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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21 梦想 ...

  •   来不及观察和揣摩轩子的神情,吴克新就很不情愿地被打发到阿哲家里去,叫上两个废物一同到稻田里,包括所有大人在内,只有他吴克新农务活干得最出色,也最卖力。
      让北哲同学割稻谷等于白白浪费掉数不清的白米,老大哥总是那样粗手笨脚,哪怕教上百余遍也掌握不到要领,每次都在空荡荡的稻田上遗留下一片又一片的金色谷粒,在落日下闪着光,瞅着真特么心疼!
      更何况现在又来了一只死耗子,一个比老大哥更会浪费粮食的富家子弟,而且他目的不纯,醉翁之意不在酒:此行他就是来泡妞的。
      吴克新寻思着要不要直接告诉燕子姨?
      咦,燕子姨总是不按常理出牌,保不定她要反过来羞辱自己一番,自己有什么资格跟吴昊熙相比?那到时一切就完了,燕子西施肯定开心得合不拢嘴,这段自动送上门来的姻缘简直是泼天富贵!
      “我疯了吗?”他喃喃说,“你活该这么下作,吴克新!”
      他举手扇了自己一巴掌,抬头望去时,瞅见阿哲奶奶在跟他招手,吓得从田埂上跳起来,喊了一声“阿嬷”!
      “他们醒了,这会该在吃早饭。”
      阿嬷笑呵呵说完,往集市的方向走去。
      吴克新只是冷冷地点头示意,面无表情的,客套话他从来没有说过,也是不会。他只需不带怒容,微微点下头,阿嬷便心满意足了。
      从小到大,阿哲奶奶不知帮了他们家多少忙,单单财力上的援助就不计其数。他知道妈妈一笔不剩都记在本子上,以备日后偿还,他也清楚阿哲奶奶是绝不会要回这些钱财的,何况这些钱对阿嬷和阿哲家来说根本算不上什么。
      是的,对那只死耗子来说,还不及他那辆高贵单车两块脚踏板值钱——
      “吴克新!”
      死耗子两只手掌几乎同时按住了他的肩膀。他如临大敌似的,心急如焚得两片嘴唇打着颤,真是羞惭到无地自容!
      “你昨晚怎么没去?”
      吴昊熙友谊之手并没有要收回去的意思,右手掌搭在吴克新的右肩膀上,像搂着一个哥们,满副称心如意的自得模样。
      这更叫吴克新心底里火烧火燎的,急得吓出满身冷汗。难不成昨晚吴昊熙表白了,轩子难不成——答应了?
      依轩子的个性,还真有可能,他感到自己快要窒息了……
      “昨晚等你好久,干什么去了?”吴昊熙依旧笑哈哈的,“还好今天你来了,我还以为你不来呢!”
      “你一定会来!”这时阿哲跑了上来,一面喊着,“我不是说过吗,只要雨生哥不在,我们都会来。”
      “为什么这么说?”吴昊熙想起来了,“你昨晚说……”
      昨晚阿哲说过,读书厉害,智商很高,并不跟通人情晓事理和热情好客成正比。所以,轩子哥哥敢连阿嬷都不放在眼里,可以说在学霸眼里,农村老人全是朽腐不堪之物。
      全世界大概只有丁子哥才能压得住他,当然啦阿哲只是一笔带过这个人物,但吴昊熙还是很感兴趣。
      “你说的丁子哥,今天来吗?”吴昊熙调皮地眨着眼。
      “你想干嘛?”阿哲瞪大了眼睛,很明显受到了惊吓。
      “没什么,想认识下。”
      “得了!”阿哲说,“虽然我很敬佩他——丁子哥,我们最好不要跟他……”阿哲凑到吴昊熙耳边,煞有介事的,“□□大哥那种,你懂吗?”
      吴克新冷笑一声,径自走开了。
      吴昊熙对□□不感兴趣,直接转移话题说:“燕子老板娘昨晚也没来,但愿……但愿今天也不要来,老天保佑,赐我力量,击退燕子西施!”
