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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沈维一 ...

  •   这是我来到这个西北城市的第三年,整三年了。
      在西北,这个城市算是交通最发达的,以前的一个生意伙伴在这里,姓王,打过几次交道,还算靠谱。房子过户给景然之后我联系了老王,这里离着海市远,我那些破事大概没人知道,我告诉老王打算单干,到这里看看。老王是人精,并不多问。我手里有钱,不用从零开始,老王带着我看了几个小企业,我挑了一个还能救回来的,买了下来,价格相当合适,企业人不多,我都留下来了,他们很知足。这边经济不发达,之前的运作方式他们没怎么见过,再加上西北这边我有几个认识的人,还肯卖我几分面子,生意上手很快,第二年止住了亏损,今年已经开始盈利。企业的人拿我当救世主一样,一口一个沈总叫的亲热,见我单身,一个劲地给我牵线,我发过几次脾气,就没人提了,私下里各种猜测,我也懒得管。
      张恒和齐文静带孩子来这边玩,我请他们吃饭,席间提到海市新发展的技术应用模式,我觉得有点意思,来了兴趣,张恒也愿意给我介绍一下,约了去海市的时间。谈完正事,开始东拉西扯,张恒看出我的心思,给文静使了个眼色,她找了个借口带孩子回酒店了,两口子默契得让人看不顺眼。
      又扯了几句,张恒暼了我一眼,提起了景然:“你走了以后,老于找过她几次,想让她去他前边那个公司,景然没答应,也没找别的工作,天南海北地跑,秦梦瑶的工作室发展得很好,景然有股份,收入不错。去年她考了个教资,在一家国际学校教书,听说教得很好。”我喝了口酒,默默听着。
      张恒也喝了一口酒,又看了我一眼:“上个月老周从美国回来,我们攒了个局,有人提到苏曼,老周说苏曼给人当了小的,在美国,已经怀孕了。”
      苏曼,这个名字,听起来真陌生。
      张恒叹了口气:“老周到现在不敢相信当初的事是你干的,他说想不到居然是你沈维上了苏曼的当,老周说景然就是对你太好,惯得你不知道自己姓什么。”
      我扯出一个苦笑,别人都看得清楚,我自己最蠢。
      张恒看着我:“你托人买下那个房子,我就知道你后悔了,你放不下景然。”
      我蓦地红了眼,低头掩饰。
      张恒犹犹豫豫地开口:“沈维,景然还单着。”
      我再也忍不住,捂住脸哭了出来。
      她发给我的视频没有打码,这意味着什么实在太明显了,我怎么有脸往她身边凑?我哪还有机会?
      回到住处,躺在床上,我在黑暗中再次失眠,那些我不愿面对的往事又一次浮现出来。
      然然去度假村之前,情绪明显低落,面对我仍然平静克制,我明白她心里不好受,有些心疼,也有过动摇,可是抵不过苏曼的野性和诱惑。后来我无数次想过,那段时间,有可能是我最后的机会。
      然然去度假村的第二天,我迫不及待地把苏曼带回家,鬼混了两天。
      后面一天晚上我参加了一个饭局,包间里电视上在放苏曼的访谈节目,话题扯到她身上,座中有个刚从美国回来的男士,看着电视上的苏曼面露轻蔑,似笑非笑的表情看得刺眼,我故意提到苏曼访问过的几个商界名人,那人调笑道:“还是国内的人实诚啊!”和他一起来的人也笑得暧昧。
      我起了疑心,给一个早年移民美国的朋友打了电话,他就在苏曼留学的那个城市,那边正好是上午,我本想托他打听苏曼,不料他一听到苏曼的名字声音就变了,问我打听她做什么,我谎称苏曼有意跳槽到我们公司,我想了解一下。朋友说她才干是有的,但有可能会带给公司不好的影响,劝我谨慎。我问原因,他支支吾吾,我软磨硬泡,朋友才说了一句,明知有伴侣还往人身上扑的,都不是一般人,苏曼的履历光鲜亮丽,不止是个人努力的结果。
      朋友的话如当头棒喝,有伴侣的人,我也是有伴侣的人,众所周知,我有然然。
      是啊,苏曼明知道我有然然。我回想和然然的这些年,对比跟苏曼的来往,真心和假意,陪伴和利用,在这个夜里,无比清晰地展现在我眼前。
      我突然觉得心慌,翻来覆去睡不着,看着空出来的那一半床,才意识到然然搬到客房很久了,她真是因为治疗失眠吗?我行为肆意,没顾及然然,苏曼也张扬,她的朋友圈里发了不少引人遐想的内容。我有些害怕,仔细想了想,然然没跟我提过苏曼,苏曼也没跟我提过她,这两个人应该没有交集,别人知道我跟苏曼的来往,一般也不会在然然面前多事,她应该不知道到什么程度了,我稍稍安下心。
      可是,我之前对然然做的事,我为了逼她走挖的那几个坑!我猛地坐起来,惊出了一身冷汗,怎么那么巧,然然都避过去了!她那么聪明,她察觉了多少?天哪,我都干了什么?我起身来到客厅,点上烟猛吸几口,心里烦躁恐惧纠缠到一起,幸好那些打算都没得逞,还可以想办法掩盖。然然一直想结婚,回来我就向她求婚,以后好好对她,再也不辜负她。
