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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34 埋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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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下一群男人,不少光着膀子,轩子说是乡里的民兵。
有两个除外,一个是轩子的大伯,另一个是阿哲的舅舅,村里小学的校长。大伙儿站在门口高谈阔论的,甚至还聊起了政事,轩子家俨然成了梁山水泊的忠义堂。
轩子刚要回话,阿哲领着林奕瑀从人群里挤出来,一边不忘介绍说这便是吴雨轩家的房子。其实,大家仅仅例行公事而已,说一些陈词滥调的客套话,讲一些人人明了的大道理。
他们常常事后诸葛亮的,聚在燕子面馆里七嘴八舌,大放马后炮,趁机蹭吃蹭喝,除了有点迂腐的吴校长,轩子根本没有把他们放在眼里,在此类人面前,总要刻意保持一副心高气傲的样子。
大家瞅见轩子身后跟着一个男人,个个睁起大眼睛,有的还撑着大嘴巴,口水都要流出来了,饿狼遇见久违的猎物也不过如此。
轩子咬起下嘴唇,心想明日起各色淫言秽语必将洪水般滚滚而来。她是无所谓的,因为早就习惯了,被人造黄谣也不是一次两次,只是不知为什么,心里有点抑制不住的难过。
不是为自己,而在于吴昊熙,他是一个正派的人,不该受到诽谤——
“轩子,你妈呢?”突然,有人问起。
一听到“轩子”两个字,吴昊熙忍不住怒从中来,恶狠狠盯着说话人。
“在面馆呢,”阿哲抢着说,“阿姨叫大家去面馆……”
老大哥话还没说完,一群人喧喧嚷嚷的,包括轩子大伯,扭头就往燕子面馆的方向冲去,刚才那个问轩子话的年轻人回身朝吴昊熙竖起一只中指,还好林奕瑀及时按住了吴昊熙的肩膀,阿哲却一点也没有注意到这个小插曲。
“轩子,”吴校长说,“锁好门,赶紧过去。”
“是……”
“阿哲,你也过去帮忙。”吴校长转眼瞅了吴昊熙一眼,“帮完就回家,赶紧的!”
“是……”
吴昊熙总算明白过来,雨轩又得忙碌起来了。他好想劝雨轩不要去,但也清楚这是不可能的。等轩子锁上门,他凑上前,悄声说:“我帮你。”
轩子没理他,转身跟阿哲打了声招呼,又瞥了林同学一眼,微微笑起,然后疾步朝燕子面馆奔去。他们三个男生在后面紧跟着。
“上手了吧?”林奕瑀笑着说,“我说……”
吴昊熙一巴掌甩过来,林奕瑀闪过一边,阿哲啊的一声巨响——
“干什么你!”
死耗子吓坏了,眼看轩子要回过身,赶忙捂住了阿哲的大嘴巴。
临到那座小石拱桥,吴昊熙跑上去,越过轩子,转身一面倒着走,一面对着轩子说道:“你笑起来很美,很美,真的……”
轩子根本不搭理他,抬腿小跑起来,过了小桥对边,不忘提醒他说:“夜黑,小心哦……”
吴昊熙抿嘴一笑,心满意足的,准备转身追上轩子,二话不说紧紧拉住心爱人的手,不料撞上一处石栏杆,还好两手抓住了,一只脚已经陷在小溪里。
“快,”吴昊熙压住声调喊着,“拉我上去!”
林同学一如既往笑着,不忘打趣说:“看来没到手啊,耗子,你得再加把劲,不行霸王硬上弓……”
“废话!”吴昊熙看看阿哲,“老大,我要掉下去……”
阿哲心急火燎的,急匆匆伸过手去,一边还不忘埋怨林奕瑀,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最后两人出力把耗子拉了上来。
“呀,你们轻点!”
“手没事吧?”阿哲问吴昊熙说,战战惶惶的。
“我看没什么。”林奕瑀笑着说,“就点皮外伤,对他来说小case啦——”
“今晚又得一个通宵。”阿哲边走边说,重重叹了一口气。
“你叹什么气?”吴昊熙埋怨道,“干嘛老叹气,别人不知道还以为你是个糟老头,赶紧的老大,你校长大舅说的!”
原来阿哲和林大公子动作不止慢了三拍,桌子还没收拾好,一群人就来到了燕子面馆,嚷着要找燕子老板娘,后来又去了燕子家,不久燕子老板娘领着郭天佳回到面馆,命令阿哲去把那群人请过来。
“请他们来干什么?”吴昊熙不解,“一群酒囊饭桶。”
“请客呀!”阿哲同样满口怨气的,“不然叫轩子过去帮什么忙!”
