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0、新欢旧爱 ...
-
方才还一脸笑容的人这会儿嘴也咧不起来了。
他似乎很不可置信,脸绿了一会儿,快步走过来盯住承桑郁:“你不知道我是谁?”
“你是承桑郁,你不知道我是谁?”
一旁的沈明沉原本还板着个脸,这会儿也没忍住,缺德地笑了。
他一笑,随着那人一并来的几位似乎也觉得看自家老大丢面子很有趣,忍不住跟着“噗嗤”了出声。
“闭嘴!”
恼羞成怒之后他反而平静了下来,绷着脸训斥完手下,又转头一字一顿地说:“我是镜海鲛人一族大将军贺千钟。”
他话音一转:“不论你是否认得我,你们拙心庭的神树已经在我手上了。”
贺千钟从手下手中抽出根枯死的桃枝:“你准备这种小伎俩,是想防住我还是什么?”
那桃枝几乎要戳到承桑郁脸上了,她不动声色地拨开枯枝,脸上已没了笑意:“贺大将军是想要挟我么?”
“不不不,”贺千钟见他的话奏效了,面上又有了喜色:“我们打个赌如何?”
承桑郁站得有些累,兀自走开坐下,还招招手示意沈明沉也自便,随后才正眼看人:“什么赌?”
贺千钟遣人去将抱琴带出来,才开始谈条件:“神树在我手里,你也知道我们鲛族想要什么,就赌宁峥会选神树还是死守拙心庭。”
他这么一说承桑郁想起来了,当年鲛族想要妖主之位被她挥挥手打回去了,从此他们便很有骨气地宣布脱离拙心庭自立门户。
她当时听了也并不放在心上,只当是断了一截尾巴尖,没想到这仇他们竟是记到了今日。
承桑郁不知该是感叹他们太小心眼,还是要发愁她该怎么选。
“好吧,”她思完了往事,看向贺千钟志在必得的神色,无奈道:“那我选宁峥要抱琴。”
角落里的抱琴眼里挤出了泪花。
她仿佛想挣脱想说话,却被狠狠束缚着,动弹不得。
承桑郁却仿佛没看见,仍气定神闲地坐着,继续道:“我若赢了,神树和那只妖鬼留下,再将我宅中所有陈设和下人恢复原貌,你们别再想打拙心庭的主意。若输了,我就在此地,任你处置。”
此话一出,一旁几人皆变了脸色。
沈明沉仿佛没料到她这么肯下注,吃惊地转回了头,认为她疯了。
贺千钟也愣了一下,随即阴恻恻地笑了出声:“真就得是你才能这样爽快大气,换了宁峥恐怕门都不开就让我走了——我呢,很乐意与你做交易。我也不是小气的妖,你若赢了,我立刻放人,还可派一名族人凭你差遣。怎样?”
承桑郁爽快拍板:“成交。”
抱琴闻言眼前一黑,险些就地昏死过去。
沈明沉已经捉摸不透承桑郁脑子里在想什么了。
若是对方下注,赌注是什么他们好歹还有周旋的余地。可现在承桑郁主动发话赌上她自己,图什么呢?
她认为她能赢吗?
可宁峥不是已经驱逐了乐摇安,莫非神树能让他回心转意甚至将拙心庭拱手让人?
反正沈明沉怎么想也不信。
他前段时间见到乐摇安时,那姑娘浑身是伤险些丧命——可她从前不是最受承桑郁器重么?
他忧心忡忡地看了眼承桑郁,却见她满面春风,好像她真的能扭转这必输的赌局。
贺千钟却已经拟好了飞书送去了拙心庭,生怕承桑郁反悔似的。
承桑郁见他过分着急,反倒笑了。她懒得理会贺千钟,转而又从沈明沉身上找乐子了:“你那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了,我们妖族自己的事,你个凡人担心什么?”
沈明沉心事就差写在脸上,闻言也不反驳,垂下眸子低声笑:“你不是去通天阁当讲师了么,这不是担心你此程一去不回,可就没人教我了。”
承桑郁:……倒反天罡。
难道不是你舔着个脸费尽心思接近我?
飞书已到了拙心庭,贺千钟得了空,猛然听了这一出,有些吃惊,指着沈明沉质问承桑郁:“他不是你新欢?”
承桑郁觉得莫名其妙:“你怎么见到个男人都要臆想这些那些,莫非我就是那种……水性杨花的……妖?”
贺千钟下意识点头,又听她说:“何况那也算不上旧爱,闲来无事时的消遣罢了。”
屋中一片寂静。
沈明沉眨眨眼,半天才将这偶然听得的“惊天秘密”消化。
良久贺千钟才摊手妥协:“好吧,妖主果然胸怀大志,不在意儿女情长。”
现在飞书没有回应,他才乐意坐下来与承桑郁谈天。见她也不回避这样的问话,贺千钟就提起了她那位“旧爱”:“话说回来,你走了这么久,天上那位回了金銮殿,到现在了也没传出什么消息。”
承桑郁掀了掀眼皮,并不惊讶。
沈明沉还在惊诧于承桑郁这样八风不动,插不上那两人这些话,也便沉默。
三人之间一时间又沉寂了下去,一个眼神乱飘不知在看什么,一个只会点头应和,只有贺千钟还在没话找话:“你妖主做得不是很好吗,怎么就选了宁峥这小顽固替你……那神树自己都不想回去,宁峥也都不管吗?”
