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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赏金客越九 ...

  •   今夜,于城中人而言,与往常没什么不同,但方府此刻,却不同寻常。

      时隔五年,一家人再度团聚,平常的夜晚热闹的倒像是过年。

      “来!庆贺阿箬回家!”谭墨研喝酒颇为豪爽,举起碗高声呼喝一句,一饮而尽。

      “喝!”谭箬和方篱仿效,抓着碗互相碰上一碰,桌上气氛十足。

      方演与方筚二人坐得端正,手边一个精致小巧的酒杯,迎着气氛举了举,喝罢,又缓缓斟上。

      待到夜幕西沉,众人总算是尽了兴,方演搀着谭墨研回房,方篱也由侍女灵芝带回小院。方筚起身,刚想招呼一声,却陡然想起,还未给谭箬安排贴身侍女。

      竟然忘了这事。方筚揉了揉太阳穴,此刻恍然记起,心中不免涌起愧疚。

      “我送你回院吧。”方筚站起身,准备去扶谭箬,却见到她神色清明,除却脸上的红霞和周身的酒气,竟看不到醉意。

      “你...酒量何时这么好了。”许是酒助人兴,方筚脱口而出。

      “大概是天生的?”谭箬眨了眨眼,“之前在药师谷也曾与师兄师姐喝过几次,倒也没醉过。”

      “那一起走走吧,我正好醒醒酒。”二人并排而行,方筚的侍从云归自觉地退到几步开外。

      “路上奔波,这几日你先休息,得空时我和阿篱也可陪你出去逛逛。过几日我再领你去书院。”

      “好,多谢阿兄。”虽说去岁冬日二人在药师谷还见过面,但眼下谭箬回到武陵城,一时间竟然不知该和方筚聊些什么,好在若竹院离得近,没一会儿就到了门口。

      “去吧,早些歇息。”方筚嘱咐了一声,准备离开。

      “阿兄。”谭箬突然叫住他,笑意妍妍,“谢谢。”

      吱嘎一声,院门关上了,回身时,方筚的嘴角微微扬起。

      ...

      这几日,谭箬虽说是闲着,但也没真正得空。谭墨研听说她这几日得闲,硬是要拉着谭箬上街置办衣物首饰,着实是累煞她也。

      终于盼到了去书院那日,几人照常在前厅用早膳,却半天见不着谭墨研与谭箬的人影。

      方筚见状,唤了云归到跟前,“去问问阿箬何时过来。”

      “是。”云归正准备离开,方演却忽地出了声,“不必去了。”

      方筚抬眼望去,只见方演挥了挥手,荀弈安排着侍女们上了早膳,他不紧不慢地喝了口茶,“先吃吧。她二人在一块儿呢。”

      方筚了然,让云归又退了下去,余光频频扫过门口。

      “娘,这样也太不方便了。”远远听见谭箬的抱怨声,语气中带着无奈的妥协。

      “手放下来,别拎着裙摆,像什么样子。”谭墨研轻斥道,随后是谭箬的一声叹息。

      “你平日里怎么打扮我不会管,但去书院可不一样,听到没?”

      “知道了...”

      拖着长长的尾音,穿着一袭水色云纹长裙的少女出现在眼前,乌黑的长发梳成了个流苏髻,发间缀着只精致的玉簪。

      头一次见谭箬如此打扮,众人皆愣了神,若非谭墨研扑哧一笑,怕是半晌都回不过神来。

      “怎么样?咱家阿箬漂亮吧。”今日谭箬这身打扮可都是谭墨研精心挑选的,此刻见到众人这副模样,她自然得意的很。

      “哇!”方篱的眼睛一亮,“我还从未见过阿箬这般打扮!”

      方筚飞快移开视线,低头舀起碗里的粥喝了一口,耳尖微微发烫。

      方演也回过神来,轻咳两声,方才见到谭箬的一瞬间,让他想起了当年初次见谭墨研穿罗裙的模样。

      说来...研研似乎也很久没穿裙装了。方演捻了捻手指,思慎着去搜罗些华丽的锦缎回来。

      用好早膳后,谭箬上了马车,车轮滚滚向前,谭箬恍惚只觉得憋闷。

      若是能骑马前去就好了。如是想着,谭箬掀开帘子,流连过武陵城的街景,路上来去的嘈杂声纷纷入耳,酒香混着各色气味飘入鼻腔。

      真香啊。

      此时此刻,转角处堆满杂物的窄巷里,一个少年灵活而熟练地在其中穿行,身后是气急败坏的咒骂声。

      “敢坏老子的事,小兔崽子真是不嫌命长。快点!给我追!今日我非要打断他的腿不可!”

