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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四月一日,大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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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的首尔阳光明媚,但春寒料峭,姜星晨坐在学校派来的面包车上,和同校一个文学院的同学一起。从机场驶出不久,灰扑扑的建筑开始出现,又飞速向后掠过,高速绿化带绿意尚在,只是似乎和那建筑协奏般,也隐约蒙上一层灰暗,看上去更接近暗绿。让不时出现在这片暗绿中的鹅黄的迎春花枝显得更加艳丽。
学校安排的国际学生宿舍整洁而安静,两人在位于男生宿舍大堂的管理处领了钥匙和手册,手册写着一层有食堂、小商店,地下一层有健身房和洗衣房,与隔壁男生宿舍连通,因此可以自由使用那边地下一层的自习室,看起来不错。
接下来这几天办入学手续可以慢慢探索,学校还安排了会中文的志愿者同学,姜星晨来之前已经与那位同学邮件沟通过几次,中文很好,似乎也很热情,这让姜星晨感到安心。
宿舍面积不大,但设施齐全,进门右手是洗手间,左边是并排的两个衣柜,靠墙各放一张单人床,床头和窗户之间是带书架的书桌,窗台下方是空调出风口,显然这个季节还用不上,因为从脚下的温度来看,地暖还在兢兢业业地工作着。
室友不在,但姜星晨看到空空的书桌上放着一盒巧克力蛋糕和一张叠起的卡片:
Hello 我的新室友,
我叫林可盈,来自台湾。
欢迎我的同胞朋友!
我周末要出去旅行,下周一才会回来,这是送给你的欢迎礼物,ENJOY!^^
PS. 我的电话是 82 10-4020-****
你应该还没有办电话卡,但是窗台那部电话可以用的,有事CALL我哦。
姜星晨一看窗台,果然有一台暗红色的固定电话藏身纱帘后。
她按指导手册把电脑连上网,给妈妈留言报了平安。本想给徐曼打视频电话,但是看她不在线,也只留了言,而后用相机拍下新室友送的卡片和蛋糕,上传□□空间,“她看到会给我留言的。”姜星晨这样想着,着手开始整理行李,不多,一些衣服一些书,都归置完毕后文学系的同学托在大厅遇到的中国留学生来敲门,说他打算和室友去附近E-MART买一些东西,如果需要一起去的话十五分钟后隔壁宿舍大厅见。
姜星晨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床上光秃秃只有一张床垫,正好需要一趟超市之行。
一听说那位室友已经来韩半年,主修韩语,这学期结束后回去B城的大学,姜星晨立马打听他来自哪所大学,和徐曼并不同校,但相距不远。就像自己的母校常常和一墙之隔的邻校被同时提起一样,这位室友同学的母校和徐曼的学校也是大家津津乐道的“双生子”。
因为超市距离学校很近,他建议他们步行前往,回来时有直达的公交车,十分钟就能到。
大概因为已经在这里生活了半年,韩语又很流利,他滔滔不绝地给两位初来乍到者介绍这里的情况,姜星晨半是疲惫半是兴奋地走在分布在楼与楼之间清静的马路上,不停上坡下坡,她不由得想到之前和爸妈去香港时,那边的计程车司机是如何娴熟地在一些窄□□仄又遍布急坡缓坡的道路上风驰电掣,现在想起来依然心惊。
这时一辆摩托车从前方的巷道钻出,灵活地拐了个弯,轰着油门呼啸而去。室友同学中断关于食堂饭菜的介绍,指着摩托车和骑手的背影说:“这是外卖员,他们都骑摩托车,飞快。有时候走路上注意一些,这边陡坡窄巷多,视野不佳。”姜星晨点点头表示赞同。
他们天光未暗时从宿舍出发,从超市提着大包小包出来夜幕已经降临,沿街店铺次第闪着五光十色的霓虹灯光,传出难以分辨来源的音乐声,路人纷纷,闲逛的,在回家路上的,急着赶去约会的,格外热闹。
这热闹既熟悉又陌生,姜星晨心底忽然涌出思念,对家乡,对母校,对朋友,对她。因为熟悉,他们的存在变得如空气般理所当然,可当你来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呼吸着这个地方充斥着陌生气息的空气时,想念便突然袭来。
公交车直达宿舍大门前,倒没费多少时间和力气,姜星晨把东西大致归置了一番,便下楼和两位在食堂碰面。
食堂入口右手边立着一台机器,像如今在机器取电影票一般,将两张一千元面值的纸币从投币口平整地放进去,出票口便是打印好的餐票,拿着餐票递给各个窗口的阿姨,她们便会把饭菜汤盛好,放在你递上的餐盘中。
菜式很简单,虽然会轮换,但是基本是那几样,姜星晨虽不算特别在意吃食,但一周后也惊奇地发现自己瘦了整整四斤,她一直不清楚是因为陡峭崎岖的上学路,还是因为饮食清淡了不少的原因。在五月见到徐曼时,她不停捏捏姜星晨的小脸和胳膊,“天呐你不是说你三餐按时吃,有时半夜还和室友点炸鸡啤酒吗?!”