      第二天到了公司,处理完几件紧急的公事,我忐忑不安地给然然打电话,迫切地想听听她的声音,打了十几个她都没接,我坐不住了,越想越害怕。
      还好,电话终于打通,听着她平静的声音,我有些想哭,赶紧回来吧,我的然然。我班也不上了,马上回家,把然然的东西都搬回主卧,把苏曼碰过的东西都扔了,去商场按然然的喜好买了新的,该换的都换了,我和然然一定能有新开始,收拾完已经是晚上,我躺在床上,带着期盼迷迷糊糊睡着了。
      早上刚坐到办公桌前,我收到了然然的微信。
      我点开那个视频,听着我自己说的话,看着我和苏曼的动作,头晕目眩,天崩地裂,心里浮出两个字:
      完了。
      全完了。
      无可挽回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张恒满脸怒火,一脚踹开我办公室的门,拽着我到了会议室,董事会的人都在,齐刷刷地盯着我,于伟和一个陌生人也在,说了什么我听不太清,只听到他们提到了然然,那个人看着我,又重复了一遍,说他姓夏,是然然的律师,然然把股份都卖给了于伟。
      我看向张恒,他失望地看着我,把一台笔记本电脑转向我,是然然的辞职信。
      我与沈维,从此陌路。
      陌路,十年了,景然和沈维怎么能陌路?!
      我揪住姓夏的,问然然在哪儿,他说今天以前在度假村,今天就不知道了。
      我崩溃了。
      景然不要我了。
      每次想到这些,心痛的感觉还会袭来,仿佛心里有个坑,怎么也填不上。然然卖了那套房子,我托人买下来,辗转落到我名下,也算我和她之间还能有点联系。房子里和我离开时一样,想来然然没再进来过,就把它卖了。
      失去景然,我才明白,我承受不了失去她。

      到达海市已经傍晚了,从机场到市区的路上正赶上晚高峰,我坐在车上看着窗外,以前见过多少次的景象,现在我是外来人了。
      司机把我送到酒店,张恒他们几个已经到了,除了张恒,其他几个人都是我离开后头一次见,一时有些冷场,还是老顾先问了我公司的事,我简单说了说我在西北的事,老顾咧嘴笑了:“咱可是西北有人了啊!”这句话把气氛提了起来,大家开始放松,说起捷安,这几年发展得很好,在海市也能排进前十了,对于伟的评价也很高,我的事情对公司影响不小,本来都担心影响上市,于伟是真有能耐,比预计时间也没晚多少,看来公司目前氛围很和谐,于伟颇有威信,我走了也没什么,是啊,地球离了谁都一样转。我又看了看这几个曾经的伙伴,公司上市,他们也是身家上亿的人了,而我,还在西北落后地区挣扎求存。
      三年而已,恍如隔世。
      此一时彼一时了。
      我打起精神,端起酒杯:“到了西北我全包,来海市还要靠你们带带我,这边发展得快,我落伍了,有不合适不懂的地方,弟兄们多教教我!”说完我把酒干了。
      几人面面相觑,都有些意外,也带了些不忍,张恒开口:“明天先去长荣看看,不行我们几个再给你找其他的,不用急着回去。”几人都跟着表态,愿意帮我,我心下感动,但也明白,毕竟不是当年了,我不能拎不清。
      长荣位于高新区,我离开海市第二年成立的,是个高新技术企业,母公司在美国,张恒和他们的总工很熟,这位总工姓齐,个头不高,大学的专业和我的专业相近,长荣的技术是新,好在我还能理解,齐工带着我们边看边聊,主要是和张恒聊,我很少开口,只在关键地方点上一两句,齐工来了兴趣,转向我,拉着我说个不停,张恒冲我笑笑,往旁边撤了几步。
      午饭的时候,长荣总经理宋岩来了,我明白,这是张恒的面子。宋岩身材高大,相貌普通但气质儒雅,一看就是教育背景不一般,果然,国内国外念的都是名校,现在回来创业的,大都是这种,起势就强。我又看看张恒,捷安的班底都是本科,但创业比长荣早8年,占了先机,早有一席之地。只有我,自毁长城。
      心底隐隐作痛,也要镇定自若,我毕竟是创立捷安的人,再来一遍而已,即便今非昔比,也不能看低自己。我跟张恒说过,我是从新开始,对外只提现在的公司,不提过往,张恒也理解,他选了长荣介绍给我,也是很体贴了。
      长荣的技术分几个层次,高级的我那里匹配不了,低端的几项比西北那边目前应用的要强点,把配套稍作升级就能对接,目前西北那边民用的还没有,可以引回去试试,我来了劲头。席间我与宋岩相谈甚欢,此人思路清晰,为人稳重低调,对行业发展的看法与我相近,颇有知己的感觉。齐工插了一句:“沈总在西北发展,可是屈才了。”张恒看了我一眼,我笑笑没说话。
      宋岩接了个电话,看到手机屏幕人就化了,整个人柔和得像一汪春水,他先是含笑应了几句,又连忙说:“你放心,回去我就揍那小子,下次作业再这样,罚他一个月不能玩游戏。”
      张恒挑眉看向齐工,齐工眨眨眼。
      饭后又说了会儿话,下午市里有人来调研,宋岩先走了。齐工领着我们继续看,张恒笑问齐工:“铁树开花了?”齐工哈哈大笑:“老房子着火!”张恒也乐了:“何方神圣这么厉害?”
