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和博弈》环月旅游中

11、跟我谈恋爱

　　　　“可以教我拉大提嘛？”

　　陆映冬撤开捉江檀手腕的手，弯眸笑道，“江老师。”

　　他说“江老师”时轻柔而缱绻，像轻羽在挠人心底。

　　痒痒的。

　　江檀揉了揉有些烫的耳廓，“我的大提水平还没到能教人的地步啊。”

　　“教我这个零基础是绰绰有余嘛。”

　　“好吧好吧，先说好，我不保证能教会你哈，你别对我抱太大期望了。”

　　江檀轻叹一声，莫名有些奇异的心绪流淌心底。

　　“好，江老师。”

　　“这么叫我听起来怪怪的，算了随你吧。”

　　江檀说完，陆映冬乖巧颔首。

　　两人间骤然沉默下来。

　　没话说。

　　江檀有点尴尬，她偏头刻意打了个哈欠。

　　“呃，那我先回房——”

　　“要来听我的歌吗？”

　　两人同时说道，都愣了瞬。

　　“好啊。”江檀点头笑道。

　　这间大平层房子经过弯弯绕绕的走廊，拐个角，走廊尽头的房间推门进去，就是一间宽大的录音室。

　　一进去，录音室里的灯是开着的，暖色的光照进江檀眼底，电脑、音响、midi键盘也都在运作，亮着代表使用间的红灯。室内放有一张黑色真皮沙发，羊绒毛毯被人叠整齐放到上边，不难看出这是主人疲累时小憩的地方。

　　陆映冬引江檀坐下沙发，她打量设备，耳畔骤然响起钢琴音，前奏入耳令她惊艳。她睁圆眼，望向坐在电脑前的黑发男人，他双臂环胸，半垂眼眸，神色认真，电脑上数条音轨播放，一曲震撼的管弦乐协奏曲由钢琴声导入。

　　结束时，她意犹未尽，“这是宿主软件做的？”

　　陆映冬微微颔首。

　　“大提部分还差了些感觉，等实录出来就知道差在哪了。”

　　闻言，江檀静默。

　　仅是宿主软件做的电子乐就能让人身临其境，恍若处在演奏厅见到乐团实时演奏，不敢想象，这首歌如果全采用实录将有多震撼。

　　这样的歌曲，真的能由她来演奏吗？

　　她清楚记得专业课老师对她说的话：

　　“上台后一股脑拉自己的歌，不被别人影响，这很好，你的技巧在我这一堆学生里也算是顶尖的，只是江檀啊，情感才是演奏者最不可缺少的东西，你光有技巧，怎么让听众感受到乐曲本身传递的情感呢？”

　　是啊。

　　这首仅由宿主软件做出的歌，已经让听众感受到其情感魅力，真由她来演奏该怎么处理情感呢？

　　真让她来，也许并不是画龙点睛，而是画蛇添足。

　　想到这，她有些退缩，垂下眼眸，“你为什么执着让我来拉？你听过我拉的曲子吗？很没感情的，让我拉的话，说不定会成为这首歌的败笔。”

　　一声笑音飘来，陆映冬漫不经心的调子响起，“你校考以管弦专业第一名成绩入学，有这种成绩何必贬低自己呢？”

　　“考试不能说明能力吧，只能说明我很会考试。”

　　江檀轻声细语说着，只见黑发男人双手交叉，翘起一条长腿，叠在另一条腿上，手掌扣在膝盖上，他低声笑起来，“会考试也很难得，说明你技巧很不错，这一点已经超过多数人了，这样看来你说的情感问题难道不比技巧更好解决吗？”

　　“再说，这首歌只能由你来。”

　　“什么？”

　　她疑惑起来。

　　“我信你。”

　　言简意赅，短短三个字。

　　使江檀隐隐约约能理解陆映冬的执着。

　　一名真正的创作者对待自己的心血是不会随意的，他选她来，是肯定她能演奏好么？

　　这是第一次，江檀被人彻头彻尾地肯定。

　　连她自己都不能相信自己，却有人坚定选择她来。

　　有点奇妙的感觉。

　　是开心吧。

　　这一夜，江檀在陌生的环境里睡得格外踏实。

　　荒芜许久的心，迎来一场久违的甘霖。

　　这样的好心情维持没过两天，便戛然而止。

　　周六，她去了兼职的酒吧——Liberte（法语意为自由）。

　　因为手受伤，没办法再进行键盘手的工作，但乐队演奏的曲子却是她的原创作品。

　　向老板告假停止演出，她则负责排练其余成员的部分。

　　一支乐队里，有键盘手能锦上添花，没有键盘手也无伤大雅。

　　后台排练室中，此时爆发一场因吉他手而起的争端。

　　“相兰亭，这是我的part吧！你有没搞错，已经第二次抢了！”

　　贝斯手气愤不已，声音扬高，他的怨怼无可避免。

　　这一段本就是他的solo，相兰亭却像心不在焉，一次抢solo就算了，他忍，这货还给他来第二次。

　　“冷静点啊段玉泽……”江檀是唯一场上空闲但也不算空闲的人，她视线在寸头贝斯手和红发吉他手间徘徊，“兰亭要不你先休息下？状态不在线确实有点影响排练了。”