      “吴大公子也信苍天?”吴克新站在十步远的池子边,一边逗着池里的鸭子,一边昂头望望天空。
      碧空如洗,万里无云,一只鸟儿也不见影子,空荡荡只剩下一轮炎炎烈日。他不信鬼怪神魔。什么苍天大老爷,什么救世主耶稣,无论佛祖观音还是祠堂里祖宗的牌位,他统统不信不屑甚至不满!
      幸福人生必须靠自己去努力争取,崇拜神灵、笃信宗教是一种自欺欺人的把戏而已,无异于给自己戴上一个紧箍咒,徒生烦恼、消磨意志。
      他忽然鄙视起吴昊熙来,这还是他平生第一次如此强烈带着鄙夷去看待一个人,至少该庆幸自己在这点上比他强吧?
      吴昊熙被他突如其来的问题给难住了,刚刚只是随口说说,他倒认真了,厌烦之感骤然间涌上心头,还好及时打住了。
      阿哲想了一会,走上前郑重其事地说道:“信则有,不信则无,反正我是信的。如果天不怕地不怕,岂不是要无法无天!”
      “我可不信,但不代表我就敢胡作非为无法无天。”吴克新激动地说,“只要是为了实现理想和目标,哪怕耗尽最后一滴血,也必须舍生忘死坚持到底,为之奋斗终生。天和地也阻挠不了我们,再强大的神灵也无法让我们低头。因为我们是人,蕴藏巨大生命力的人!”
      “说到底,”阿哲说,“就是为了实现目的可以不择手段嘛?是不是这个意思?”
      “我可没说是这个意思。”吴克新不以为然,“另外,别人可以为所欲为,你为什么不能呢?别人可以不择手段、心狠手辣,你为什么只能乖乖听从长辈的教导去做一个大好人呢?从古到今,那些高高在上的人,他们哪个不是随心所欲、想干嘛就干嘛,哪个不是双手沾满了血?现在他们却告诫我们要敬畏上天、遵守法律,做一个有道德的人,这不很搞笑吗?”
      “我才不在乎别人怎么做,我只在乎自己和身边人如何看待我。”阿哲说,“不管是谁,哪怕十恶不赦的大坏蛋,只要他说得对、有道理,我有什么理由不听?努力做个好人,人生就这么简单,不好吗?”
      “你看看丁子哥。”吴克新吹起一声口哨,“他正经过,也想正经过,结局怎么样?他正经就得饿死,正派就要挨打,只有把自己染成一身黑,才能保命,然后才有力气赚钱,光宗耀祖!”
      “荒谬!”阿哲看上去心虚了许多,口气结巴起来,“荒——丁子,丁子哥是例外,是一个——”
      “你们别争了,够不够无聊!”
      吴昊熙边走边捋着下巴,这会全部心思都在美人鱼上,对丁子哥已是兴趣全无:“不过呢,有时不得不承认,有时就是太神奇了,就像那一天……”
      死耗子热乎乎的脸膛刹那间红透了天,羞得实在说不下去了。
      那天,在防洪堤上,一不小心就邂逅了楚楚动人的美人鱼,只能说是上天的安排吧,一定是老天——噢,一定是月老特意安排的这段奇妙的姻缘,也像昨晚,燕子老板娘竟奇迹般消失了,心头一块电灯泡熄火不见了——
      “你们说神不神奇,美不美妙?”
      “所以说你运气好咯。”阿哲加强语气强调说,“我是信的,坚信不疑。不管是苍天,还是别的神灵,还有那个燕子姨拜的耶稣,总有一种神奇的力量或者说意念在为你的人生保驾护航,它会给你带来好运,更重要的是让你心灵得到洗——”
      “我们真够无聊!”吴昊熙躺在田埂上,嘴里含着一束稻穗,“无聊到只能找耶稣聊天,可惜我们的大哲学家、忧郁王子林同学没在现场,他一定秒杀你,老大!”