晚饭后回到宿舍,随着开关“啪”地一声,暖黄的灯光瞬间点亮了小小的房间,姜星晨打开洗手间的灯,再拉上窗帘,这个小小的空间瞬间便将她完全包裹,容她栖息,安静又空旷。
她打开电脑,看到妈妈的两条留言:
“今晚还要盯晚自习,不方便视频,望宝贝女儿一切顺利,有事随时电话。”
“对了,注册完电话卡记得告诉妈妈号码。”
姜星晨回复妈妈一切顺利,把沾在电话机上的宿舍座机号码打在对话框,发了过去。
徐曼不在线,但在之前姜星晨上传的照片下面评论了一颗爱心。
洗完澡出来,将湿漉漉的头发裹进毛巾,再看电脑,徐曼的头像仍是灰色。姜星晨心里有些隐隐的烦躁。等吹干头发出来,一边看着徐曼那依旧发灰的头像,一边心不在焉地涂着面霜,心想一会儿直接打电话好了,记得手册上应该写了国际电话怎么打。
姜星晨瞥了一眼桌上的入学手册,突然□□提示音响起,徐曼的头像亮起来,并马上发过来了新消息!紧接着随着头像的闪烁,嘀嘀嘀的声音开始响个不停。姜星晨一阵激动,唰地一下站起来,膝盖却不小心磕到书桌下方带抽屉的柜子尖角,疼得她“啊!”地一下叫出声,却又瘸着腿冲去洗手间,洗完手出来,跌跌撞撞地坐进书桌前的旋转椅,点击徐曼的头像,打开对话框:
“今天下午一直在外面,新学期学校街舞社打算搞个邀请赛。”
“一直在开会来着,饭都还没吃(哭脸)。”
“你怎么样?一切顺利?室友看起来人不错诶。”
“首尔冷不冷?”
“纬度差不多,应该也还冷吧。你可带上大衣或羽绒服了?”
姜星晨迅速看完消息,回拨视频过去,徐曼很快接通了。
镜头那端立刻出现那熟悉的明媚的笑脸。
好想她。
姜星晨笑着朝镜头挥挥手,信号有些延迟,徐曼的脸在屏幕上不时卡顿,在等待信号恢复的时间,姜星晨不禁伸出手,指尖碰碰屏幕,相触处屏幕漾出浅浅的带彩色的波纹。
好了。
“我们宿舍这边这几天在线路维修,网不太好。”徐曼解释道。
“现在好了。怎么没去吃饭?”
“你那边早一小时,怕你累了提早就睡了呀。”
“还没跟您请安,小的怎敢。”姜星晨握拳作揖,徐曼爽朗大笑。
“累吗?”
“还行。”
接着姜星晨把今天的所见所闻事无巨细地跟徐曼讲,看着徐曼的笑脸和不时的应和,就像她在身边,只是,如果此时她真的在身边多好。
激动之余,姜星晨想起来徐曼说还没吃晚饭,便催促她赶紧去吃饭,徐曼说不着急,却拗不过姜星晨,两人有些不舍地挂断视频,姜星晨把宿舍电话复制过来发给徐曼:“如果你手机显示这个电话,不要摁掉啊,是我。”
“嗯呐!”
