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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弦断之音谁人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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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落诗刚一落座,忽然想到什么,大惊道:“石玥,你怎么带我来这家酒楼了?”
石玥看着小二递上来的菜单,正在琢磨今晚吃什么,有些心不在焉:“这家好吃啊。落诗我之前忘了问你了,你不是当地人吧,这家是整个稀音城里最好的酒楼。”
文落诗哪里顾得上这么多,立即道:“不行,不能在这家吃!”
她太后悔了,一路上神游四海,一个不注意,就被她给拉到这里来了。
望着石玥疑惑的眼神,她思维有些混乱:长晓让她免费借宿,她虽说可以免费吃这里的饭,但也不能这么没心没肺带着朋友来蹭饭啊,好像要使劲占长晓多大便宜似的。等一下,这个逻辑是不是不太通。再说了,石玥想请客,那石玥的钱最终还是流入长晓的钱袋里,自己要是答应了在这里吃饭,不就相当于帮一个朋友赚走另一个朋友的钱,自己还在其中渔翁得利了吗?不对不对,这个逻辑也不太通,而且渔翁得利这个词用得也不对……
石玥看文落诗一言难尽的样子,以为她有难言之隐,干脆爽快道:“算了算了,听你的,换一家,走。”
后来,在另一家酒楼中,直到吃上饭,文落诗都没想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觉得在春庭酒楼吃饭这件事很别扭。
她总觉得,有种看着钱往自家流的感觉。至于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文落诗也不知道,只是觉得越想越累,便阻止了自己继续想下去。
于是,这一晚,石玥和文落诗聊了很多有的没的,交谈甚欢,两个年龄相仿的小姑娘分享了好多自己的故事。
文落诗回到春庭酒楼后院时,一更的钟声已经敲响过了。她望着长晓的房间,静静站了许久。
那房间漆黑,如深邃的墨色一般,静得可怕,仿佛没有人在其中居住。
这一天过得好累,好丰富,可此时此刻,她一声不吭,望着眼前的景象,甚至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许久,她绕道屋子后面的小院里,去看了一眼熟睡的猼施,给它脚边放了几根新红萝卜,转头回自己房间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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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早,文落诗喂完猼施,又匆匆出门了。她裹好厚厚的白毛披风,把所有手稿装好,一路走街串巷,又去了一趟欲晓书局。
只不过,昨天风头出得太大,今天实在不想大摇大摆引人注目。文落诗出门前拿了个淡蓝色面纱,遮住了半张脸。
运气不太好,她再次看到欲晓书局紧闭的大门。
于是,她今天又没有事情做了,可太无聊了。
一路沿着熟悉的街道向下走,听到街上不断有人议论着昨日之事,她无奈一笑,继续向前走。
她路过一个无名小茶铺。茶铺很普通,只有路边摊,比不上那些高贵茶楼。但这些普通小竹椅上,坐了一个不普通的人。
也是自己昨天打算兴师问罪、却不见人影的人。
文落诗知道自己带着面纱,别人看不清她的脸,所以没太大压力,也不担心这家茶铺的老板昨天是否混在人群中,看过她的战斗场面。
但对于长晓这个人来说,文落诗有充足的信心,就算她只露出一根头发,长晓都能把她认出来。
很明显,长晓也看到了迎面走来的她,冲她招招手。
文落诗在长晓旁边的小竹木矮凳上坐下,接过了长晓递来的一杯茶。
她举着茶碗,端详过后,暗道这茶碗比长晓用的那些差多了。
可见长晓的生活多么充盈且富有。
她又全身上下打量了一番长晓,见他系着厚实的黑色披风,虽然不起眼,但肯定价值不菲。
“猼施我帮你喂过了。”文落诗见长晓一直看着自己的脸,怎么也不开口,随便扯了个话题,打破这幅只靠对视持续下去的沉寂。
“嗯,”长晓抿了一口茶,语气淡淡,“你的脸怎么了?”
