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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解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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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巫贤们趁着夜色向天山出发,人族巫术的力量古老且神秘,但他们并不能令自己腾云驾雾又或是千变万化,所以我也只好和他们一起用双腿一步一步走到那里。
一路向北穿过一片森林,又路过一处平原,再淌过几条冰凉刺骨的小溪,这才终于来到天山脚下。此时已经是二更天,关押帝江的冰洞还在山腰处,我们还需在这处处皆是皑皑白雪的山上攀行。我拿出先前无启民们为我准备的瓜果分予三位巫贤,众人在山脚下稍事歇息后又开启脚程。
天山常年冰冻,人兽罕至,这一路上我们虽因积雪而脚程缓慢,但却并无受到任何食人兽的骚扰,直到东方吐白才终于来到冰洞前。
“这便是封印那怪物的冰洞了。”男子模样的巫贤对我介绍到。
“我先前已来过此地,我们快去将他放出吧,”只见三位巫贤眼神中似是渴求的望向我,“诸位不必担心,仙丹就在我这里,待帝江脱困之时,我定会将之交予你们。”
他们听了我的一番话后纷纷点点头,然后依次向洞中走去,我则紧跟其后。刚一进洞便听见那熟悉的声音在不远处默默念叨着什么——“这小狐狸……”“我帝江终于……”。想必是太多年无人与他言语,他一个人应是憋坏了,我偷偷笑了笑,然后继续前行。
说来也奇怪,这洞中黑的连兽族的夜视能力都失了效,这人族三位巫贤居然能在其中抹黑找到正确的路。
我在手掌中变出一团火,快步追到他们身前说:“三位巫贤,你们可需火光?”
我借着火焰的光亮这才发现,他们三人竟都紧闭双眼,也就是说,刚才那段路完全是凭直觉走过来的!
其中那位女子模样的巫贤睁开双眼,见我一脸狐疑,于是便解释道:“姑娘,你只需在身后跟着即可,人族巫术自有玄妙之处。”
说罢,便又闭上眼睛摸黑前行。既来之,则安之。我也只能相信他们不会将我带到沟里去,于是灭掉手中的火苗默默跟在他们身后。
走着走着,三位巫贤突然停下脚步,我来不及刹住脚便一头撞上了前面那位巫贤的头。我一手捂着头,另一手顺势变出火苗照亮周围。只见三位巫贤并排站在石门前,那石门两边分别有一个低矮的石柱,石柱上面各自放着一根白色的蜡烛,这里便是关押帝江之处了,先前我用来挡门的石头已经不见踪影,石门也紧紧闭合着。
三位巫贤紧闭双眼,从他们宽大的衣袖中掏出一根木杖,那两名男子模样的巫贤将手中的木杖递给中间女子模样的巫贤,而后那巫贤娴熟的将三段木杖连接在一起,似是杖中有什么机关,经过一番组合后竟成了一根龙头蛇尾的长杖。
两位男子模样的巫贤向后推一步,只留女子模样的巫贤站在石门中央,只见她举起手中长杖,从上至下在两扇门中间缝隙处一划,石门两边的蜡烛忽的亮了起来,与此同时门也打开了,三位巫贤纷纷睁开双眼走入石室,我则带着对人族巫术和机关术的敬佩之心跟着他们一同入内。
刚进入石室之内便看见帝江在烛火的映衬下,用他那张好看又邪魅的脸对我笑。
“小妮子,你终于来了,我等你等得心都要化了。”
“你快住嘴,三位巫贤大人慈悲,这才同意将你放出。”我一边回答帝江,一边借势讨好巫贤,只怕他们一个念头又反悔不救他了。
“你能听见这怪物之言语?”男子模样的巫贤问道。
我忽然想起帝江被巫术所咒,任何生灵都无法听到其言语,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解释。
“这就是机缘,”女子模样的巫贤说,“当年,我三人合力将这凶兽镇压,并用巫术诅咒其五感闭塞,无巫贤搭救则永世困于洞中,看来当真是机缘到了,我这就还他自由身。”
说罢,只见女子模样的巫贤高高举起龙首蛇身杖,口中振振有词的念叨着什么,另外两位巫贤也随之一同念叨着。不一会儿,周围的烛火开始无风自摇,而后忽的变为绿色,整个石室瞬间如进了幽冥界一般阴森可怖(我虽没去过幽冥,但从小想象中的幽冥界就是如此)。紧接着,锁着帝江的铁链如同被赋予了生命一样开始疯狂震动起来,帝江也被锁链不断撕扯着身体,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咒语的吟诵声、铁索的摩擦声、帝江的嘶吼声,声声入我之耳,似乎整个山洞都要跟随这巨响一同坍塌之时,只听见“啪”的一声,所有声音戛然而止,锁着帝江的铁链突然断开,他也狠狠的摔落至地面。我向三位巫贤深深的鞠了一躬表示感谢,然后迅速跑到帝江身边探看他的伤势。
“呦,小狐狸还蛮关心我的嘛。”帝江艰难撑起身子然后嬉笑着对身边的我说。
“那是自然,我辛辛苦苦跑了这么多路才将你救下,若是这么一摔你便死了,那可如何是好,我还指望着你能让我恢……”话说到此,我突然想起不能让他知晓太多,于是便不再言语。
“恢什么?”帝江用他那一对天生含情的眼睛看着我说。
“奥,我还指望着你能让我回青丘呢。”我随口回答道。
“什么回青丘?为什么不能回青丘?”