      齐工突然停下,看着张恒:“小喆的数学老师,以前在商界也是个传奇人物。”
      我突然感觉不妙,张恒也严肃起来,重复了一句:“传奇人物?”
      齐工接上:“你认识。”
      不,不会的,不能,不行!
      我手心出了汗,张恒试探:“姓什么?”
      “景。”
      我只觉得脑子里轰隆隆的,张恒低头,过了一会儿,他说:“宋岩这是要物尽其用?”
      齐工急了:“这话过了啊,他来海市才几天?我也是替他接小喆,看着眼熟,才想起来。”
      “到哪一步了?”
      “我不清楚。”
      我压下心里的惊惧,挤出一个笑容:“齐工,你刚才说的那个模具,带我们过去看看?”
      回酒店的路上,我和张恒都没说话。到了门口,张恒对我说:“老齐怕是认出你了。”
      我无地自容。
      张恒拍拍我的肩膀,上车走了。
      我坐在床边,屋里慢慢黑了下来。目前看,与长荣的合作是有希望的,有时候一个项目做成了,会把企业提上一层,我深有体会,也有预感,我只能往前走。
      我去长荣参观没带笔记本电脑,约好了第二天再去,电脑里有视频和图片,能直观对照自家产品和长荣产品,这次张恒没陪我,我直接跟齐工联系,齐工带了几个年轻技术员,我们的产品参数和长荣的几款产品,是能对接上的,而且长荣的上下游供应链很完善,配套的问题可以同时解决。西北那边的市政工程,正好有提升的计划,工程量不小,老王人脉有,但自己吃不下,长荣这边的技术水平和产能,完全可以把成本降下来,如果我和老王联手拿下市政项目,能赚不少,老王肯定有兴趣。以前创业的那股劲又回来了,我索性和长荣的人把整个设施外加施工的问题都讨论了一遍,小伙子们也来劲了,我们交流地酣畅淋漓,中午在食堂简单吃了点,在会议室里泡了一天,我边讨论边思索,把西北和海市两边的情况整合起来,整个项目和流程渐渐有了轮廓,我心里有数了。
      齐工开了个玩笑:“沈总在我们这里上了一天班,晚上一起吃个饭当工资吧。”我打算跟长荣合作,当然愿意多接触。我扫了一眼会议室里的人:“齐工定地方,我做东,咱们都跟着齐工走。”
      齐工摆摆手:“沈总远来是客,咱俩去吃大老板,下次小家伙们都到你那里,你再好好犒劳犒劳他们。”
      技术员们一听,都收拾东西走了,我心里一沉,这顿饭似乎是宋岩的意思,对合作有别的想法?
      我若无其事地跟齐工聊了几句,上了他的车,来到一个不大的饭店,看装修不是个高消费的地方,进了一个小包间,齐工把带来的茶叶交给服务员,对我说:“宋总去接小喆了,咱们等会儿。”
      我心里一抖:“宋总孩子多大了?”
      “宋总还没结婚呢,小喆是他外甥,在附近一家国际学校上学,平时住校,今天不周五吗,接回来过周末。”
      我点点头,低头抿了一口茶。单身,事业有成,身家清白,比我强多了。
      齐工意态懒散,状似无意地说:“这个国际学校收费高,招的老师也不一般,据说还有您的校友。”
      “您知道我的学校?”
      “工科名校嘛,张总说你们是大学同学。”
      “是。”
      正说着,宋岩和一个半大小子进来了。
      宋岩抱歉地笑着说:“不好意思啊,沈总,有事耽误了。”
      “我们也刚到。”
      齐工看来跟男孩很熟,冲他挤挤眼:“爷们儿,又被老师留下了?”
      宋岩带点气:“这星期数学作业都是瞎糊弄,那字写得跟狗爬一样。”
      小喆斜睨宋岩:“我表现好了,你哪有机会见景老师?”
      齐工咧嘴笑:“不给你舅舅留面子啊,小心他回家收拾你!”
      小喆满不在乎:“我才不怕,又不是景老师。”
      齐工逗他:“景老师比你舅舅还厉害?”