      两人会心笑了起来,吴克新凑合着笑了半下便收住两片干巴巴的嘴唇,即刻又恢复到面无表情的冷冰冰模样。
      包括老大哥在内,任何人一不小心就能伤到他的自尊心,他们有意无意的,把他当作一个弱者,在他面前时时装出谦虚谨慎、处处礼让回避的姿态。
      每个人的眼神溢满了好意和善意,却叫人感到恶心,甚至连月老也看不惯他的自负,爱情之线都懒得牵给他,金灿灿的稻田仿佛一望无际的沙漠,深陷其中,叫人绝望。
      “哇!”吴昊熙突然起身,指着海一样的田野说,“这是雨轩家的田?”
      金灿灿的海洋波涛起伏,漫无边际,一束束金澄澄的稻谷不仅仅承载着农家人的酸甜苦辣,同时孕育着青年人激情和梦想的果实。
      沿着稻田边长长的田埂径直走去,就能望到那条绵延十几里的防洪堤,下边一片片芦苇飒飒作响,有些还长出了小花。
      据说自堤坝修建以来,南朝乡再也没有发过洪水。老大哥曾不止一次调侃说,要是榕江再发次威,防洪堤必定土崩瓦解,明眼人都知道什么是豆腐渣工程。
      “这是雨轩家的稻子?”吴昊熙再次问道,“我们会不会走错地方了?”
      “不会吧,我记得是这里,”阿哲东张西望起来,“没错啊!”
      “她们一定去村公所拿工具了。”
      吴克新像是在说给自己听的,那声调低得可怜,没人在意他说些什么。他闷了一大口气,抬眼时像头蛮牛似的拔腿往六村村公所冲去。
      村公所离他们不远,就是稻田正前方那栋矮矮的旧平房。他们在轩子大伯的帮助下,把割稻谷所需的工具——镰刀、名曰“禾戽”的脱粒机、几双脏兮兮的白色手套、一只装满凉水的铁壶和几只瓷碗一一搬到了稻田里。
      吴昊熙虽然识相地跟轩子保持适当的距离,但那两只不安分的眼珠子一直在轩子轩子身上转着,目光相遇时轩子瞪起眼,吓得死耗子狠狠缩回头去,差点扭到了脖子。
      这些小动作,怎么可能逃过燕子西施的火眼金睛?燕子不动声色打量着眼前这只死耗子,细细盘算着。从他第一脚跨过燕子面馆,燕子便发现这男生定然不是南朝乡人,不仅如此,还是一个与众不同的身价不菲的城里人。
      一阵轻风掠过她的脸颊,燕子中了邪似的哈哈大笑起来:“你小子就是那个大男孩,天天逮我问谁是南朝最骚的女人!”
      大男孩?天天?骚女人?
      什么意思,哪个天天被你逮了?死耗子差点晕死过去,这次是泥菩萨掉进黄河里去了——
      “他天天跑面馆问我谁是最美的,南朝人!”燕子故意拉高嗓门喊着,“当然是我啦!我燕子西施第二,还真没人敢当第一,你们说是不是,哈哈哈!”
      哪有“天天”啊?也就一次好不好!
      幸好燕子姨没有冤枉他,死耗子可不是一个骚货——
      “吴北哲,你说是不是!”
      阿哲吓得两脚发抖:“我,我我……阿姨我……”
      吴昊熙攥紧两只拳头,想着一跑了之,最终还是打消了这个十分任性的念头:梦想近在咫尺,岂能轻言放弃?
      他微微仰起头,只见轩子一声不吭的,拿着镰刀在田埂一块石头上敲来敲去,长长的睫毛闪着光,颤动着。她紧紧撅起的小嘴巴能挂住一枝玫瑰花,鼻翼一张一翕,汗珠儿开始往下淌。
      她本能的,扭头瞟了吴昊熙一眼,眼神相遇时她又瞪起大眼睛,脸蛋红润润的,那片绯红从耳根迅速蔓延到脖颈,进而传遍全身……
      一旦掉入非分之想的陷阱,吴昊熙胸口立刻像被捶了一拳。他深深吸入两口气,定下神来时举目望去,大家已经在稻田里碌起来了。
      轩子正躬身割着稻谷。原来,燕子西施只是开开玩笑而已,玩笑过后一切就都烟消云散了。他走过去拿起一把镰刀,长长的刀柄,刀锋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他梦呓似的,悄悄给自己打气:“开始吧,劳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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