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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死神也有捅娄子的时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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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是因为事发突然,夏夕甚至没有感觉到有多痛,就陷入了黑暗之中。
原本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晚上,加完班的夏夕游魂似的走在回家路上,路边绿化带里窸窸窣窣一阵,慢悠悠钻出来一只狸花猫。夏夕“咪咪咪咪”叫了几声,猫却不理睬他,四下张望一番,信心满满走上马路。
“哎!哎!”猫不认得红绿灯,夏夕却认得,眼见着灯已经变绿了,路口的车子已经开了过来,他忙追过去,想把猫抱回来,免得它白白被车撞死。不料猫受到惊吓,猛地往前窜去,夏夕下意识追了过去……
“砰!”
完了。班白加了。
夏夕有些讶异自己最后的念头竟然是这个,然后,在最后的瞬间,他看见猫头也不回,消失在对面的绿化带中。
“不好!”
谁在说话?
夏夕迷迷糊糊想着,拼命想睁开眼睛,却怎么也醒不来。
鬼压床吗?
“拉错人了!完了完了完了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一阵叮叮当当,这人似乎又叫了别的人来,另外一个声音说:“……不行了,内脏骨头都碎了,怎么能放回去?”
“要死要死!”先前的那个声音大叫:“快看看有没有别的死者,不行给他换个身子。”
安静了一阵子,后来的人说:“有个自杀的,还有点呼吸,那人又割腕又吃安眠药又溺水,铁了心要死,正好这个不该死,换一下。”
“行行行!快!晚了那个也要死了!”
夏夕还在努力睁眼张嘴想问点什么,意识却像被什么猛地扯住,向下坠去。
“自杀,入畜生道……就那只猫吧……”
“你还不该死,赔你一个新的人生!”
猫?什么猫?
天旋地转,夏夕感觉自己从很高的地方坠落下来,重重摔落到一个躯体上,他睁不开眼,却没来由地被巨大而浓烈的悲伤瞬间淹没,是为自己意外死亡而难过吗?可明明自己好像并没有多大感触,活着不错,死了也行,他当了二十几年的孤儿,对于这个世界,他没有特别留恋的人、物、事。
周围来来往往很多人,不时有“滴滴滴”的仪器声,意识稍微清醒点后,他听见有人不停感叹:“奇迹啊!简直是奇迹!”
难道是在说我?
细细碎碎的各种画面涌进脑海,一些熟悉,一些陌生,信息量实在太混乱庞杂,那些乱七八糟的场景使他头痛欲裂,眩晕到歪头呕吐出来,而周围又是一阵惊呼忙乱。
身体上倒是没有太大的痛楚,恢复得很快,夏夕猜测,这可能是迷迷糊糊中听见的那个声音对自己的某种补偿。
不知道是过了三五天,还是一个月,夏夕在日复一日的迷茫中失去了对时间的感知,他没办法处理脑海里海量的信息,只能强行将它们压下去,不去想不去思考和试图理清思绪,反而感觉好了很多。在犹如溺水的人终于浮上水面,呼吸到新鲜空气的一瞬,夏夕睁开了眼睛。
他醒转来的第一时间就被发现了,有人过来叫他:“许小舟?许小舟?”
夏夕茫茫然循着声音看去,是护士。
“您醒了!”
身上的一些仪器被撤了下去,隐隐约约有声音传来:“……对对,恢复得很好,特别好,后面好好调理休养,就没什么问题了……”
“没有后遗症……对,一点都没有,许先生福大命大,这简直是医学上的奇迹……”
声音慢慢近了,夏夕看向门口,一对衣着讲究的中年人被医生领进来,在床边站定。
哪怕他从没见过这两人,这个身体原本的记忆也让他瞬间就明了,这是许小舟的父母。
许母看上去非常年轻,长卷发,小套装,似乎连每根头发丝都是精致无暇的。见他呆愣愣看着自己,手腕上还缠着绷带,面上一丝血色也无,立刻扑到床边 ,拉着夏夕的手哭了出来。
夏夕没来得及做出什么反应,一边的许父不悦地咳了一声,许母立刻收了声,站直身子在一边默默抹眼泪。
“许小舟,你太任性了!”