      小喆打开一瓶可乐:“我舅是纸老虎,景老师才是狠人。”
      我默默看着小喆,我连个孩子都不如。有点出息之后我就飘了,忘了然然其实是烈性子,对我隐忍包容,是因为心里有我,珍惜我们这么多年的感情。而我,却自私自大,仗着她的爱意胡作非为,令她彻底寒心,而她一旦作出决定放弃我,就不会留余地,把事情做绝,我想回头也无路可走。
      齐工看看我,继续逗小喆:“你牺牲这么大,效果怎么样?”
      小喆叹气:“水平太菜,带不动啊。”
      齐工忍不住笑了,宋岩笑骂:“皮痒了吧,这熊孩子。”说话间菜上齐了,宋岩给我倒了杯茶:“今天没别的意思,沈总和齐工忙了一天,又是远道而来,我们爷俩也得吃饭,这家离学校不远,小喆喜欢吃他家的炝锅鱼,咱们就一块吃个饭。”
      几个人边吃边聊,谈得很细,宋岩心平气和,意见和建议都很中肯,看起来对合作也是乐见其成,我松了口气,看来就是一起吃个饭。

      几个老伙计要请我吃饭,我以周末为由都推了,原先是以我为首的创业团队,现在差距大了,见了面,要人家怎么办?大家都不自在。我也是商场上混过的,实力水平达不到,老交情也扛不住现实。当务之急还是把自己的事情做好。
      周六早晨,我回到我和然然的家。
      之前在网上找了个家政过来打扫卫生,我想回家住。离开以后我每年都会回来住几天,再难再累再烦,回到这里都会觉得心安,这里才是我的归宿。
      现代生活的好处,动动手指头就能满足基本的需要,我沏了壶茶,先给公司的人安排了些事,又给老王打了个电话,简单说了说和长荣合作的打算,他果然很兴奋,马上着手找人找关系,还让我多留几天,看他那边的情况做调整。我心里安稳下来,慢慢琢磨这几天的事,只要老王那边能搞定,就问题不大。下周老顾他们还安排了我去看其他几家公司,要是能有收获更好。
      把事情想了一圈,一股空虚的感觉冒了出来,我不敢让自己有空闲,一有空我做过的事就会浮现,提醒了我亲手毁了自己的事业,提醒我永远失去了然然,那种绝望太煎熬了。
      张恒说她还单着,宋岩在追求她,周末她会在哪儿,会做什么呢?
      我有些坐不住了。
      我打车来到然然工作的学校,昨晚从小喆嘴里听到的,我也不明白为什么要到这里来,我想见她又怕见她,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站在校门口,学校很漂亮,硬件条件相当好,然然一向对自己要求高,做什么都能做好,我想象她当老师的样子,可惜不能亲眼目睹了。
      我站了一会儿,漫无目的地往前走,我33岁了,事业拼过也拼出过成绩,现在从头开始,虽然离成功还远,好在上道了,沿着目前的方向走,不干违法缺德的事,这辈子大概是不用愁的。可是,这就够了吗?我总觉得自己还缺了一块,不完整,我就像一根杆子挑着副骨头架子,没有血肉。
      不知道走了多久,也不知道走了多远,我终于累的受不了了,就近坐到一个公交站的长凳上,打量着四周,这里离着高新区不算远,大片漂亮的新建小区,环境也整治得很好,这一片在我离开的时候已经初具规模,现在生活配套上来了,到处是人,在这个周六的上午,充满着人间烟火气。
      我斜对面的公交站停下一辆公交车,有个男孩从车尾部冒出来,往行驶的反方向跑,背着个书包,手里还拎着个袋子,是小喆。
      我有点好奇,站起来走了几步,小喆前方的小区门口,站着一个人。
      景然。
      霎时我的心差点从胸腔里跳出来,呼吸间氧气也不够用了,仿佛快要窒息,一股巨大的委屈涌上心头,让我想哭,不是做梦,真的是然然,三年了,日思夜想,这么长时间才见到你,这么长时间终于能见到你。
      小喆跑到然然身边,两人一起往小区里走,我什么也顾不上了,跑步横穿马路,跟在他俩后面,进了小区,我放轻脚步,跟他们保持在三四米的距离,再渴望也不能更近了。我盯着然然,她剪了短发,侧面看有些像刚进大学的时候,比以前瘦了些,看着更轻盈了,穿了连帽卫衣和牛仔裤,简单清爽,她一向喜欢简洁大方的穿衣风格,对品牌不太在意,只要合心意、买得起,街边小店里的衣服不觉得差,世界大牌价格贵也不在乎,可以穿着几十元的T恤在办公室加班,也能撑得起昂贵的正装,我头脑发烧那几年觉得她守旧老土,经历过这些事,才明白,不尚虚名、不失本心,是多么难得的品性。