　　相兰亭扯唇，哂笑一声，“老段，你大可以抢回去啊，老实说你这段solo可有可无吧，江檀你怎么想的，这段solo怎么看给我都比较好啊。”

　　可有可无，对贝斯手来说是最大的羞辱了。

　　段玉泽本以为相兰亭只是单纯的心不在焉，结果来这么一番话，气得他当即放下贝斯，猛地大跨步上前，拽起红发少年的领口，“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你有什么资格？”

　　“玉泽。”

　　一道很轻的女声飘来，是主唱松念安在说话，她温婉的眉眼蹙起，“没必要闹大，都道个歉就这样过去吧。”

　　江檀默默给她竖起大拇指，她不擅长劝架，在别人看来，她这外表不是惹事的都不错了。对比她，松念安一头黑长直，清纯甜美，说话温柔，自带安抚人心的效果。

　　而且，她一直觉得段玉泽有点超雄倾向，松念安对他而言，是堪比镇静剂的作用。

　　“臭小子，这次放过你！”段玉泽松开相兰亭领口，嫌恶地甩了下手。

　　“哦。”

　　相兰亭十分欠揍地拖长尾音，眼见段玉泽青筋暴跳，江檀无奈，偏眸望向角落的鼓手，“许哥，一人一个。”

　　“Ok。”

　　许久言微扬下巴，嘴里衔烟，长腿一迈，轻而易举扯走段玉泽。而江檀拽着相兰亭袖子，拉他出了排练室。

　　为了让这青春期的叛逆小孩好好静一静，她拉他上了天台，吹冷风。

　　晴光白昼，寒风溜进喉咙，刺得人喉管生疼，人呼出的热气碰撞冷空气，呵出白烟，升空。

　　“现在能跟我说你怎么了吧？”

　　江檀清楚相兰亭刚才在排练室说的那些话都是假的。

　　他就是因为状态不对才会抢了段玉泽的Solo。

　　红发少年“嘁”了声，不耐地揉了揉头发，少年意气的眉眼紧皱，“我姐她是不是真谈男朋友了。”

　　闻言，江檀一愣，“没有吧？你怎么这么想？”

　　相兰雨要是真谈男朋友，她能不知道吗？

　　“那她跟我说——”

　　相兰亭话音一顿，江檀重复他的话：“她跟你说？”

　　“嗯，她说她谈对象了。”他闷闷道。

　　江檀有些好笑，“她谈没谈我真不知道，但你是不是太姐控了啊，你姐是你姐，你是你，你们不可能一辈子都一直在一起的，迟早都会有各自生活的重心，她的世界不可能只围着你转，你也是这样吧？”

　　“为什么不能一直在一起？我姐自己说的我们不会分开的。”

　　“……那肯定是她小时候说的吧，你现在问问她，她还记不记得这句话，她肯定不记得。”

　　“嘁。”

　　听到少年郁闷不已的话，江檀笑了笑，伸手轻拍他肩膀，“你也成年了，想谈恋爱就去谈吧，别老缠着你姐……不过她还真是叛徒，我谈恋爱的时候回回都告诉她，她怎么不跟我说呢。”

　　“没错。”相兰亭道，“相兰雨这个叛徒，说好了的，自己转头就忘。”

　　“哈哈哈哈……”

　　江檀弯眸一笑，“你好多了吧？下去后跟老段好好道个歉，他脾气虽然有点暴，但也不是不讲理的人。”

　　“知道啦。”

　　得到相兰亭肯定后，江檀放下心了，冰冷的手插进兜，留出一只手拉开门。

　　“江檀，你不是让我谈恋爱吗？”

　　“我随便说说的，看你自己啊。”

　　她刚暖和一下，耳畔飘来的少年声音使她心高高吊起。

　　“那你跟我谈恋爱呗。”相兰亭道。

　　江檀瞬间虎躯一震，不可置信回头，“你说什么？”

　　相兰亭笑容灿烂，红发如烈火飞扬，“我说你跟我谈恋爱呗。”

　　“你有病啊？！”江檀怒骂，“神经病。”

　　相兰亭混不在意，浑不吝缠着江檀，拉她灰色卫衣连帽，“那又怎样？我姐先当叛徒的。”

　　“你他爹神经病啊！那你要谈恋爱找我干嘛？你又不喜欢我是不是，谈恋爱不得跟自己喜欢的人谈吗？少犯蠢啊相兰亭，别逼我骂你！”

　　江檀伸腿，狠踹少年小腿一脚，“清醒点没蠢蛋！”

　　她很少这么骂人，只不过因为相兰亭是相兰雨的弟弟，她也一直把对方当作自己弟弟看待。

　　弟弟犯病，揍一顿就好。

　　一顿不行，来两顿。

　　相兰亭也急了，边揉着疼痛的小腿，边吼道：“那也得我喜欢的人喜欢我才行啊！靠！”

　　至此，江檀心底咯噔一下，一股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