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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世界开始崩裂 ...

  •   她死的那一年,方才十五岁。

      那是一个没有月亮的夜,天空中黑得透亮。

      身着华丽唐衣的少女被锁链捆绑着塞在牛车里面,乌黑发亮的头发披散着垂下,及腰的长发盖住了她的眉眼,让人看不清她面上的神色。

      “点火!”像是来自于地狱的声音,无数的松明向着她扔了过来,有的砸在了她的脸上,隐隐传来轻微的痛感。

      不过霎时间,如同红莲一般灼灼绽放着的火焰便迅速包裹了整个车厢,白色的浓烟翻滚着,将车上华丽的饰品烧了个粉碎。

      而……她……呢?

      她依旧被束缚在车厢里面,橘红色的火光将她的脸照的透亮。周身的空气干燥而又炽热,烟雾堵进肺里面,让她控制不住地咳嗽,然后,像是有无数支尖锐的利刃在翻搅着她的五脏六腑,一种难以言喻的痛感向着她袭来。

      绝望,绝望,还是……绝望!

      她的整个灵魂都像是被碾入了漆黑的,深不见底的深渊。

      她快要死了。

      没有人能拯救她。

      可是……那些人呢?

      那些旁观者?

      她偏了偏头,神色寡淡而又冰冷,像是一块沉寂的冰河。

      火焰在她的身上肆意地燃烧着,温暖的火光融不进河底。

      那双倒映着火光的眸子黑沉沉的注视着外面的一切,将所有人的神色尽收眼底。

      堀川大公脸上疯狂骇人的笑,随从侍者们脸上骇然,战战兢兢的表情,以及……

      这个故事的主人公,她的父亲脸上闪着的像是神明一样圣洁威严的光辉。

      宽大的屏风在他目不转睛的眸光中显现,包裹着漫天的火焰和她一起,像是要冲破一切阻碍,扶摇直上九万里,直到冲破那高耸入云的云霄。

      这就是……

      父亲眼中的“地狱变”吗?

      ——

      她并没有死。

      像是经历了一场突兀的光怪陆离的梦境,少女突然大叫一声站起身来,随着她的动作,桌上的物品也在无意间被扫到了地上,发出了沉闷的响声。

      突然惊醒的她还没来得及从梦魇中回过神来,眉眼间全是郁气,脸色病态而苍白。

      她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是梦吗?

      如果是梦,那未免太过真实。

      真实到此时的她依旧能感受到火焰烧伤皮肤的痛苦,以及濒临死亡时的绝望与窒息。

      “哒哒哒——”,走廊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是向着她这边来的,一步一步都像是踩在了她的心尖上,让她不免焦灼,但她依旧固执地想着:那不像梦。

      与她同屋的侍女走了进来:“良秀的女儿,堀川大公让你前去侍奉。”

      “是……”,心乱如麻的她来不及思考便匆匆应下,却在陡然间失了声,惊骇地问道:“你叫我什么?”

      “良秀的女儿啊,”侍女面无异色地说道,这里的所有人都是这么称呼她的,所以并不存在什么错处。

      那么让她如此惊骇的理由是……?

      “我是谁?”她继续问道。

      “良秀的女儿。”侍女也继续这么答,若是正常人的话,面对她这样一而再再二三的问题也该烦了,但是那少女脸色依旧平静,就好像没有灵魂的木偶,什么也牵动不了她的情绪一样。

      她悚然一惊。“那么……你又是谁?”

      “……”侍女这回不说话了,只是直勾勾地看着她。

      她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她或许已经猜到了原因,而接下来的,是需要证实她的猜想。

      她开始不顾一切地向着家中狂奔。

      她极少做这样的剧烈运动,但即使额头间淌下汗珠,肺腑中不断作痛,她也没有停下自己的脚步。

      她迫切地需要一个答案。

      她是谁?

      不是以“良秀的女儿”这样的话作为回答,而是更具体的……名字。

      这一切都太不正常了。

      好像她只是作为“良秀的女儿”活着,被那样的名号框在中央,就连自己的人格也失去了。

      她是谁?

      良秀的……良秀的……良秀的……

      那么……

      她的本身呢?

      还是只是作为父亲的附属品活着,所以存在的意义都只是为了父亲。

      她突然感觉这个世界像是荒诞得不可思议。

      只有少数人拥有名字,其他的人或物,都像是背景板。比如那个没有名字的侍女,比如在她回家的路上,她看不见街上有任何熙攘的人群与建筑。

      像是专门围绕某个地方,某个人,某件事搭起来的草台班子,所有的一切都得为它服务,至于其他的……

      不重要……于是便没有……

      那么这里的故事……是围绕唯一的拥有称呼的父亲……所产生的吗?

      那么……自己的存在究竟是为什么呢?

      只是一个推动故事发展的不重要的工具人?

      ……一切都是注定的吗?

      她想起了之前那个光怪陆离却真实到不行的梦境。

      那绝不是梦!

      “地狱变”?!

      是了,是堀川大公让父亲绘制的屏风,父亲因为迟迟不知该如何下笔,曾一度为此而感到苦恼。

      ……这便是自己存在的理由吗?

      她心底不敢置信,但却无法说服自己不去这么想。

      面对那扇近在咫尺,只要轻轻推开就能进去的家门,她开始有些迟疑了。

      她隐约觉得,若是推开门,将会发生什么会颠覆她认知的事情。

      但犹豫许久,她……还是推开了那扇门。

      房子里,父亲良秀正在专心致志地作画。

      父亲的弟子被锁链捆绑着,脸被憋得通红。

      在听到门被打开的“吱呀”声响后,父亲先是不耐烦地骂了一句脏话,却在见到来人是她的时候满脸的惊慌。

      “女儿,你怎么回来了?”父亲这样问道,仓促地拿起手中的钥匙将锁链打开,然后呵斥着将他的弟子赶出去。

      是了,她隐约想起,父亲是最疼爱自己的,故而每次都不会在自己的面前作画。

      他不愿意在他女儿的面前展露暴虐的一面。

      可是,只要不是发生在自己眼前的事,她便看不见吗?

      学徒每每来到这里学画时恐惧苍白的神色,被严实包裹着的皮肤下隐约露出的溃烂的伤痕,在见到自己回来的时候那些人感激轻松的表情……

      平日里的蛛丝马迹被串联在一起,她像是被人用一桶寒凉的冰水从头上浇下,冷得刺骨,让她忍不住想要蜷缩起来。

      她的记忆并不完整,她是如何来到堀川大公的府邸之上的,是如何与其他人相处的,甚至,连同她十五岁之前的过往也是一片空洞。

      越是探究,便越是空茫,她就像是一具冰冷的躯壳,表面看起来与人无异常,却早已被挖空内心,剥夺了灵魂与自由意志。

      “父亲,”她无暇顾及其他,只是想问一声:“我是谁?”

      “哈?”良秀瞪大了眼睛,他似乎不明白自己的女儿为什么会问这样的问题,却还是理所当然说道:“说什么胡话呢,你是我的女儿啊。”

      “不……不是的,”她手口并用地比划,唯恐对方听不懂她的意思:“我的名字是什么?”

      然而,在她问完那句话之后……

      不会再有人回答了……

      整个世界都像是卡壳了的cd一样,断断续续的,时而流动,时而静止。

      天与地开始逆转。

      最终,“咔嚓——”一声,她周身的气流以她为中心开始涌动,世界被分裂成了一片片的碎块,彻底地崩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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