      走着走着,小喆突然停下来,从肩膀上摘下书包,在里面翻来翻去,然然帮他托着书包,这时侧面那栋楼旁边冲出来一辆跑车,近在咫尺,速度很快,正对着然然和小喆,我急了,喊着:“然然闪开!”就扑了过去,跑车撞到我的右腿,然然被推到路边的冬青丛里。

      钻心的剧痛从腿上传来,然然站起来扶住我,扭头吩咐一脸懵的小喆:“把车牌号拍下来,叫个120,给你舅舅打电话。”开跑车的是个全身名牌的年轻人,手足无措地站在一边,倒是没有逃避责任的意思,小区保安也跑了过来,跟小伙子了解情况。
      然然低头看我的腿,问我:“感觉怎么样?还能动吗?”我低头看着她,她身上传来干净清冽的皂香,是我熟悉的味道,多久没闻过了?多久没这么亲近过了?这是我心心念念无比渴望的,如今就在眼前,像梦一样。
      没听到我的回答,她抬头看我,我不敢看她,她也不再说话。保安找来一个高凳子,和然然一起扶着我坐下,等救护车来。
      宋岩先到了,看到我脸上闪过一丝意外,小喆扑过去连说带比划,把经过告诉宋岩,宋岩听完,若有所思地看着我,我心下黯然,早晚会有这一天,犯过的错过多久都不会饶过我。
      然然示意宋岩:“过来搭把手,我撑不住劲了。”宋岩赶紧从她手里接过我,她抽身离开,我怅然若失。然然走到一边,拿出手机,我隐约听出来,她在联系张恒。
      市医院在高新区设了分院,我刚被送到急诊,张恒和齐文静就到了,医生诊断我是骨折,不算严重,不用手术,我被推去做固定,然然把张恒叫到了一边。
      我被推到病房时,房间里只有张恒和齐文静,护士离开后,张恒告诉我,宋岩说我救了小喆,给我交了住院费,充了不少钱。
      我对张恒说:“我不是为小喆,这个钱我不能接受。”
      张恒喷我:“你他妈早干什么去了!”
      文静拉了他一把,问我:“给你找了个护工,一会儿就到,我们先去给你拿几件衣服吧?”
      到这地步,我也不能和他俩见外了,我指指外套:“我搬回家住了,钥匙在兜里。”
      张恒叹了口气,拿了钥匙一言不发往外走,文静对我笑笑,跟着出去了。
      我扭头看向窗外,几片黄叶从树上慢悠悠地落下来,我满怀期待的合作,大概也会和树叶一样了。
      我住的是单人病房,老伙计们都来看我,关怀备至,问东问西,就是没有人问我怎么受伤的,生活上需要的都给我安排好了,我什么也不用操心。
      第三天,宋岩来了,他还是带着温和谦逊的风度,向我表示感谢,我有些无措,不知道该怎么解释那天我的出现。倒是宋岩先开了口:“捷安的创业故事我早就听过,也很佩服,来海市后,听说你离职了。我姐姐姐夫在美国还没回来,小喆不好管,只有景老师能治住他,接触下来我觉得她不一般,没想到会这么不一般。”
      宋岩的话让我意外,我组织了一下语言:“你不要误会景然,她不知道我回来,以她的性格,不会跟我有联系。”
      宋岩笑了:“景老师的性格我有体会,令人欣赏,也让我无奈。你好好养伤,合作的事等你好些我们继续。”宋岩话里的意思,让我悬着的心落了下来,我希望能合作,我也不愿意别人拥有景然,我就是这么自私,哪怕我跟然然彻底无缘,也绝不违心祝福别人。
      张恒请的护工很不错,他们几家人轮着给我补身体,在医院里的日子过得很舒服。我跟公司的人开了个视频会,把事情一一做了安排,我的副总要派人来照顾我,我让他派两个男技术员,照顾我倒是次要,生活上跑跑颠颠的琐事不能老是麻烦张恒他们,还可以跟长荣对接技术,我俩商量了一下,定了派年龄大点的老刘和年轻点的小谢来。
      我给老王打了电话,他一听我被车撞了就要来,我劝住了,市政工程不那么好拿,我让他专心把这个搞定,他也不搞虚的,痛快应了。
      于伟听说我住院,也来了一趟,回海市没几天,心态一波三折,我索性破罐子破摔,对着于伟表现出没脸没皮的坦然,于伟道行更高,多年老友一般,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俩交情深厚,不愧是能干掉我的人,真心佩服。
      住个院,日子倒比平时热闹,可是人来人往,也没有我最想见的那个,时间一天天过去,我明白她不会来了。没见过她还好,再怎么思念也能压在心底,见过一次,见不到就变得难以忍受。夜深人静,不禁自嘲,不过挡了那么一下,就有资格幻想了?