夏夕慢慢眨了眨眼,刚刚死里逃生,最亲的人的第一句话竟然是指责,他似乎有些明白许小舟为何会走上这条路了。
“这要是传出去,叫人家怎么看我们?怎么看鸣山?这么大人了,做事情一点都不考虑后果......”许父还在责怪他,夏夕只恨自己还不方便动弹,不能按铃叫医生进来把他们轰出去。
又有人进来。
“爸,妈,听说小舟醒了,我来看看。”
夏夕看过去,那是一个高大的男子,一身黑色的西装,长得很是英俊帅气,只是微微皱着的眉宇,让他看起来冷冰冰的,并不是太好相处的样子。
齐鸣山。
夏夕脑海里蹦出这个名字,许小舟法律上的丈夫,可见到他的那一瞬间,他就好像被人猛地冲肚子打了一拳,突如其来的剧烈绞痛让夏夕叫出声来,许母忙扑过去,急切道:“小舟,哪里不舒服?”
齐鸣山兀自站在原地没动,只是眉头似乎皱得更紧了。
“他……叫他出去!我看见他……就想吐……”
夏夕断断续续说完,胃部的持续痉挛让他忍不住呕出来,只是在医院这么久粒米未进,只呕出来一些酸水。
齐鸣山黑着脸出去了,夏夕这才感觉好了一些,仰面躺在床上大口喘息。
他并没有胃病,而这个反应,看样子大约是残留在许小舟身体上的条件反射。
这人究竟对他做了什么啊?竟然只是看见就有这么大反应。夏夕想着,看来有钱人过得好像也没有那么幸福!他自嘲般笑笑,借口自己难受,让许家父母也出去,他要慢慢积攒精力,来思考如今到底是什么状况。
在医院一直躺着实在是太过煎熬,而且身体确实已经无大碍了,在夏夕的强烈要求下,他得以回家休养。
自上次许父许母来过一次后,就再也没来看他了,齐鸣山则只派了一名助理来帮忙办理出院和送夏夕回家。回家路上夏夕透过车窗,发现路过好几处自己曾经去过或者经过的地方,他暗自松了口气,看来自己没有被送到奇奇怪怪的地方去,依旧还是在原来生活的城市。
有一瞬间,他很想去自己出事的地方看看,但昏迷中听到的“骨头内脏都碎了”这样的话,又叫他心里涌起了巨大的恐惧,他想想自己站在自己稀烂破碎的身体前面,只是稍微想了想,胃里就泛起了酸水,他抱住手臂,强忍下颤抖,而这时,车子也已经到了地方。
一边的助理似乎发现了他的不适,关切道:“许先生,还好吗?”
夏夕勉强笑笑,摇摇头,跟在助理身后进了房子。
是一栋很漂亮的小别墅,这地方夏夕和同事们聚餐的时候曾经路过这一片,那时候他们还睁大了眼,透过豪华的大门往里张望,没心没肺互相打趣——“这里的房子,生下来的时候没有,就不会有了!”“保安看上去跟特工似的!”“住在里面的人应该不会有烦恼吧?”
嘻嘻哈哈的声音仿佛还在耳边,夏夕却已经换了躯壳,站在自己曾经仰望过的地方,并且叫这个地方,家。
一名妇人迎了过来,助理将带回来的物品和药递给她,嘱咐了一番注意事项,又跟夏夕说道:“许先生,我先回去了,有需要请给我打电话。”
夏夕点点头,见助理出去,妇人忙走过来,关切道:“许先生,您......还好吗?”