“哎呀,这件事以后我再与你细说,你若没事便自己起身,我还要向三位巫贤致谢。”我边说边站起身欲不再理他。
“别,我是真的没有力气了,”他说着用一种十分可怜的眼神看着我,“小妮子,来扶我一下。”
我瞥了他一眼,然后又蹲下身搀着他的胳膊将他扶起。透过破烂的衣衫触碰到他身体的那一刻,犹如触摸一块万年寒冰,竟让我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谢了。”帝江缓慢站起身侧着头对我说。
我并没有理睬他,而是将他安置在一旁的墙边倚靠着,自己走到三位巫贤面前。
“喏,这是答应诸位的仙丹,诸位可当场试其效。”我拿出蓐收的方盒然后递交予他们,那名女子模样的巫贤接过后看了眼身边的两位同伴,然后将盒中两枚仙丹分给二人。三人并没有对仙丹的真实性产生任何怀疑,直接将其吞入腹中,如若我偷偷在其中下毒,想必他们也是不会发现的,不过我并没有理由去加害于这三位有恩于我的好人。只见他们将仙丹吞下后,表情显得十分悠然自得,而后身体在顷刻间散发出一种清透的令人十分舒适的炁。
“这神族仙丹果然有奇效,兽族也真一言九鼎。既然帝江已出,还请记得你们对无启国的诺言,如若无事,我们便先行离开了。”
“等等。”帝江在一旁想将巫贤们叫住,可无奈他们听不见其言语。
“三位巫贤且慢。”我代替帝江出声。
他欣慰的看了眼我,巫贤停下脚步疑惑的望着我俩。
“我这五感皆闭塞不通,可有何解法?”
“三位巫贤可否解开帝江之五感?”
我一时之间竟成了帝江之口,不过若是这巫贤能撤回对他的诅咒令其恢复五感,那我此次出山的任务也就完成了,如此一来我就可以回丹穴山找师父复命啦!
我和帝江都在等巫贤的回答,可他三人却搔首顿足俨然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
“有何难处?”我问道。
“姑娘,巫咒一旦成形,若想解除必会承担天罚,这惩罚我三人可无力承担,任凭它十个百个仙丹都无力回天,”巫贤停顿片刻,然后又说,“不过,你既能破例与帝江交谈,或许真能带他破除这诅咒,一切都是命数。”
他人虽听不见帝江之言语,可帝江却能听见他人之言语。我扭过头看向帝江,他正双眼放光似的看着我,其实他不说,我自然也是要救他的,因为助他开七窍、通五感是我的使命。
我回过头对三位巫贤说:“我知晓了,还是感谢三位还我好友自由身,我二人就此拜别了。”
说罢,我又向他们鞠了一躬,然后走到帝江身边,搀扶着他出这冰洞。身后三位巫贤似是在石屋内整理着什么,不过这都与我无关了。
我没有巫贤那般巫术,于是一手变出火苗照亮前方道路,另一首扶着帝江向洞口走去。
“小妮子,我帝江在此被封数百年,如今既被你救出,那我便跟着你了,以后你去哪儿,我便去哪儿,随时等着报答你的恩情。”
我扭过头看了眼帝江,他正笑意盈盈的望着我,等待我答复。我被他这张俊美的脸盯得心中发毛,于是又转过头目视前方不再看他。
“刚才巫贤的话你也听见了,或许我真能助你找回五感,反正我也闲来无事,那就陪你这一程吧,”我虽没有看他,但能感觉到他在一旁欣喜无比,“不过你要答应我,这一路上听我的话。”
“好。”
“我还没说完,你还要答应许我三个愿望。”
“好。”
“这三个愿望我还没想好,日后若提出,你必须满足。”
“好。”
说着说着,一缕光照在眼前的地面上,我们不知不觉已经走到洞口。
帝江已经数百年没有见过洞外之景了,想必此时他心中一定十分澎湃。我看向身边的他,只见他一只手挡在眼前躲避刺眼的阳光,却又贪婪地时不时从指缝中偷看这自然风光。过了一会儿,他的眼睛逐渐适应洞外的光线才慢慢把手放下,我这才发现他的脸上并无喜悦之情。
“怎么了,重获自由,你不高兴吗?”