      想见的人见不到,想不到的人倒来了一个,秦梦瑶。我一时没反应过来,她把两盒海参放到床边的柜子上,干巴巴地说:“然然托我过来,谢谢你帮了她。”
      不想欠我,也不想见我。我心里不是滋味,对秦梦瑶说:“不算什么,不用当回事。”
      秦梦瑶例行公事说了两句场面话,就要走,我叫住她,这是跟然然最亲近的人,多说两句也是好的。
      那被判决而不自知的几天,她伤心伤神,我幡然悔悟;她杀伐决断,我犹自期盼。这个人在身边的时候,犹如氧气,离不开却理所当然,失去的利剑悬在头顶,才明白不能失去,等来的只有从此陌路。我的痛悔、渴望,我后知后觉的依赖和感情,都没机会告诉她,她更是一个字也没给我,我跟她最后那段时间,成了悬案。我想知道,那个时间里的然然,是什么样的。
      我斟酌着开口:“那时在度假村,然然提到我,是怎么说的?”秦梦瑶愣了下,说:“然然没提过你,我们也没聊过你俩的事情。” 她又补了一刀:“那时候她已经死心了,很平静,能吃饭,但睡不着,事情是她自己安排的,视频也是她亲自剪的,我只是陪着她,别的忙也帮不上。”
      秦梦瑶的话,字字都是血泪,我的心缩成一团,努力忍着泪意:“谢谢你,梦瑶。”秦梦瑶转身走了。浓浓的寒意从我心底泛起,亲自动手剪视频,直面那么不堪的我,在她心里,我大概就是一堆垃圾。
      第8天,医生让我出院,张恒过来接我,小谢已经在医院里熟门熟路了,他收拾好东西,去办出院手续。张恒陪我在大厅等,我俩有一搭无一搭地闲扯,突然看见然然从检验科的方向出来,手里拎着医院的袋子,情绪低落,她看到我们,停了一下,走过来,眼睛像以前一样亮晶晶的,问我:“要出院了?”我的心怦怦直跳,紧张的快喘不上气了,只嗯了一声,张恒替我问出来:“你这是?”然然顿了下:“拿个结果,我先走了。”
      然然走远了,我看向张恒,他一脸恨铁不成钢:“行,我给你问!”

      从医院回到家,老刘和小谢把我安置到卧室,张恒回了捷安。老刘正儿八经科班出身,以他的年龄这个学历在西北算是罕见了,论技术在当地是高手,可他农村出身,没背景没关系,脾气犟性子拧,窝在那个小公司混出不来,到海市后我让他去了长荣,他这几天活像老鼠掉进米缸,兴奋得不知道自己姓什么,我回到家光听他絮叨长荣的技术了,连小谢也眼馋,好在张恒请的护工我留下了,索性把他俩都扔给齐工,让他们先熟悉情况。
      过了两天,张恒告诉我,然然的父亲确诊甲状腺癌,需要手术,然然想请省里的“一把刀”来做,但那位专家上周去国外参加学术交流,要等。然然的父亲年龄大了,心脏也不好,然然不想换别人,正在犹豫要不要出省找人做。我想起老王的母亲也是这个病,请了西北最知名的专家做的手术,效果很好,据说论水平那位在全国能排进前五,我给老王打电话,托他请人过来。然后找张恒,让他出面跟然然说,不要提我。张恒怼我:“我真是上辈子欠你,你说你大学时追她没少使唤我,这都十多年了,我还得管你们这些破事!”
      我不跟他客气:“你不是老觉得当年愧对她么?我这是给你机会。”张恒哑火了。
      不知道张恒编的什么理由,然然接受了。老王陪着专家来的,把人安顿好就来看我,进了门只是关心我的伤和聊合作,坦然自若。看来我去西北找他的时候,我那点事他心里就门儿清了,这几年愣是一个字没露出来,学历和出身真不算什么,我还差得远。
      然然父亲的手术很顺利,老王留下来跟长荣接触了几天,又陪着专家回去了。我每天忙着线上处理公司的事情,老伙计们隔三差五过来投喂我,老刘和小谢每天泡在长荣,回了趟西北,又赶回来,日子连滚带爬地往前赶,不知不觉就一个多月过去了,我腿上的石膏拆下来,开始锻炼,慢慢地好了起来。
      老刘和小谢收获颇丰,两家公司的产品适配度很高,再试试一个下游企业的配件,整体装置就能成形了,事情大体有了雏形,我也该回去好好合计合计合作的事了,一想到要离开海市,我有些不舍,毕竟是我曾经奋斗过的地方,以前我从来没想过会离开,回来近两个月,更不想走了。
      我的离愁刚冒出来,老刘心急火燎地给我打电话,下游企业的配件接上以后,效果远低于预期。我赶到长荣,老刘小谢和齐工他们对着车间里的装置发愁,我问了问,什么方法都用了,就是不行,这事连宋岩也惊动了,他围着装置转了一圈,问了几个问题,南辕北辙。宋岩硕士博士都是在国外念的,理论是没说的,在国外见过用过的,跟从西北带来的地方特色,差别实在是有点大,大家一时都闷住了。
      齐工看看宋岩,欲言又止,我忍不了,直接问:“齐工有话直说吧,解决问题要紧。”宋岩也皱着眉头看他。
      齐工咬咬牙:“我在上家公司的时候,跟捷安合作过,在捷安见过一种技术,当时没用上,以后也没再见过,我还有印象,应该能解决眼下的问题。”
      宋岩转向我,我有点懵,捷安的技术?捷安前期我在技术上花的精力多,后期就不管那么具体了,一时真想不起来。我对着齐工:“说具体点。”
      齐工挠挠头:“那个技术很巧妙,但是针对性很强,能用的地方不多,好像还申请了专利。”
      专利,我凝神细想,捷安的技术专利,用得不多的专利,我实在想不起来,打电话给张恒,张恒沉默了一下,说:“你真不记得了?景然搞的那个,申请了个人专利。”
      我想起来了。那是我们创业的第四年,接了个大单,但是甲方很难缠,提的技术要求很刁钻,机会实在难得,我们只能忍,然然带着人熬了很久,专门为那个合作研发的技术,完美匹配甲方要求,他们很满意。这个技术确实能用的地方不多,昙花一现,我都忘了。当时然然为了这个技术严重透支,免疫力下降,引发了带状疱疹,很受罪。医生还很诧异,说这么年轻得带状疱疹的不多见。
      然然,她为了捷安,为了我,付出了那么多,现在我怎么有脸再去用她的心血?