她脸上的关心不似作伪,至少比起许父许母来说,要真实许多,夏夕笑笑,说:“李婶,我没事了。”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中午给您做点粥好吗?周助理说了要吃点清淡好消化的......”见夏夕同意了,又急急忙忙走开,去厨房忙自己的。
周围没人了,夏夕松懈下来,循着身体的记忆,上了二楼,去自己的房间。一边走,夏夕一边忍不住感慨,和自己的出租屋比起来,这儿可真宽敞,真亮堂啊......这大理石,这实木,这虽然看不懂但一看就很贵的装饰画......
路过主卧,脚步没停,夏夕挑挑眉,看来这两口子还是分房睡的。隔壁的次卧才是许小舟的房间,夏夕站在门口,握住门把手,犹豫了一下,开门走进去。
房间干净整洁,并没有夏夕想象中的血腥的画面,早已经收拾过了,但不知道是心理暗示还是怎么回事,夏夕总觉得自己能闻到淡淡的血腥味,闭上眼,甚至不自觉的会想到苍白的青年沉在一缸血水中的场景。
心脏砰砰砰狂跳,夏夕忙走到床边坐下,深呼吸好几口,但也无法将这强烈的不安感压下来,胃里翻江倒海,他冲进浴室,干呕起来。
眼里都泛出泪来,夏夕想去洗手台拿毛巾擦擦脸,眼角余光瞄过镜子,里面那张陌生的脸让夏夕瞬间惊出一身冷汗,甚至忍不住惊喊出声:“谁!”
如果说刚才的不适是许小舟的身体残留的反应,这时候的惊惧就完完全全是夏夕的了,他跌坐在地上,背后的衣服浸透了冷汗,冷飕飕的,却让他终于冷静下来,恍恍惚惚意识到,自己已经不是夏夕了,镜子里的脸,是许小舟的。
不知何时眼泪都涌了出来,夏夕颤颤巍巍爬起来,闭上眼站在镜子跟前,他抖着手摸了摸自己的脸,他不敢睁开眼。
浴室里好像只听得见自己的心跳声,夏夕捂住眼睛,慢慢,慢慢地,去看镜子。
“啊......”
更多的眼泪涌出来,哪怕是刚才在车上幻想自己面对自己被撞碎的尸体,都没有这一刻的冲击来得强烈而震撼,这样明明白白,毫无转圜余地,这样清楚明了,将这个残忍的事实摆在跟前——夏夕已经死了,现在活着的,站在这里的人,是许小舟。
他不敢再看。
敲门声将他惊醒——他不知道在这站了多久了,李婶的声音传来:“许先生,中午了,吃些东西吧?”
夏夕胡乱应了声,随手扯了毛巾擦脸,他心里像塞着一团稻草,乱糟糟且毫无头绪,手上的动作越来越重,好像是不想面对这张脸,想要将它毁掉似的,直到毛巾上出现丝丝血迹,夏夕才猛然回神,略看一眼镜子,那张精致白皙的脸已经被他用毛巾搓得红通通一片,脸颊上甚至出现了几道伤口。
“我这是在干什么......”夏夕将毛巾狠狠丢下,转身下楼。
李婶显然被他吓到了,结结巴巴地说:“许......许先生,脸......”
“没事,过敏。”
“啊......哦,好......”说完又好像下定什么决心似的,说:“其实......其实,齐先生还是关心您的,刚才也发信息给我说,晚上回来陪您吃饭。您,不要想不开......”
见夏夕没什么反应,又接着说:“我们寻常人过日子,也是这么吵吵闹闹磕磕绊绊的,生气归生气,可不敢拿自己的命开玩笑,您这样金贵,多少好日子在等着您呢......”
听她絮叨一通,夏夕反而对如今多了些现实的感受,知道这不是自己在做梦,而是实实在在,在别人的身体里,过上了自己艳羡的有钱人的生活,哪怕这个生活充斥着诸多麻烦,也并没有看上去那么光鲜美丽。
但,那是许小舟的,他夏夕,可不想接手烂摊子,既然有钱了,那何不快快乐乐享受起来?
这是神明“赔”给他的,是他应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