他这话说得毫无波澜,但文落诗多年察言观色惯了,对言语很是敏感。她很确定,长晓是在压抑着怒意问的。
她稍稍怔了一下,才明白他似乎是误解自己了。
“我的脸啥事没有,就是昨天在街上打了一架,太多人围观了,好多人都记住我了。今日出门,还在这一片街道晃悠,不想招摇过市,引得太多人注意。”
长晓闻言,也是一怔。
他见到文落诗的那一刻,十分坚定地以为她是昨天被伤着了,不做他想。他心里莫名就升起一阵怒意。
不过确实万万没想到是这个原因。
“我还道是昨天那人伤着你了。”
文落诗好奇:“你听说我昨天的事情了?”
长晓颔首,眉眼间渐渐露出笑容:“不仅听说了,还知道那个瓷器店主想请你来春庭酒楼吃饭,你死活不同意,拉着她换一个地方。”
文落诗心里一空。冷风吹着她脸上的面纱晃晃悠悠。
他真的什么都知道。
自己打架这事闹得太大了,他听说了也算正常;自己被石玥拉去春庭酒楼,酒楼毕竟是他开的,有眼线将自己的事情汇报给他也很正常。
但是文落诗就是觉得,有那么一丝不对劲。具体是什么,她也说不上来。
长晓见她久久没说话,眼神飘向远方街巷口的位置,过了一会,道:“好了,我对你关注有些过度了,抱歉,失礼。”
文落诗本来想得出神,此刻回过神来,连忙道:“没有没有,不至于。”
说完之后,她觉得更尴尬了,他本来就是对自己提供了包吃包住的服务,自己也答应了当作他的灵感来源,他关注自己的一举一动,也算是情理之中。
于是她想了想,又补充道:“我昨天只是觉得,如果让她在你的酒楼吃饭,还是请我,有种咱俩合伙赚走她钱财的感觉。”补充完,文落诗更后悔了,自己说的这都是哪儿跟哪儿啊!
不料长晓答道:“那倒确实,你考虑得周到。”
说得好像文落诗真的算半个春庭酒楼的东家一样。
见文落诗不说话,长晓又问道:“所以,你昨天真的没事?”
文落诗知道他是在关心自己,但心中有股奇怪的感受。这么多年来,真正关心她的人屈指可数。面对突如其来的真切关心,她有点招架不住。
她摇摇头,尽量不去直视长晓的眼睛。
“我真没事,”说着,她把目光转向桌上的茶杯,拿起来绕到面纱下,喝了一口,“不过,这次确实是我第一次直面跟人动手。”
长晓看了文落诗一眼,略有深意。他很聪明,一下子听懂了她这句话背后的含义。
这是第一次跟人动手,意味着以前她遇上这种事都没动过手,只靠自己默默隐忍。
而“第一次”这个词,往往会用在感慨以前“太多次”的时候。
不过,她既然没明说,自己也没必要戳破痛处。
“昨日下午我在另一家铺子查账,听到打斗的声音,便出门查看,看到天空中出现了不少异象。我当时只做好奇,因为能使用这种融合不同道业的术法之人,少之又少。现在看来,文姑娘的确厉害。”
文落诗心中一笑,暗道果然,他能看出自己所用术法的路数,不愧是融雪之人。当场的大多数人估计不知道她究竟是如何取胜的。
融合不同道业的术法往往是施法者自创的,昨天那一套,便是文落诗靠这些年的积累悟出来的。
她是露烟道不错,但绝不是很多人刻板印象那种,因为修不懂别的道,退而求其次才选择的露烟。
她是真的每一道都能修,只不过她选择了露烟。
长晓接着道:“以法器执笔,乃露烟专属,而你又在执笔之时借用了澄澜的符咒,最终使出的却是沉碧的御水之术……而这御水之术也不算普通,你将全城的积雪转化为冰凌,这算是极为古老的术法了,只有远古时期的大战中有出现过,所以,大概是你从那些榴火之人所著的追溯过往的书中读到的吧?”
