了啊？

　　江檀抿了抿唇角，被那双多情眼笑望着，他目光像诱人的花蜜，轻而易举就能让人沦陷进去。

　　“这周六吗？我和朋友约好了去看电影了……”

　　她尬笑着，目光下移，不看他的眼睛，发觉他卧蚕上有一颗痣，如黑珍珠般。

　　“周六不行，周日呢？我有首新歌需要实录大提琴。”

　　陆映冬语气轻快，没有半分被婉拒的窘迫。

　　江檀有点绝望，唇角微抽。

　　他到底用这种理由和跟多少女孩子暧昧过啊？

　　脑补了下，陆映冬每跟一个女孩子暧昧前，都用“我有首新歌……”做借口，她就起一身鸡皮疙瘩。

　　还有，这位哥平时是有多众星捧月啊？现在是连拒绝的意思都听不出来了吗？

　　“周日也不太行，我有兼职。”

　　她飞速地先一步推门而出，身后飘来男人懒散的笑音。

　　“没关系，我能等你有时间。”

　　江檀真想回头喊一句：对你，我不可能有时间！

　　下一瞬，一道怒吼声响起。

　　回声激荡楼梯间。

　　“谁批准你们上来抽烟的！你们导员是谁？！”

　　江檀一脸懵，她抽烟？

　　她下意识回头，男人双唇衔烟卷，长腿一迈，自然地将手臂搭在江檀肩上。

　　“只有我抽，她没。”他言简意赅道。

　　江檀毫不犹豫侧过身，避开他的手臂。

　　院主任狐疑的目光在他们间来回扫，仿佛在说“骗鬼呢”，这两个漂亮孩子一看就是一对。女生一头漂染过的标志性金发，男生脸上打了乱七八糟的钉子，他认识他，叫陆映冬，是学院最看好的学生。

　　对有才华的孩子，他语气柔和不少。

　　他把他们两揪到导员办公室，苦口婆心教育他们：“艺术生，有点个性很正常，带着女朋友或者男朋友学抽烟就不行了。还有你们两，人家小情侣约会都是去电影院，咖啡厅，你们跑天台干嘛，冻死个人！”

　　“您误会了，我们不是情侣。”江檀道，“我也没抽烟。”

　　院主任摆摆手，完全没听江檀解释，“谈恋爱了要对另一方负责，抽烟多不好啊，你们还是音乐专业的，你叫江檀是吧，下次陆映冬这家伙再抽，你得好好管管他。再被我抓到就处分了。”

　　“……”江檀唇角一扯，侧眸望向笑眯眯的陆映冬，他“嗯，好的。”，俨然一副好学生听训的样子。

　　跟院主任不在一个频道的对话终于结束。

　　出了导员办公室，江檀加快脚步，没再看陆映冬一眼，往和相兰雨约好的地点方向走去。

　　她的身影渐渐缩小，在另一个人的眼眸中渐渐放大。

　　女孩的金色长发随意扎成低丸子头，鬓边碎发别到耳后，双手插在短款羽绒服兜里，苍白的脸颊泛红，裙裤下的双腿穿一双灰色过膝长袜。

　　脸上的红，不太正常，像生病的红。

　　陆映冬收回望她的视线，往她的相反方向转身。

　　一路上，江檀在来往人群中穿行。

　　她唇瓣紧抿，脸颊发烫，全身有些发冷，头晕目眩，掐紧掌心保持清醒。

　　陆映冬。

　　绝对不要和他扯上关系。

　　她暗暗下定决心，一声雀跃的“江檀”飘来耳畔，望见校门站着一个朝她挥手的高马尾女孩，上身穿卫衣，下身穿宽松阔腿裤。

　　是相兰雨。

　　她双手插兜，大咧咧怼了一肘子江檀。

　　“怎么这么久，我快冻死了。”

　　“不好意思啦，去哪吃？”

　　“冬天当然是跟火锅最配！”

　　说到火锅，江檀这种无辣不欢人士双手赞同。

　　她兴冲冲地和相兰雨去了学校附近一家火锅店，临近进门时，她眼尖瞥见了里面坐着熟悉的身影。

　　“哎，江檀，那是不是陈问啊？我没戴眼镜看不清楚。”

　　江檀拽住相兰雨的衣袖，点点头。

　　“咋了？”相兰雨被江檀拉着往前，越过火锅店，进了一家奶茶店坐下。

　　见她闷不做声，面无表情，相兰雨急得东北口音冒出来，“咋了啊？你俩咋回事，闹别扭了？”

　　“分手了。”

　　“哦分手了啊多大点事，让我数数啊，你这孩子今年谈了有一、二、三、四……”

　　相兰雨掰着手指头数，觑江檀表情没什么变化，她眼皮一跳，挠挠后脑勺，小声问：“这次认真的？”

　　“……不知道。”

　　江檀熟稔地扫码点起奶茶，“你喝什么，我请你，让你等这么久不太好意思。”

　　“你喝什么我就喝什么呗，跟我还不好意思上了。”相兰雨顿了顿，“别不开心了，下一个更好。”

　　她不太会安慰人，尤其对江檀。

　　“我没不开心。”

　　“看看看，每次不开心都说没不开心，你啊也太嘴硬了。”