由于除了在人文学院的几节专业课和在韩国语学院的语言课外,姜星晨有大把的时间去探索学校和附近,只是学校也建在山上,楼与楼之间,与广场之间都由陡峭程度不一的坡路和或长或短的台阶相连。姜星晨住在北面山脚,人文学院却傲立山顶,这意味着有课的早晨她都不得不绕到宿舍楼后,取道漫长看不见终点的台阶一直爬到山顶,一开始她总会气喘吁吁,筋疲力尽,并惊异于踩着细高跟的韩国女生不管大小台阶陡坡缓坡都泰然自若如履平地的模样,直到有一天突然发现自己爬上山尖也不再呼哧带喘了,还能在路过图书馆时欣赏那小巧精美的花园。
韩国语学院则位于南面半山腰,不过宿舍前有直达南面山脚学校大门前的摆渡巴士,所以她只需要坐上大巴,到达学校大门站,再爬半座山就能到达教室了。
预约办理登陆证的那天细雨菲菲,阴沉沉的天空似乎酝酿着一场暴雨。可从出入境管理处附近的地铁口出来时,从天而降的却是纷纷雪花。姜星晨撑着伞艰难地在大风中逆风而行,雪花开始变大,顺着风斜斜地飘洒落地。
这是四月的第一天,春意渐暖,却玩笑般倏忽下起了比J城去年冬天任何一场都更豪横的大雪。
回到宿舍换好衣服,姜星晨打开电脑,却见徐曼的头像闪动着,“B城下雪了!”
高崎:“J城下雪了,超大!Holy ****!四月飞雪!!”
姜星晨拉开纱帘,窄窄的窗台上已有了积雪。窗户正对姜星晨上学必经之路的陡坡,右边是狭窄的马路,左边是一片小林子,一些还只冒出嫩芽的光秃树枝上已经披挂一层银色,而暗绿的松树树梢和塔状的树身深一片浅一片覆盖了不少雪花。
姜星晨拍下窗外的景色,上传电脑。“首尔也下雪了,大雪。”,摁下回车键。
电话铃响了起来。听筒传来多么熟悉,多么令人想念的带着笑意的声音,“我看到你上传的照片了。”
这真是不同寻常的一年。
而这一年,也会发生不同寻常的故事吧。
舍友常常出去旅行,不止在韩国,也常去邻近的日本,前段时间还去了一趟香港。虽然住在同一个宿舍,姜星晨却很少看到林可盈。但听她讲话却没有以前在电视剧里看到的台湾腔,而是字正腔圆的普通话。
终于有一天禁不住好奇问到时,才听说她的妈妈来自B城,嫁给了在台北出生长大的爸爸,她可以在标准普通话和台湾腔调间自由切换。姜星晨是在这天她们和马来西亚的几个同学聚餐时第一次听到她的台湾腔,熟悉的声音,甜美的嗓音配上漂亮的脸蛋再搭配精致的妆容,仿佛台偶女主现身。
一行人从餐厅出来,打算绕道去学生活动中心一楼的咖啡厅买杯咖啡再回宿舍,却看见活动中心前广场热热闹闹摆着许多摊位,走近看才知道是学校社团正在纳新。姜星晨看到舞蹈社,想起徐曼,如果她只是往这里一站,就会有不少人去报名吧,如果他们亲眼看过她跳舞时的样子的话……算了,姜星晨突然很希望徐曼只在自己面前跳舞,谁都看不到,除了她。
她们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穿行,发现与热闹繁忙的其他社团不同,羽毛球社团前稍显冷清,一个男生在让前来咨询的新人填写资料,另一个在后面自娱自乐抛接球,然后百无聊赖地放下球拍。
可盈拉住姜星晨,“星晨,我记得你说喜欢打羽毛球!”
“可是我只是交换学生,只待几个月,可以加入吗?”姜星晨看见有羽毛球社团的一瞬间的确有些心动。
“这个我想没关系啦!”可盈满不在乎地说,一边拉着姜星晨向羽毛球社的小长桌前走去。
刚才站在桌前的男生笑着跟她们打招呼,他看起来年纪很小,更像一个高中生,长相秀气,戴着韩国学生几乎人手一副的黑框眼镜,又也许因为金属牙套的关系,看起来尚有几分稚气。
可盈开始用韩语跟这个男生对话,说完指指姜星晨,大概在说明想要加入的不是她本人而是姜星晨。男生开始切换英文,自我介绍说可以叫他KIM,欢迎姜星晨加入。
‘Jiang. Nice to meet you!’姜星晨同他握了握手。
后来渐渐熟悉才知道这个英文流利的男孩因为父亲作为军人曾驻军南苏丹,他也在那里生活了两年,这种经历在大多学生听来实在陌生又传奇。
因为还没注册电话卡,所以KIM将自己的电话号码写在纸上,告诉姜星晨开通号码后可以直接打他的电话或者下载KAKAOTALK加他好友。
KIM外向热情,又极有分寸,通过他,也通过大大小小的社团活动,姜星晨同其他经常参加活动的社团成员也渐渐熟络起来,有时也参加活动后的聚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