      宋岩似乎意识到什么,带我去了他办公室,他沏了壶茶,推给我一杯:“是不是有什么为难的地方?我能帮上忙吗?”
      我握着茶杯,看着宋岩的眼睛说:“是然然的专利。”
      宋岩惊讶地控制不住表情,我苦笑:“她是很有天赋的,本来应该继续深造,是我拖累了她。”
      宋岩说不出话来。

      我失魂落魄地回到家,老刘和小谢不明所以,但也不敢多说。我辗转一晚,西北的公司、老王、长荣,这个合作不是我一个人的事,老王铆足了劲,跟市里都谈的差不多了,我需要这个技术,可是然然,我要怎么开口?我要怎么做?
      天快亮的时候,我拿定了主意。
      我直接去了宋岩的办公室,他见到我,有些意外,屏退其他人,坐在我面前。
      我恳请宋岩出面跟然然谈,然后告诉他我的打算,这个项目由长荣、我、老王和景然四方合作,盈利按比例分配,景然把专利授权转让给我的公司,收益占10%,其余老王和长荣拿大头。
      宋岩深深地看着我,他说:“我可以去谈,但你很清楚难点在哪里。”我没退缩:“然然的专利,我不想放给别人,我可以给长荣让利。”
      宋岩笑了:“我一定要帮你?”我盯着宋岩:“你见过老王,这是个开始,后面可以做到什么程度你很清楚,我们三方都需要这个机会。”
      “你假公济私。”
      “对,我有私心。对你有坏处吗?”
      宋岩无语:“你就这么确定,我会挖自己的墙角?”
      “你不是早就有决断了吗?”
      “那行,你给我想个理由说服景然。”
      我早料到了,宋岩表面是个书生,其实很圆滑。景然的技术快十年了,在海市这个地方无用武之地,长荣不需要这个技术,接过来也没用,无所谓转让不转让。西北不一样,既然转让,就选一个能用上的地方,总比放在那里生锈强。这是个民生项目,景然在这方面向来心软,老王是个人精,我要专利,他只会往后退,能保证利益就行。
      宋岩彻底无话可说,答应我试试。
      我惴惴不安地等了好几天,宋岩来消息了,然然同意。

      宋岩跟然然约了时间去长荣的车间调试技术,老刘和小谢早坐不住了,一大早就窜去长荣,我在家里坐立难安,忍了又忍,最后心一横,再忍我就不是个男人!
      景然上午有课,吃过午饭,宋岩接了她来到长荣。老刘和小谢很意外,没想到来人是这么年轻的女士。齐工化身迷弟,一脸激动。我站的最远,倒是宋岩最淡定。
      然然问了问装置的操作流程,跟齐工交代了几句,齐工指挥人开始操作,她一直和齐工站在一起,全神贯注地盯着机器,两人不时交谈几句,过了一会儿,数据出来,离着标准还差一点,她站在那里苦思冥想,我仿佛又看到了多年前的她,那时我们心心相映。
      我的视线一直在然然身上,宋岩不时打量我,他走到我身边说:“小喆很聪明,个性强,不服管,喜欢数学,学得也很好,不把学校教的东西放在眼里,老师管不了,还影响班里其他孩子。调到景老师班上以后,有个周末带回来一道数学题,说是景老师考他,他没做出来,还给我看景老师的答案,一共三个解法,题目很复杂,但解法深入浅出,步骤清晰,简洁明了,每个解法都附了图,我看到她画的图,就知道不是一般人。小喆说景老师没训他,就给了个题,说既然做不出来,就是水平还不行,就得听老师的,从那小喆老实了不少。”我听着宋岩的话,想起然然在学校的时候,她那时有些小桀骜,喜欢不动声色地让人吃瘪,但是有分寸、不过分,很可爱。宋岩看着我脸上的笑意,没再说话。
      然然盯着装置站了很长时间,技术员们安静地聚在她周围,所有人都在等她的结论,我和宋岩也被这凝重的气氛感染,一言不发地看着。
      然然突然抬头看向老刘:“上面那个零件,是不是一个系列?一套里还有几个?”老刘连声说:“对对对,是一套,还有四个。”
      “都拿来。”
      老刘看向我:“之前看这边的参数,以为用不着那几个,没带来。”
      我对老刘说:“给家里打电话,马上发快递过来。”
      然然的话一出口,大家不由得都松了口气,这时才发现天色已经暗下来了,有人说了句“下雨了。”
      正好是晚饭的时间,宋岩招呼大家在长荣用晚餐,据说公司餐厅大师傅有几个拿手菜,国宴水平。我看向然然,她没说话,我暗暗高兴。
      都就坐以后,老刘的毛病又犯了,和然然聊起技术,虽然我和然然都已经好久没碰技术了,也能听出来老刘的知识技能体系有些陈旧。然然没有不耐烦,认真地听,嘴唇微微用力抿着,幽深的眼睛亮闪闪的,偶尔接一句都点到老刘的痒处,老刘乐得找不着北。我的心不听使唤了,胡乱地跳着,我不敢看她,只能盯着面前的茶杯。
      老刘好容易消停了,小谢又开始了,他问然然:“景姐你太厉害了,是做什么工作的?”