　　江檀静默。

　　相兰雨摇摇头，不知道该怎么让她开心一点。

　　她认识江檀是在大一的模特社团上，因为身高都在一米七二，她们成为了那次时装秀的搭档，因此熟悉了起来。

　　一开始知道江檀是她的搭档的时候，相兰雨有些怕。

　　她一头金发很是扎眼，脸上基本没什么表情，像是日剧里会抽烟喝酒的不良少女。

　　和她接触下来，让相兰雨对曾经狭隘的想法产生自责。

　　江檀对他人心防很重，不爱表达自己是害怕她被人了解。同样，她其实渴望被人了解。

　　这样的她，从她认识她开始，一直在谈恋爱。

　　江檀从来不去主动招惹别人，她只要站在那，如果手里夹烟，自然就会有人为她递来打火机。

　　相兰雨叹气一声，拍了下手，两眼放光，“这周末我们社团有迎新聚餐，你要不来转换心情？而且这次新人有个特别帅的，你肯定喜欢，去看看养养眼也挺好。”

　　“算了吧，我都退社这么久了，不好意思过去，我会社恐啊。”

　　江檀将头轻靠窗，双手环胸，眼皮开始打架。

　　见她疲累的模样，相兰雨暗道不好。

　　这次和陈问，她好像真的认真了。

　　她从没见过江檀在感情上流露出脆弱，更别提为了一个棵树，拒绝一片树林。

　　就在这时，一阵叩窗声响起。

　　江檀靠着的地方感到震动，她坐直身，偏头一望，相兰雨的“卧槽”声飘来。

　　落地窗玻璃外，身量高挑的黑发男人微微俯身，漂亮的眉眼弯弯，唇角翘起，彰显慵懒随性的气质，他单手撑玻璃，另一手挥了挥，无声做出“嗨”的口型。

　　江檀睁大眼，扭头回来，淡定地听取相兰雨一片“卧槽”声。

　　应该不是和她打招呼。

　　不用管。

　　“那不是你们音乐院里的陆映冬吗？我去，终于见到本人了啊，他来找谁啊——”

　　相兰雨话音戛然而止，江檀刚张口，店门被人推开，灌进一阵寒风。

　　来人裹着一身霜气，身量颀长，唇角牵笑，五官精致，像时尚杂志里的顶级男模走出来，瞬间吸引了店里所有人的视线。

　　相兰雨眼睁睁看着陆映冬往她们这走来，近距离感受到男人的美颜暴击。她望见陆映冬伸手拉开一张凳子，在她们对面坐下，修长的手臂随意搭在椅背，弯了弯唇角。

　　“真巧。”

　　“……是啊呵呵呵。”

　　江檀干巴巴地回应了下，手臂被身旁的人掐了掐，她偏眸，口袋里的手机正好传来震动，相兰雨疯狂拧眉瞪眼，给她使眼色让她看手机。

　　她打开一看，是相兰雨的信息轰炸。

　　「我擦！」

　　「？？？？原来是找你的！你们认识？！啥情况啊！」

　　「猫猫震惊.jpg」

　　「快回我！别傻了！他一直盯着你看！你们啥情况啊！别糊弄我！」

　　江檀闭了闭眼，抿唇，在手机上敲下一行字：

　　「没情况，不可能有情况，别想太多。」

　　对面男人目光一直停留在她身上，她坐得僵直，本就晕乎乎的大脑更晕了，像处在冰火两重天。

　　“你还没告诉我，你什么时候有时间。”

　　陆映冬含笑的声音飘来，江檀不看旁边相兰雨的神情，都能想象出她的表情，嘴快掉到下巴，然后用幽怨的眼神瞄她。

　　相兰雨的确是这个表情在盯着江檀。

　　一面盯她，一面用眼神轰炸她。

　　“不好意思，我最近应该都没时间。”江檀敷衍道，“因为失恋了，需要时间休息。”

　　话说到这份上，陆映冬总该放弃了吧。

　　“这样么……”

　　陆映冬没再说话，打开手机，长睫垂下，目光落在手机上。

　　终于，桌上的服务铃响了，一阵震动。

　　“我去拿奶茶。”

　　江檀如释重负，拿着服务铃起身去了前台。

　　跟在她身后的还有陆映冬。

　　她眼皮飞速地眨了几下，心底欲哭无泪。

　　不是吧，拿个奶茶还要跟着。

　　果然婉拒不行吗？还是要说的直白一点。

　　就在她回头，要说什么时，陆映冬走到她身旁，向店员出示手机，“打包。”

　　察觉到她的视线，他垂眸，递打包好的奶茶给她，“你喜欢？”

　　“不用了谢谢哈。”

　　江檀飞速取了她和相兰雨那两杯奶茶，庆幸她没说错什么话。

　　不然也太丢脸了。

　　她提好奶茶，抬步转身，眸光不经意扫到店外，瞬间怔住。

　　耳畔飘来陆映冬的笑音，他说了什么，她无心顾及。

　　车水马龙掠过，身背黑色运动斜挎包的男人和朋友走过店外，他侧眸紧盯她，琥珀色的眼睛不再温暖。他的目光在她和陆映冬之间徘徊，流露出讥讽意味。

　　忽然一声惊呼响起，江檀回头，瞳孔骤扩，前面有个女生手里的奶盖奶茶往她身上泼来。

　　冒着热气的热饮飞溅，在她眼里像慢动作播放。

　　她往哪个角度退也避不开。

　　下一瞬，一只有力的手臂捉住她手腕，将她往后一拉。她陷进一个暖热的怀抱，男人一只手掌按她后脑勺，另一手揽紧她腰身。

　　江檀被桃酒酿般的甜香包裹，偏过头，下意识往店外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