      男孩的个子不高,身形瘦弱,在人群纷乱的闹市区左右穿梭,如泥鳅般难以抓住。

      还没松一口气,那怒骂声再次追赶上来,男孩迅速回头张望一眼,却忘记关注前方的情况。

      呀——

      几声低呼,惊异望去,注意到情况的路人都以为他将被轧于车轮之下。

      却见着男孩一个后仰,借着惯性从马车下滑过。

      而就在那一瞬,两人对上了视线。

      男孩忽地就愣住了,周围的环境一瞬间成了空白,他一时不察,撞上了前方的过路人。

      “小子!看着点路!别冒冒失失的。”

      “对不住,对不住。”男孩的脸噌的一下变得通红,路人见他羞愧,便也不再计较,径直又赶路去了。

      而男孩愣愣盯着马车,等到那声音再度追上,才堪堪惊醒。

      ...

      诚如方篱所言,书院的生活着实枯燥无趣,夫子们教授的诗文晦涩难懂,直叫谭箬这个在山林里野惯了的人昏昏欲睡。

      好不容易挨过了白天,谭箬总算是回府卸下了这套麻烦的行头。入夜,一身夜行衣的鬼魅身影悄然翻出院墙,谭箬暗暗欣喜,总算是能够活动活动筋骨了。

      如幽魂般在街巷闪过,谭箬轻车熟路,在一个极为偏僻的小门前停下了脚步。

      这门极其破败,门上贴的福字都不知是何年月的了,早就被雨水洗刷掉颜料,变成了灰白色,破碎地耷拉在门上。

      门边挂着两个破灯笼,燃着黯淡的烛火,里边的蜡烛快烧见了底。看着像是荒废已久。

      咚,咚咚,咚。

      谭箬有节奏地敲击着门环,四下声响,但...没人应答。

      她也不急,仍旧站在门口等,身影隐没在墙边的阴暗处,没有旁的动作。

      又过了一会儿,一阵悉悉簌簌的声音从里边传来。

      吱——嘎——

      门板发出刺耳的声音,在昏暗的环境下,让人有些发怵。

      一个面容枯槁的老人探出脑袋,声音嘶哑,问道:“谁啊?”

      “青天白日,遇鬼不惧。”声线充满了磁性,听得出来,眼前是个少年。

      老人盯着谭箬看了一会儿,他的眼球上布满血丝,脸上沟壑连连,眼睛像是要从眼眶里掉出来一般。眼前这张脸被面具遮了大半,露出的下半张脸似乎也平平无奇。

      谭箬迎着他的目光,眼神平静无波。

      半晌,他缓缓吐出几个字,像是要断气了一般,“进来吧。”

      门缓缓开启,谭箬踏了进去,老人又缓缓关上门,顺手闩上了锁。而等他再一转身,已经完全变了个模样。

      一个长得有些贼眉鼠眼的小厮走上前,伸出手,看着谭箬。

      谭箬没有理会他,眼神仍旧是冷冷的,面具下的表情露出几分不快。

      “怎么?懂不懂规矩!先交钱!咱们这可不好进!”他说得凶狠,一副坐地起价的奸诈模样。

      谭箬冷哼了一声,掏出东西,放在他手上。

      小厮掂了掂手心的重量,啧,还是不够。

      他正准备再要些,定睛一看,才发现手中根本不是什么银钱,而是一枚玄铁制成的令牌。

      这是...玄鬼令。

      小厮心下一惊,这才反应过来。他赶忙凑过去,双手呈上那棋盘,狗腿地说道:“这位爷,真对不住,咱这最近查的紧,这...这才会认不出您。小人狗眼不识泰山,还请您大人不记小人过...”

      “走吧,我没空听你废话。”

      小厮战战兢兢领着谭箬进了破屋,一扇暗门在墙上打开,谭箬走了进去,消失在黑暗之中,门缓缓关上。

      密道内一片漆黑,只听见暗门关上的一瞬,顿时,两旁的烛火亮起,露出一条悠长、直通下方的阶梯。

      越往下走,只感觉周围越发阴冷,空气中带着潮湿的气味。

      啧。谭箬不满的皱了皱眉,用衣袖捂住鼻子,加快了脚步。

      下方,守门的小厮见有人来了,推开了身旁的大门。

      这门格外沉重,许是为了隔绝声音。

      门打开的一瞬,略显嘈杂的声音从里边传出来,内外景致,截然不同。

      ...