      “我教初中,数学。”
      小谢有些憨,瞪着圆圆的眼睛:“海市的中学老师都这么厉害吗?”
      这副呆愣愣的样子把然然逗乐了,她笑得眉眼弯弯,眼睛里波光粼粼,唇边露出左侧那颗小虎牙,我只觉得周围一切都失了颜色,没了声音,天地间只剩下我的心跳声,响彻宇宙。我紧紧攥着筷子,生怕自己下一秒就忍不住伸手把她抱进怀里。
      宋岩也愣了一下,轻声让着然然:“看你吃的少,是不合口味吗?”
      然然恬淡地笑:“菜很好,我胃不好,吃不多。”
      齐工和老刘到底是年长一些,比小年轻们要灵醒,看出我不对劲,引着大家快速吃完,宋岩去送然然,我们三人也回家了。这一路我都不知道怎么回来的,眼前全是然然眉眼弯弯的笑颜,整个晚上我似醒非醒,她灵气十足的眼睛在我脑子里闪了一夜。
      零件到了以后然然没再去长荣,她把几个关键点交代给齐工和老刘,又试了几次之后,数据刚好符合要求,老王那边也传来好消息,市政改造项目有进展,大幕拉开,我该回西北了。
      在长荣见过然然之后,我的魂就没了,我一秒钟都不想离开海市。张恒他们给我饯行,几个人看我的眼神都透着古怪,张恒一点面子不给我留:“你和长荣那个项目行业里可传遍了,这是明着给景然送钱啊。”我喝了口酒:“不得付专利费么。”
      “就那旧专利,值这么多?景然是不了解情况,你当别人都傻?这事连老于都惊动了,追着我问了好几回,你俩到底怎么回事。”
      老顾他们都憋不住笑。
      我口干舌燥,说不出话来。
      张恒更过分了:“以前整那一出,现在倒玩上纯情了!”

      回到西北,我心急如焚,马不停蹄地往前推进,恨不能一天当三天使,老王有时会笑眯眯地看着我,不知道琢磨什么。
      白天连轴转,晚上回到住处,眼睛一闭就是然然,素了三年本来没什么,从海市回来以后不对劲了,我知道,我在西北待不住了。
      第一台装置完成以后,施工流程几经推敲也明确了,这个项目盯着的人多,但本地的技术水平和生产效率不行,多亏了长荣,我们把成本降下来了,很有竞争力。老王眼光毒辣,知道这只是第一步,占住先机后续能挣更多,使出了吃奶的劲各种钻营,还暗示当地领导,会把海市的企业往当地引,这又比竞争对手有吸引力,毕竟我们确实跟海市的企业有合作,对于招商引资是个诱惑。期间特意邀请宋岩带着几个朋友来过一次,海龟精英的范儿很能镇得住场子,当地对于两边开展经贸技术交流充满憧憬,老王深谙本地的规矩,办事相当地道,天时地利人和,成功把项目忽悠到手。
      该走的程序还是要走,一番折腾后已经临近春节,按老王的说法年后可以正式敲定了,我对然然的思念已忍无可忍,把公司安排好就飞回了海市。
      收拾完家里,我坐下来琢磨,合作的事敲定后,按部就班地来就是了,都是以前经历过的,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论干事赚钱,宋岩老王都是靠谱的人,有问题都能处理,我没什么可担心的。
      海市之行,让我明白我放不下然然,也不想放,我要景然。
      我和然然是彼此的初恋,一起创业,志同道合,相伴十年,默契非同一般,她的性格为人我很了解,在长荣虽然话都没说过几句,我知道我不完全是妄想。
      当年网上那些东西,为了减小对公司的影响,当天于伟就找人处理了,公司内部也做了约束,苏曼所在的电视台属于宣传系统,对这事的影响更重视,更有能力处理,现在那些东西很难搜到了。然然如果愿意接受我,外界的影响已经小多了,她家里人至少面子上能过得去。
      我不能再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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