这一席话落,文落诗震惊到僵住,久久没能说话。
长晓看着文落诗一脸惊呆的表情,没忍住,顿时笑了出来,漫不经心:“文姑娘,我有哪一处说错了吗?”
他居然从头到尾,每一处都说对了。要不是早就知道长晓修为极高,知识也极为渊博,文落诗甚至不敢相信,有人能把自己那一套乱糟糟的术法这么清晰地解读出来。
她木木地摇了摇头,深深叹一口气:“你这也太厉害了,明知故问啊。”
长晓笑道:“厉害的是你,毕竟你这一套术法,创得很妙。可有名字?”
“我曾经随便起过一个名字,叫 ‘绘澜唤碧’。”刚说完,文落诗一下子想到,面前坐的可是一个修为比自己高了不知道多少倍的融雪之人,她哪里敢接受这番夸赞,连忙补充:“其实是碰巧了,昨日下雪,满城积雪,我正好拿来用了。若是平日未逢大雪,就只能凝结空气中的露水了,威力会减少大半。”
长晓没说话,只是继续笑着。
他心中明白,她是下意识地拒绝接受别人的夸赞。大概在她心中,她这些年,一直是低着头的。
见长晓不说话,文落诗只好想办法扯开话题:“你不是要写曲吗,大冬天的,怎么来茶铺了?”
长晓抬头,看了看人潮熙熙攘攘的街道,开口:“所谓创作,重在下沉。最好的乐曲,并非高层社会的奢侈品,而是市井巷陌中广为流传的小调。”
文落诗疑惑:“那跟你喝茶有什么关系?”
长晓答道:“我随便找了个茶铺,静下来,认真看看街上不同的人,从他们身上得到灵感,才能写出下沉到他们身边的曲子和词。”
文落诗心想,我当然知道艺术来源于生活,但是你这也太自视清高了。
仿佛看出她心中所想,长晓笑道:“所以,我通常不对外说出自己的身份,只当自己是个过路的寻常人,穿梭在街巷中。”
看着那双如月般静美的眼睛,他顿了顿,接着道:“不过,我以前都是独自一人游走于各个城池之间,从来没有主动约过别人。文姑娘,你是第一个。”
“啊?”文落诗听懵了,“就因为我差点撞了你的车?”
长晓失笑:“不是这个。”
文落诗百思不得其解:“那为什么是我?”
长晓沉默一会,像是做了一个很大的决定。
忽然,他对上她的眼神,沉静地说道:“因为我觉得,我们似乎是一路人。”
文落诗没接上这话,两人之间,又沉默许久。
街上叫卖声此起彼伏,有老者匆匆穿梭而过,有孩童举着冰糖的串串红跑来跑去,有三三两两并肩而行的人,也有不折不扣的低头走路的独行者。小铺前写着“茶”地那块布好像有些褪色,随着冬年中的冷风一起一伏,飘忽不定,没个着落。转而又有客人光顾茶铺,店小二过着厚实的头巾,迈着小碎步跑出来迎接。
终于,文落诗斟酌许久,开口:“我怕是不大理解。毕竟,这么多年,我一个人待惯了。”
长晓却没有直接看向她,而是看着街上的人潮熙攘,仿佛有些心不在焉:“无妨,慢慢来。”
文落诗知道,这回真的聊不下去了,也绞尽脑汁想不出话题了。
毕竟她也算个文人墨客,肚子里有些墨水,以前面对别人,她总能想出各种话题,见不同的人,能有不同的谈资,所以她认识的人,大多都觉得和她聊天很轻松。
可是面对长晓,她连续好几次发现,自己无法把天聊下去。她总觉得,此人不怒自威,虽然总是淡淡笑着,身体周围却萦绕着令人不可靠近的冷气,好像自己随便东拉西扯、抛出一个不相干的话题,对他是一种亵渎。
她干脆不想了,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也开始学着长晓的样子,看向茶铺外的街道。
好巧不巧,她刚一转头,就看到一抹再熟悉不过的紫色影子,怒目而视前方,疾行着。
而这道影子,恰巧走到了一个穿戴单薄的小姑娘面前。