      此刻大约已经戌时,夜色浓重,不少人家早已熄灯入睡。

      而在这扇门后,却是灯火通明,各色珍宝陈列,交谈声此起彼伏。不过不太寻常的是,所有人都以面具覆脸,商贩们也不吆喝,交易有如窃窃耳语。

      这里便是鬼市,也就是人们口中俗称的地下黑市。鬼市既卖珍宝稀物,也贩消息情报。当然,倘若你有所求,又愿以重金求之,亦可来此。鬼市中专门负责接派任务的,便是赏金坊。

      这赏金坊,可谓是鬼市的核心,多数人慕名来此,要么是求事,要么是办事。办事者,也就是江湖人口中的“赏金客”。

      赏金客自然是人人都可做得,但高手却不是人人皆可。在赏金坊中有一黄金榜,上榜者,皆为高手,而这些高手,持玄鬼令,在鬼市可来去自如。

      谭箬一袭黑衣,带着副普普通通的黑色面具,面具下的脸亦是平平无奇,但她才刚一踏入赏金坊,便见着玄衣女使上前迎她。

      “请随我来,坊主在雅间等您。”

      还未推开门,便能听到门内传出的铮铮琴音,门后置着扇金丝楠木的屏风,扇上雕着山水,尽显雅致。

      “权坊主当真是好兴致。”绕开屏风,雅间内的景致尽数呈现,只见一男子戴着白狐面具,身披狐裘,斜斜倚在贵妃榻上,面前的香炉燃起轻烟,沉香随着琴音荡漾开来。

      “你来了。”权晏缓缓抬起眼皮,语气慵懒,随意挥了挥手,“下去吧。”

      琴音戛然而止,只见窈窕美人施施然从轻纱后走出,一身绛红色罗裙衬得皮肤格外透白。

      “坐。”权晏也不起身,招呼了一声,捻起桌上的葡萄,自顾自吃着。

      谭箬见状,并不觉被怠慢,寻了处软垫坐下,女使也适时上了茶水与点心。

      待到门被掩上,权晏适才启唇道:“眼下,有个任务。”

      “麻烦事,不去。”谭箬连任务细节都懒得问,直接就一口回绝。她端起酒杯,细细品了一口,淳淳酒香不禁让她眼睛眯了眯,显得惬意非常。

      “可...买主是点了名让你接这任务。”权晏手里把玩着一颗葡萄,眼神不经意扫过房间某处。

      “点了名?”谭箬挑挑眉,“拒了罢。就说,越九金盆洗手,不干了。”

      谭箬行走于鬼市时,用的是越九的化名。

      “不干了?”权晏嗤笑一声,明显不信,“自你来我这赏金坊的两年,接了多少任务?怕不是一半数量的都被你抢了去。如今你说不干就不干了,说出去谁会信?”

      谭箬木着一张脸笑了笑,心底微微有些发虚。学生时代的题海战术已经潜移默化的影响了她,接任务时也没记过数量,没想到...竟不经意间成了赏金坊的“抢单王”。

      “怎么不可能?”谭箬接着他的话说下去,“接了这么多任务,钱赚够了,自然该好好生活了。”

      见权晏半信半疑,谭箬又补充道:“你看我也老大不小了,也该娶个媳妇过过舒坦日子了。”

      “但...”权晏见她说得真切,心中无端生出几分焦躁,眉头一蹙,准备劝说。

      “你若是想走,也得接完我这单。”陌生的声线蓦然出现在身后。

      他,是何时来的。谭箬不禁冒了身冷汗,与权晏交谈之时,她竟然一点儿都未察觉。

      还没等权晏反应过来,谭箬便抓起杯盏便向后掷去,只看见眼前冷光一闪,下一秒,那杯盏于半空落下,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眼前这人戴着副狼面具,一身黑衣,深色的眼眸有如深潭,难以看透。“不愧是赏金榜榜首,武功还不错,竟能躲开我这一剑。”

      听到此话时,权晏才恍然回过神来,只看见地上深深一道剑痕,再顺着望去,谭箬方才坐着的桌椅已然被剑气震得粉碎。

      他自然是吓了一跳,转头又去寻谭箬的身影,只见她不知何时竟坐到了另一边的椅子上,一只手提着酒壶,另一只手则端着点心。

      “哟,兄弟,一上来就动手动脚的。这砸坏了东西,可是得赔钱的。”谭箬将东西搁在桌上,正打算去寻酒杯,却见着它早已被那剑气震得碎了满地,她因此生了些怒意,嘴上却作调侃。

      那人倒没继续,只是默默收了剑,从怀里摸出一锭金子,抛给了权晏。

      “够了吗?”声音冷冷,不带情绪。

      “啊?”权晏一愣,见男人带着锐利的目光审视着他,立马答道:“够了,够了。”

      男人收回视线,又望向了谭箬,开门见山道:“我需要你去北境寻个东西,酬劳随你提。”

      随我提。谭箬垂眸,眼底一道暗色闪过。

      “行。”谭箬应下了。

      那人点点头,抛来一个包裹,里边鼓囊囊的,也不知装了些什么。

      “还请尽快启程,北境那边都安排好了。”他礼貌地拱了拱手,下一秒便消失于房内,只见得窗边的帷帘轻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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