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也在装不熟》释心月

2、车祸

　　难道是自己的回答太简短了显得不够真诚？还是因为没有夸赞电影里的具体情节显得太过敷衍？可这确实是她的真心话啊。
　　电影的情节迅速在沈念辞的脑海中重现了一遍，她正开口打算挽救气氛，宋稹就提前恢复了刚刚那抹微笑，毫无起伏的语调又出现在办公室里，
　　“没事。谢谢你的答案。沈记者，今天辛苦了，我送你去楼下。”
　　“哦不用了不用了，我自己可以的，宋总你不是还有会议吗？你忙你的就行了。”
　　没等沈念辞把话说完，宋稹倒是先点了点头，先一步转身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合上了桌上的灰色文件夹。
　　“嗯，再见。”
　　话音还没落，宋稹拒人千里之外的气势先排山倒海地扑过来了。
　　算了，可能人家确实忙着去开会。
　　沈念辞掂了掂手里还发着烫的相机，想起出公司前老板再三叮嘱的话，最后终于盯着宋稹根本不抬起来的头顶说完了。
　　“嗯嗯！感谢这次宋总愿意接受采访，期待以后有机会LIG还能再与卓尘合作，您以后还有要求后续跟我联系就好，再见宋总。”
　　果然，一直到最后宋稹也没抬起头，只是轻轻点了点，办公室里又只剩下了他钢笔划过纸张的沙沙声。
　　沈念辞当然也不想再自讨没趣，局促地推开门，最后看了眼宋稹手边的那个花盆。
　　门外骤降的温度又扑面而来，她哈了口气，把身体缩紧，试图从背上脚架的重量中获取些热量。
　　打开手机才发现，竟然半个小时之前陆思超就发短信说已经到公司楼下了。
　　出公司大门的时候，沈念辞正好看见门外端着两杯奶茶，脸颊冻得通红的陆思超。
　　一头金黄色的头发站在雪地里，格外显眼，远看过去还以为大冬天的向日葵开花了。
　　“我不是说了两个小时左右吗？你怎么到得这么早？”
　　“我今天没什么事。”
　　陆思超把手里的奶茶递过，“而且，你今天不是跟你前男友见面吗，我当然要早点来了。”
　　陆思超自然地拿过沈念辞背上的脚架，又回头上下望了眼暴雪里的卓尘，第26楼隐匿在大雪里，随着云层散开而露出的阳光，让人的目光始终难以聚焦。
　　“今天怎么样，采访顺利吗？他没有故意为难你吧？”
　　“很顺利！以后还是别提这个事了，都已经过去这么久了，早就放下了，我都有点怀疑，宋稹都已经忘记我是谁了。”
　　“真的假的？你们都一个字没提之前的事？”
　　“是啊。”
　　沈念辞猛地喝了一大口手里的芋圆奶茶，刚刚在办公室里宋稹没问，自己也不好意思开口要水喝，看到陆思超手里的水才反应过来自己口干舌燥。
　　卓尘附近都是国内最顶尖的互联网大厂，现在正好是下午四点，街上几乎看不到几个人。只有几个行色匆匆的员工，或是客户的商务车停在公路两旁，显得有些冷清。
　　上车前沈念辞又转过身举起相机，拍了张卓尘的大全景。
　　由于画面里的各种建筑基本上铺满了白色，前几张照片无论怎么拍都曝光过度，沈念辞一边改着相机的参数，随即又立刻想到了办公室里的宋稹。
　　他们过去所发生的一切在今天，终于作为一张的照片被冲洗出来，只是这张胶卷照片由于曝光过度什么也看不清了。
　　突然响起来的电话铃让沈念辞双手一抖，差点把弯胳膊里的奶茶掉在地上。
　　怎么是宋稹助理的电话？
　　自己走之前都全部检查了一遍，不可能有东西忘记带走了。
　　“您好，请问是还有什么事情吗？啊？什么？……宋稹出车祸了！”
　　沈念辞咽下还塞在嘴里的芋圆，一瞬间大脑一片空白，周围的一切就像按下暂停键定格了，随即一切飞速运转起来，
　　“好！好的，我这边有车，你们现在在哪儿？我马上过来！”