“那我怎么知道。”承桑郁用了抱琴那日说过的话来回应:“人心易变,何况是妖,何况,都五百年了。”
贺千钟瞥了她一眼。
“你既然知道这些,怎么还愿意和我赌?你竟然还敢赌宁峥选神树……你真是疯了。”
“没办法,反正我选什么也不重要了。”承桑郁好像很乐意看贺千钟一惊一乍,“那还不如赌一赌,万一呢。”
她这样淡定,倒确实显得贺千钟小心眼了。于是大将军也闭了嘴,思考起赌局里的蹊跷来。
他自己敢赌,是因为拙心庭大权在宁峥手里,以宁峥的尿性必然会想好生苟活,怎么会因为这神树就把家卖了。
可,若宁峥知道承桑郁还活着呢?
若是他们早就通过气了,那自己方才在承桑郁面前还那样极尽讽刺,岂不是成跳梁小丑了?
那他们整个鲛族,岂不是也……
贺千钟越想越觉得有诈,以至于再看承桑郁时,都觉得她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睛里都是阴险诡计。
承桑郁无端感受到一束审视的目光,眼皮往上一翻,两只妖对着盯了许久,终究还是贺千钟败下阵来,灰溜溜地转开了眼。
然而他虽认为面前的人深不可测,干等着他却也坐不住,于是负手绕着宅邸走了一圈,回来还是没忍住开了口。
他话却是对沈明沉说的。
“诶,”贺千钟挨着人坐下,沈明沉有些嫌恶地往一旁撤了一撤,他也没吭声,只是好奇地问:“你知道承桑郁是谁吗?”
他并不避着正主,甚至还幸灾乐祸回头看了承桑郁一眼。然而人家却并不屑于搭理他,更是直接闭上了眼,眼皮子动都不动。
沈明沉沉默了一会,说:“上一任妖主。”
他觉得贺千钟仿佛是将他当小孩耍。
就算是个小孩,但凡听了他们先前的谈天,都能说出一二吧。
“你居然不好奇吗——或者说,你知道她身份也不害怕吗?”
沈明沉:……
他忍了笑:“那你就不怕?我怎么也只是个凡人,与她无冤无仇,而你呢,就不一定了。”
贺千钟现在想将他嘴撕了。
他说的一点没错……包括他是个凡人。
自己才见到他时就感到奇怪,这人虽是凡人,可他身上灵气却是充沛得很,尤其他年纪轻轻,着实不像明州城这种地方能修出来的。
于是贺千钟琢磨了半天,终于拐着弯问:“听你说,你是通天阁的弟子?”
“不才,今日方才入门,还没见过师父。”
贺千钟眼前一亮。
“那你先前是跟着谁修习?竟也是小有所成。”
沈明沉脸上还挂着谦卑的笑容,说出口的字字句句却不容辩驳:“我与你也并无瓜葛,贺将军何必打听得如此详尽。”
贺千钟原是想多打听一些当做无聊时的消遣,见人不肯说也便作罢,不再强求。
这边还在坐立不安候着消息,拙心庭却早乱了套。
依旧是门生收的飞书,看到落款是孟钧同时,他们只犹豫了一小会。
宁峥曾吩咐过,下次孟钧同发来的飞书都就地处理掉,别再禀进来了。
他们当值不过十年,鲛族那位城主给拙心庭发过无数封飞书,却尽数石沉大海。要么偶尔宁峥嫌烦,怒骂着写了个“滚”字进去,然而就算如此,孟城主仿佛偏就愿意热脸贴人冷屁股,乐此不疲继续发。
两位门生传信就传了不知多少次了,每次都有新的乐子,直到宁峥让他们自行处理飞书——然而孟城主的飞书实在是常看常新,也算是给他们无趣的日子添了些意思。
这次他们也同往常一样,乐呵呵地并肩坐下就去看信。
“拙心庭神树已为吾所获。君若不欲其有恙,宜坦然现身,以全拙心庭与吾相换。”
这回的飞书里语气就不似从前般讨好了,两个门生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对,脸色噌地变了。
“你守着,我去交给妖主。”
高个子最先反应过来,站起身拍拍屁股拔腿就跑。
他也曾听闻过神树的事。
宁峥上位不过几百年,神树就主动离开了拙心庭——至于她没化形怎么长腿跑的,那谁知道。
宁峥这些年也试图寻找过她,派出去的人每次都被骂得狗血淋头,顶着一头不存在的唾沫星子回来。
这一度成为宁峥的两大笑话。
平日里没人敢提,可私下都传遍了。久而久之连宁峥自己也无所谓了,什么笑话,他大度原谅了众妖就是美谈。
此时的宁峥还在亭台水榭赏着落红,见门生冒冒失失又闯了进来,怒不可遏:“谁让你进来的!我不是说过镜海来的飞书不要再给我看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