吴昊熙刚要喊一句“靠”,即刻就被一阵粗暴声掩盖下去。
“燕子面馆,现在是重点保护对象——”
“是防护不是保护啦,懂不懂——”
“操他妈吴芗丕,燕子,大大放心,逮一次揍一次——”
“这种鬼天气,啤酒不能没有的,哈——”
哈哈哈的响声震耳欲聋,把沉睡的嫦娥都给惊醒了,月儿露出了半边脸。
“哈哈哈!敢情好,那是要的!”燕子姨大喊大叫起来,扭头朝面馆吆喝着,“轩子,赶紧的,下锅,有什么搞什么,听见没!”
随即而来,又是一阵哈哈大笑,夹着臭味熏天的酒气。
“你,”燕子指着阿哲,高声说,“小佳都在里头帮忙,就你们几个大男人愣着干嘛,吃软怕硬的狗崽子,赶紧拿酒去!”
这声调,这架势,吓得阿哲撒腿就跑,来到冰箱前,才敢悄声说:“每次都在这里白吃白喝的,其实,我说啊:他们谁也拿吴芗丕没办法,连丁子哥都没辙,谁还能唬住这个流氓,那简直是英雄加天才,只是轩子又得白费一顿,哎……”
“你叹什么气!”死耗子气不打一处来,“有问题解决问题,唉声叹气有个鸟用!”
吴昊熙惴惴不安的,回头瞅了瞅轩子,炉灶前的烟雾似乎快要把她蒸没了。简直不忍直视,他把酒瓶丢给林奕瑀,气冲冲来到炉灶边,挤过郭天佳,夺走轩子手中的大勺子——
“滚。”轩子吸气呼气,生无可恋的。
“我帮你!”
“没长耳朵吗,”轩子抓起炉火上的小铁锅,“信不信,”她略微停顿,轻轻闭上眼,又睁开来,“当我求你了吴昊熙,不要,不要叫我为难!”
郭天佳不动声色的,从吴昊熙手里接过大勺子,轻轻放在炉灶边上,然后快速推着他往后走,一边低声跟他说,轩子曾经把滚烫的汤水泼在炉火上,害得燕子姨掀翻整台炉灶,还拿起菜刀对着木桌子乱砍了一番。
吴昊熙转脸对着郭大姐,懵懵的。越过郭天佳的肩膀,隔着一团团蒸汽,他呆呆地望着:轩子在流泪。吴昊熙的心仿佛刀割那般的痛。
没错,她哭了,他害得她哭了。
郭天佳递给他一张纸巾,他没接。
“你去帮她,”吴昊熙说,举手揉了揉眼眶,“我不捣乱就是了。”
天佳走后,林奕瑀对着阿哲说:“你不该领他们来。”
“怎么?为什么,”吴昊熙挺起腰杆,怒怼阿哲道,“为什么,是你领他们来?”
“每,每次,都这样啦!”阿哲吞吞吐吐说,“不叫他们,叫谁来?除了他们,谁也不见得该叫谁来?”
“你绕口令呢!”吴昊熙抬手拍了阿哲一下脑袋,“不会报警吗?”
“例行公事,法定程序,”林奕瑀及时替阿哲解释道,“村里一般只会找民兵,否则还要民兵干什么。”
阿哲点点头。是的,他从来没有想过报警的事,只知夜里有事找民兵就对了。
“你没报警吗?”吴昊熙两眼直勾勾盯着阿哲说,“你就该报警,叫警察来!”
“报警?报什么警?”阿哲不以为然的,“警察叔叔才不会管这种破事。”
“你居然没报警!”吴昊熙大叫一声,“还这么理直气壮,我以为你报警了呢,怪不得警察连影子——”
“我想报警也没用。”林奕瑀打断他说,“我手机没电,只能去阿哲家里打电话报警,等警察来了,黄花菜都凉了。”
“对,就是这样!”阿哲理直气壮起来,“警察才懒得管,上次好几个公安还在村里迷路呢,结果是我大舅带他们出去的,白白浪费他几十块手机费——”
“不行,我要阻止他们!”
“你要干什么?”阿哲陡地胆战心惊的,“又想干什么!”
死耗子瞅着前方叽叽喳喳一群人,心想雨轩得煮多少碗汤面才能满足他们的胃口——不行,必须阻止他们。
他欲走向前时,阿哲一把拉住他的手臂,惊惊恐恐的:“别乱来好不好!”
他摊开老大的手,挤进了人群里,在燕子姨身旁坐下去。
老板娘略表惊讶地看着他,干干的嘴角纹丝不动的,白酒味一阵一阵的往上窜,一层相当厚重的貌似胭脂粉的膜,像劣质贴纸似的在她脸上开裂,稍有不慎就要掉下去。
燕子西施不是人,她是一座粗制滥造的雕像,一尊被信徒遗弃的门神。
“哈!”燕子把眼睛瞪得鼓鼓的,“你小子,干嘛?”
吴昊熙扭扭脖子,仰望夜空。
雨歇了,风住了,广寒宫里的嫦娥彻夜未眠,还在苦苦等着她的吴刚。
后面已无退路,该他上场表演的时候了。
吴昊熙清了清嗓子,说道:“抱歉,我带来一个坏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