　　*
　　“那个……宋总，你还好吗？”
　　在医院拿到检查报告的时候，窗外的天色已经变成橙红色。医院窗外几颗高大的，在纷飞雪里一动不动的白桦树，在风中挺立着，几只结伴的麻雀在其中穿过，打破了原本有些沉闷的氛围。
　　当时因为路段和天气的原因，马路边没围多少人，不过周围的车倒是停了几辆，一辆黑色商务车就这样不偏不倚从斜后方撞向了宋稹的车，车身陷进去两个拳头大的窝。
　　对于这种情况原本应该先打120，但当时看着宋稹四肢各处都有着程度不同的伤口，甚至膝盖流出的血都从西装裤子里渗出来了，沈念辞还是先开着陆思超的车带他去了医院。
　　“沈记者，今天麻烦你了。”
　　话音刚落，宋稹抬手想接过陆思超手里的报告单，又被沈念辞撇着眉头抢了回去。
　　“虽然骨头没事，但走动起来还是很痛吧，你别逞强了，我们先帮你拿一会儿，你家在哪儿，我们送你回去吧？……或者，还是有人来接你？”
　　沈念辞原本看宋稹走路一瘸一拐的样子，想直接把宋稹送回家，说出口后才反应过来觉得这样有些唐突。
　　她确实还不知道，现在该以什么样的方式自然地和身旁的人相处，也不知道哪种关心才算是仅仅只对工作伙伴的关心。
　　只是心中总有个暗暗的声音低声在她脑海里重复着————
　　宋镇不想再提起以前的事了。如果她不想破坏最后一点美好的回忆，以及公司美好的未来愿景，她最好还是立即闭嘴。
　　“我已经没事了，沈记者，今天谢谢你和你的那位……朋友？今晚我请你们吃饭。”
　　“没事的宋总，今天就是顺便的事而已，你没事就好。吃饭就不用了，你早点回去休息吧，我们今晚也还得回去写稿子剪采访呢，对吧？”
　　沈念辞推了把陆思超，也不知道对方是在发呆还是做什么，目光直勾勾地落在宋稹凝成血痂的伤口，愣了半天才附和道，
　　“嗯，对，我们就不用吃饭了。”
　　医院门口的环卫工人正在扫雪，将大理石瓷砖堆起的积雪扫到草丛边，堆成雪堆后再用撮箕装起来。
　　三个人走到门口的时候，石梯上的雪和冰渣还残存在一起，与泥浆顺着台阶往下流。宋稹点了点头，又换上了他标准的，风轻云淡的表情，就跟今天在办公室里绝大多数时候的表情一摸一样。
　　即使全身上下受着伤，仍直挺着背，擦得锃亮的红底皮鞋踏过余下的冰渣。
　　这样的场景，竟然又让沈念辞回想起来，他们多年前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宋稹也跟现在一样全身都是伤，明明额头的血痕铺满了大半张脸，还带着沙哑干涩的声音对她说自己什么事也没有。
　　“其实邀请你们今晚吃饭，也不仅仅是为了刚刚的事表示感谢。卓尘目前企划做一档采访类栏目，你们公司到时也会参与。以及，我个人计划会出一本传记，今天和沈记者接触之后，觉得你很合适。”
　　“啊？”
　　“这件事的确决定得很仓促，你不用现在做决定。去餐厅的路上你慢慢考虑，今晚吃饭的时候，我们可以商议一下大致的工作内容。”
　　沈念辞的思绪被突然的邀请打断，攥着自己的衣袖难以置信地站在原地，惊讶之余，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写传记？她给宋稹写传记？
　　她很想立刻就开口问，为什么是我？
　　可看着宋稹眼神里公私分明的神情，嘴里的话硬是从喉咙里咽了下去，最后迟钝地点了点头。
　　宋稹作为商界最炙手可热的新星，这么多年来，无数的报社想去采访他，无数的出版社想为他出版个人传记，却都被一一回绝了。
　　刚分手那一两年，沈念辞无可避免地看见各种报纸上关于他和他公司的报道，可是关于他采访的内容从来看不见，这几年他低调得连发布会都不常出席。
　　是因为涉及到转型互联网产业的原因吗？还是仅仅只是因为今天自己送他来医院的原因？
　　但心中又有个笃定的声音告诉沈念辞自己，绝对不可能是因为后者。因为这绝对不是她很多年前，所了解的那个，做事的时候事无巨细、事事周全、权衡利弊的宋稹，他绝对不会拿自己的事业跟生活中的任何事牵连在一起。
　　就像看清楚了沈念辞的所有想法一样，在上车前往餐厅的时候，宋稹的声音坦率地传到车内的每个角落。
　　“LIG是目前国内自媒体行业前景最好的公司，并且在未来，LIG跟卓尘有着多方面的合作，这些你们清楚吗？”
　　这些沈念辞当然清楚，可真的只是这样这样吗？
　　沈念辞费解地，困惑地望着宋稹的眼睛，试图从对方的眼睛里找到答案。对方仍一副只是严肃正经的表情，就像是……完全只是公事公办一样。
　　但凡他笑一下，自己还能借机开玩笑，问问他为什么突然这样突兀地做决定，这根本不像是他的行事风格。
　　不过看着宋稹的表情，只觉得眼前这个人越来越陌生，也许过了这么多年，他早就不像以前那样了呢？
　　最后沈念辞只好迟钝地点了点头。

　　*
　　夜幕低垂，城市的心脏地带，享誉国际的高级餐厅STAR内灯火辉煌，就像一座璀璨的水晶宫殿。柔和而昏黄的灯光透过精致的水晶吊灯洒落，与大理石桌面上的银色烛台交相辉映，营造出一种既温馨又奢华的氛围。
　　红水晶吊灯犹如倾泻而下的瀑布，一直从天花板垂到地面上。从踏进这家餐厅开始，一种独属于另一个从未见过的世界、上流社会的气息就扑面而来。服制精致的员工站在包房两侧俯首欢迎，最中间的二人并行推开了身后雕琢着繁复鲜花的大门。
　　而唯一与这样的氛围所不相匹配的，就是站在圆桌旁的宋稹的助理朕资，以及朕资手里抱着的几个红色文件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