“高兴,但一切和以前不同了。”
我突然想起此时的他五感闭塞,耳不能听,眼不识色,鼻口无味,身体也无知觉,心中不禁为他而感到忧伤。
“我们去寻蓐收吧,他无所不知,说不定能为我们指明前方之路。”帝江沉着嗓子说。
“好。”
帝江现在身体羸弱,这么走着也不是办法,我还从未变化过雕的样子,但为了省时省事只好一试(兽族虽会千变万化,可也有化形失败的时候,如若化形失败,可能会变成一种极度扭曲诡异的形态,且数月无法化形)。
我将帝江扶至一旁的大石头上坐着,然后闭上双眼集中精力,心中想着巨型雕的样子,令法术凝聚在天门顶,摇身一变——我感觉双脚瞬间腾空,双手挥动之时能带起微风,睁眼一看,我竟变化成功了!看来我的化形之术又精进了不少。
“来,在我背上坐稳了,我带你去泑山。”我骄傲的看向帝江说道。他颤颤巍巍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走到我身边,然后费力的爬到我背上,一阵熟悉的冰凉感透过毛羽直通筋脉,我又打了个冷颤。
“是不是我身体太过寒冷?”帝江边说边把衣服在身下多垫了几层。
“你不是没有知觉吗?”我问他。
“可我有心,能感知,”他轻抚了一下我的头,“辛苦你了,我们走吧。”
我展开双翅,腾飞于空,向西边泑山飞去。
这雕的身体果然比灌灌鸟好用,飞至泑山山顶的时候还未到黄昏。一路上,帝江并未与我交谈,或许是这数百年在冰洞中被折磨的从未睡过一个好觉,于是舒服的趴在我身上睡着了。
我悄悄变回人形,然后将他拥至怀中,又轻轻将其放在一处落叶堆积处。记得娘亲说过,当别人熟睡之时将其唤醒是非常失礼的行为。
上次来泑山的时候,我并没有亲眼目睹日落之景,这回再寻蓐收,我一定要瞧一瞧这令神族之人都流连忘返的景色。
距离日落约莫还有半个时辰,我在帝江身边找了一颗粗壮的大树倚靠着,闭上双眼慢慢进入梦乡。
“小妮子,小妮子醒醒。”
我睡的正香,迷糊中被人叫醒,睁开眼睛看见自己正躺在一位面容姣好的男子怀中,那人正是帝江。我心中一惊,像只受了惊的兔子迅速蹦到一边。
“你,你怎么偷偷抱我。”
“咦,刚才我熟睡之时,依稀感到有人十分轻柔的将我抱至一处十分柔软之处。”帝江边说脸上便露出坏笑。
我瞥了他一眼,然后扭过头去,并没有回答。
“呦,小妮子生气了,好了好了不逗你了,”帝江边说边走到我身旁,“你看那边。”
我转过头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西边的天空被太阳晕染成一片火红色,“火光”自深至浅,直至与那抹蔚蓝交接处彻底消失。
正当我留恋于色彩盛宴之时,火红的太阳似是忽然间多了一双翅膀,我揉了揉眼睛当是自己眼花,可这下却看的更清楚了——那太阳分明变成了一只通体火焰的短尾鸟,然后展开双翅,嘶鸣一声便消失在地平线处。
“这就是金乌。”身边的帝江对我说。
我这才回过神来,忽然想起此趟前来是陪帝江寻神族蓐收的。
“哈哈哈哈,多年不见,你还是如此美貌依旧啊!”蓐收不知从何处忽然出现,笑意盈盈的向我们走来。
“你个四不像的神族当然不如我貌美。”帝江深知蓐收听不见其言语,于是脸上挂着笑容,口中却说着贬低蓐收的话。
蓐收见帝江只动口却不闻其声,于是疑惑的看向我。
“我们正是因此来寻你,”我看了眼帝江继续说道:“人族无启国巫贤在封印帝江之时还对他下了咒,令其五感尽失,且无人能解,但机缘巧合之下,又只有我能听见其言语,所以巫贤猜测只有我可解他之咒。”
“但你也十分迷茫可否?”蓐收说。
“是,世人皆知神族蓐收无所不知,所以我们特意前来求你指点迷津。”
蓐收看了眼帝江,笑了笑接着说:“这解咒之法我确实也不知晓,但他这耳朵,我或许有法可治。”
“耳朵?”,我和帝江皆疑惑的看着蓐收,“你是说他之言语不可被人听,乃是耳之咒?”
“对,”蓐收边说边走到帝江身边上下打量着他,“你二人一路向西南行,到一处四水环绕之处便停下,那里即是女子国。”
“女子国?”我和帝江一同发问。
“传闻女子国人耳聪,且有特殊之法可分辨鸩鸟之声,想必那里定有解耳咒之法。”
蓐收说罢便又甩袖潇洒离去。
“金乌已归谷,我也该走了。”
蓐收话音未尽,身影却早已消失在夜色之中,只留下我和帝江面面相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